第39章 昆明·黑暗·公主和女巫(4)
在這樣安靜的夜裡,陳銘生思念楊昭。那種思念幾乎將他吞噬了。
他在牀邊摸索了一下,將手機拿到手裡。手機裡並沒有楊昭的電話號碼,可那十一位數字已經牢牢地刻印在陳銘生腦子裡,他覺得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黑暗中,他緊緊捏攥着手機。
身邊躺着的人忽然動了動,陳銘生側過頭,看見白薇薇睡眼矇矓地看着他,小聲說:“阿名,你還沒睡嗎?”
陳銘生沒有說話,白薇薇擡起頭,說:“有什麼事嗎?”
陳銘生低聲說:“沒有,你睡吧。”
白薇薇又躺了回去,迷迷糊糊地說了一句:“你也快睡吧,好累的。”
陳銘生:“嗯。”
手,終於慢慢地鬆開了。剛剛那一抹強烈的衝動,也被他慢慢地壓下去了。
陳銘生閉上眼,無聲地咬了咬牙。
白薇薇說得對,的確,有些累……
陳銘生動了動,躺下來,白薇薇似乎是察覺到了,不自主地將胳膊伸過來,抱住陳銘生。陳銘生沒有動,他看着胸前的那隻手,她的手和陳銘生胸口間,還隔着一牀軟軟的被子。
被子是公主被,上面有很漂亮的花紋。白薇薇喜歡這種調調,白吉吩咐照顧她的人,一切按她的喜好來。
是不是女人都喜歡生活在童話世界裡?陳銘生的想法一冒出來,馬上低低地笑了笑。
如果白薇薇在童話世界裡,是個人畜無害的公主,那楊昭呢?
陳銘生回想楊昭,第一個畫面就是她靠在自家公寓的廚臺旁抽菸,那種冷淡的神情湮沒在昏黃的餘暉中,模糊不清。
她或許是一個反派人物,陳銘生想,一個巫師,或者是冷漠的皇后。
在那個世界裡,王子對她毫無招架之力。
之後的幾個星期裡,劉偉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少。陳銘生敏感地覺得,似乎運貨的時間快到了。
陳銘生一直在翠湖賓館裡閒着,大概一個多星期後,吳建山找到他,問他感覺怎麼樣。
陳銘生:“有什麼怎麼樣的?”
吳建山笑笑,說:“你這不是剛回來嘛,都適應得差不多了?”
陳銘生說:“沒什麼要適應的。”
吳建山坐在陳銘生房間的沙發上,說:“哎,你是有福不知福,我現在是巴不得有點空閒。”
陳銘生坐在牀上,看着他,說:“怎麼,現在很忙?”
吳建山撇撇嘴:“可不忙嗎?”他揉了揉脖子,說,“我都兩天沒睡覺了。”
陳銘生嗤笑一聲,說:“你來我這是要睡覺的?”
吳建山說:“要睡我也找個美女睡,我在你這睡個屁。”他手指頭敲敲凳子沿,說,“是白哥讓我來的,問問你歇夠了沒有,想不想做點什麼?”
陳銘生一頓,緩緩問道:“做什麼?”
“誰知道你想做啥?”吳建山說,“這一年煩事多,也沒開什麼新場子,就你知道的那些,白哥讓我問問你,有沒有什麼想幹的?”
陳銘生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沉思。
“要我說,你就直接把盤龍區的那個飯店要來得了。”吳建山說,“那裡事情少,閒差,油水又多,關鍵還不累。”
陳銘生說:“白哥會讓嗎?”
“當然啊。”吳建山說,“這會就是他讓我來找你的,你有什麼想幹的,直說。”
陳銘生說:“萬發棋牌社行不行?”
陳銘生一說完,吳建山就愣了一下,他看着陳銘生,過了一會兒,表情就有些無奈了,他說:“江名,你這就有點不給面子了啊。”
陳銘生點了一根菸,淡淡地說:“不給誰面子?”
吳建山說:“誰都是。”
陳銘生輕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吳建山等了一會兒,又說:“江名,萬發棋牌社一直都是劉偉管着的,你現在這麼突然地要過去,就不怕出事?”
陳銘生一直低垂着眼眸,不知看着何處,聽到吳建山這句話,他微一挑眼,一雙漆黑的眼睛透過薄薄的煙霧看過來。
輕鬆、無謂。
“出什麼事?”陳銘生淡淡地說,“你覺得,會出什麼事?”
吳建山看着陳銘生的眼睛,面無表情地坐了一會兒,最後忍不住哼笑一聲,說:“我都說了……”
陳銘生又低下眉眼,抽菸。
“我早就告訴過劉偉了,讓他說話注意點。”吳建山說,“你知道的,那小子從前就這樣,現在還不懂收斂。”
陳銘生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看不上他。”吳建山說,“他處處跟你過不去,還不是因爲你根本沒正眼瞧過他。”
陳銘生彈了一下菸灰,說:“有你瞧就行了,用不着那麼多人看。”
吳建山說:“他最近幾件事做得乾淨,現在也是能在白哥面前說上話的人了,你就算看不上他,也得給白哥賣個面子,不然咱們都難做。”
陳銘生沒有迴應他,而是開口道:“萬發棋牌社,行不行?”
行,還是不行?
吳建山嘆了口氣,說:“行當然是行,白哥既然發話了,你當然隨便挑,但是——”
“行就可以了。”陳銘生說,“明天我會過去一趟。”
吳建山看着陳銘生,笑了笑,說:“江名,劉偉可是狠茬子,你可別裝大發了。”
陳銘生把抽完的煙掐掉,擡頭,看着吳建山。“不就是殺了個警察。”
吳建山一頓,說:“你怎麼知道的?”
“嘖。”陳銘生冷哼一聲,說,“他巴不得我知道。”
吳建山也懂了,說:“確實,這是他一大頭功。現在這事也確實能壓住你。”
吳建山停了停,又說,“不過,能殺嚴鄭濤也是本事,不怪白哥最近器重他。”
陳銘生說:“我們倆辛辛苦苦給白哥賣命這麼多年,他殺了幾個警察就趕上來了,你受得了?”
吳建山聽到這,臉色也不是很好看,說:“那有什麼辦法,你也知道我,自從我老婆生孩子之後,我他媽就把命當命了。你現在又是這樣,拿什麼跟劉偉拼?”
陳銘生靜靜地看着吳建山的表情,半晌,輕笑一聲,說:“看你急的,我隨便說着玩玩,他願意幹活讓他幹好了,反正獲益的是大家。”
吳建山也想通了,笑着跟陳銘生說:“就他媽你小子腦子最賊。”他從沙發上站起來,來到陳銘生身邊,壓低聲音說,“你知道嗎?過幾天他還要走批貨,等他回來,全是——”吳建山沒有把話說完,而是用拇指和食指在身前來回捏搓。
陳銘生搖搖頭,有些不上心地說:“現在查得這麼緊,他能走多少?回來自己都不夠分,哪還能給咱們?”
吳建山一臉看不上的表情,把手在陳銘生的身前放平,然後緩緩地,伸出四根手指。
陳銘生臉上不動聲色,心一下子就緊了起來。
“開玩笑的吧……”他說。
吳建山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陳銘生忍不住,又拿出一根菸抽。
四根手指,四號——海洛因。
海洛因號稱世界毒品之王,說白了屬於一種提煉品。經過不同的提煉過程,海洛因會有不同的純度,四號海洛因,純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之前白吉也賣過四號,但是量很少。
陳銘生對吳建山說:“這個劉偉,膽子當真不小。”
“呵,惡狗命,膽子當然不小。”吳建山坐在陳銘生身邊,也抽起煙來。
陳銘生說:“這是趟肥差啊,也不知道這小子得撈多少?”
吳建山的臉色難掩一股酸氣,比畫了一根手指:“至少這個數吧。”
陳銘生默默地吸了一口煙。
這趟出貨,重量至少在1.5千克以上。如果抓住的話,劉偉必死無疑。
吳建山一根菸抽完,起身離開。
陳銘生一個人躺在賓館的牀上,思索了半天,最後給老徐打了個電話。
“消息是準確的。”
“弄清了?”
“嗯。”陳銘生靠在牀頭,說,“老徐,這次是海洛因。”
“嗯?”老徐長長地一聲嗯,語氣明顯更加嚴肅了,“你能確定嗎?”
“我是從吳建山那知道的,應該沒有錯。”
電話裡靜了許久,老徐說:“你打算接下來怎麼做?”
陳銘生說:“我把劉偉的棋牌社要來了,明天會過去。”
“好。”老徐說,“這一步不錯,銘生,按劉偉這個人的脾性,要是知道你把他的地盤佔了,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你細心處理。還有,他大多時間都留在棋牌社裡,裡面的服務員你也多留心,應該會有願意討好新老闆的,看看有什麼消息沒。”
陳銘生說:“嗯,到時候有消息了我會通知你。”
老徐說:“這幾天辛苦你了。”
陳銘生說:“大家都一樣。”
“銘生。”老徐深沉地說,“記住,萬事小心。”
陳銘生笑了一聲,說:“我知道。”
外面幾個人離開,不一會兒,一個服務員扛了一箱啤酒進屋。
“名哥,打開嗎?”
陳銘生:“你不用管,出去吧。”
“好。”服務員轉身離開,把門關好。
劉偉臉色陰狠,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陳銘生,說:“你跟我在這裝什麼好人呢?”
陳銘生坐在沙發上,擡眼看了他一眼,說:“我本來也不是好人啊。”
劉偉眯眼看着陳銘生,說:“江名,現在屋裡沒別人,我就跟你放開了說。”他擡起手指,指着這間屋子,又指了指自己,說,“這間萬發棋牌社,是老子的。我勸你識相一點,別到時候大家都難看。”
陳銘生開了一瓶啤酒,放到劉偉面前,說:“你想多了,我是看你最近太忙,棋牌社沒人管,我來幫你看兩天。”
劉偉:“我忙不忙是我的事,這地方不是你能管得了的。”
陳銘生靜了一會兒,然後低頭笑了笑,說:“你現在真是今非昔比了。”
劉偉不知想到什麼,臉上有些得意,說:“老子牛逼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陳銘生點點頭:“嗯,等你忙完,說一句,這裡就還你。”
見陳銘生這麼配合,劉偉倒是有些奇怪了。他上下打量了陳銘生一遍,說:
“怎麼回事,你以前可不這樣啊?”
陳銘生說:“我以前什麼樣?”
劉偉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陳銘生又開了一瓶啤酒,放到自己面前,說:“以前是以前了,現在我成這個樣,很多事由不得自己。”
劉偉瞄了一眼陳銘生的腿,終於是坐到沙發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