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取雷”儀式中的百餘名神雷門嫡系弟子,有一大半都是第一次見這種十年一遇的場景,都不由得張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
幾位實力較爲高深的白髮太上長老都不言語,認真的仰頭望着天上落下的道道雷電,等待着出手的時機。
神雷門門主擁有着六品境界的修爲,這也是神雷門能稱霸這個小王朝,並且獨霸神雷山的原因和底氣。在中州,五品境界、六品境界的修士是中堅力量,是核心力量,能稱得上高手。
其餘八州之地,往往四品境界就能稱爲江湖高手了,五品境界更是中堅力量,比之中州要差一些。
雷璞着一襲藍紫色長袍,頭戴一支桃木做的木簪,眼眸中不時有藍色輝芒閃過。
他負手望着天上不斷打向人間的閃電,心中有些激動和微微痛楚。這個感覺自從他六十年前第一次見到這個場面就有了。那時候他還不是神雷門門主,還是神雷門的嫡系弟子,他記憶猶新,那一天他的師父在“取雷”的時候,時機沒有把握準確,然後被一道餘威未盡的紫色雷電擊中,儘管修煉的是雷電法術,但仍是當場被那道紫色雷電打成灰燼。
雷璞記得清清楚楚記得六十年前的那個場面,那時候也是和今天一模一樣,衆多嫡系弟子齊聚在這兒,然後幾位太上長老在門主的帶領下,等待雷電風暴快要消散但還未消散的時候“取雷”,不過那一次的雷電風暴不是太穩定,好像要提前結束了。他師父當時是神雷門的太上長老,自然無比清楚的知道這本源雷電對於他們神雷門的重要性,於是心急無比,於是便擅自出手,於是最後被一道不是那麼粗壯的閃電擊中,當場便身死道消。
在被那道雷電擊中後,雷璞記得有一位離得近的太上長老輕輕觸碰了一下還保持擡手攫取雷電姿勢的師父,誰知道師父的身體如腐朽的雕木遇到了大風吹拂般瞬時便化爲灰燼,隨風飄散。
“門主,快要可以攫取天上雷電了。”
一位樣貌非常年老的太上長老將雷璞思緒拉回。
雷璞點了點頭,認真說道:“一定要把握好時機,莫要亂行事,哪怕是爲了我們神雷門的未來!”
那位白髮蒼蒼的太上長老笑着點了點頭。他年紀和這位門主的師父的年紀差不多大小,已然近百歲高齡了,所以他清楚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兒,那時候他還是內門長老,雖然沒有再第一現場看到那畫面,但事情大概的經過他還是瞭解的。他知道自己宗門如今的門主對那件事兒還沒有完全釋懷。
那時,那位太上長老,也就是雷璞的師父,之所以心急,完全是爲了雷璞的修爲,雷璞那個時候年紀不過二十多歲,正是融合本源天雷的時候,若是錯過那一次,便要等十年後了,十年後已然年近四十,要是那時候再融合本源天雷的話,已然晚了,且不說融合了能吸收多少,能不能融合都又是一回事兒!
白夜行微微扭頭,望着最前面站着的那幾個太上長老,然後又望向最前面的門主雷璞,冷冷笑了笑。
“真正的奇觀,看一看便足以,何須佔爲己有?佔爲己有的還算是天地奇觀嗎?”
他聲音不大,且此時天上天雷滾滾,震動神雷山,所以沒有人聽到他說的話。他也不在意有沒有人聽到,只是又自言自語了幾句。
“這等天地奇觀算不上太波瀾壯闊,但也能讓人心中豁然一震,欣賞便是了,在算計半天只爲了佔爲己有,實在是無趣。”
“什麼時候,人力之威,能夠如同天地偉力?不過想必沒人能做到吧?即便是九品巔峰的傳說強者,面對天地偉力,想必亦是脆弱如塵土,低微若螻蟻。”
說着說着白夜行自己便微微仰頭笑了起來,“哈哈哈,人吶,本就是來自天地,又如何比得過天地?”
看了半個時辰後,白夜行便覺得有些無趣,身形便悄然消失,便是那幾位太上長老和門主都沒有絲毫察覺。
白夜行隻身來到神雷山山下的一座鎮子,在這兒能把神雷山的容貌看個大概,從這兒看神雷峰,只能模糊看到峰頂有黑色烏雲,但看不到雷電,更別說雷海。在這兒也聽不到那讓人耳膜都要覺得疼痛的滾滾雷聲。
這是神雷門開啓了護山大陣,隔絕了山裡和山外的一些聯繫,山上看是一幅模樣,山下瞧又是另一種模樣。
白夜行走到鎮子的一處路邊茶攤,叫了一壺桂花茶,獨自品了起來。不過與其說是品茶,倒不如說是鯨吸牛飲,大口喝茶。
茶攤不大,只有四張木桌,每張木桌旁邊有四隻只能坐一個人的小木椅,坐滿人的話也就是坐十六人。這時候正是飲茶時分,所以四張木桌坐滿了三桌,餘下的一桌就是白夜行獨自佔着。
茶攤衆人一邊品茶,一邊說着一些江湖趣事,在場衆人大多都是江湖人,即便不是,也算得上半個江湖中人,所以氣氛不冷清,插科打諢、罵罵咧咧的,充滿了底層江湖的濃厚氣息。
白夜行饒有興趣的聽着衆人的談論,然後在那壺桂花茶快要喝完時,茶攤又來了一個人,那個人是一個三十多歲模樣的男子,一身麻衣,身上並沒有帶刀劍斧槍,臉色漠然,向着茶館瞧了瞧,看人差不多都坐滿了,便一屁股坐在了白夜行的身旁,和白夜行一張木桌。
白夜行本來已經喝完茶了,想要起身離去,但這時候屁股又坐穩了,沒有離開的念頭。
“老哥,哪裡人?”白夜行詢問那個年紀比他大一點的麻衣男子,一臉好奇。
“天涯江湖人。”麻衣男子答道。
白夜行熱情地說:“都是天涯江湖人呀。再給我來一壺桂花茶!”他向着茶攤攤主招呼道。
面對白夜行的一臉熱情,麻衣男子仍是一面漠然,只是眼皮子微微跳動了一下。
“誒!客官,茶來了!這位客官,需要添置杯子嗎?”茶攤攤主笑着臉端着一壺新泡的桂花茶來到白夜行和麻衣男子坐的木桌旁,看兩人在交談,便彎腰詢問是否再添置一個茶杯。
白夜行搖搖頭,目光仍舊望着麻衣男子,笑着說:“不用了,用不上兩個。”
茶攤攤主有些奇怪,他看着兩人好像熟識,但是卻只要一個茶杯,讓他不解,但他不管那麼多,在白夜行給他玩碎銀子後,他點點頭便離去了,不打擾客官喝茶。
麻衣男子終於開口:“不愧是刺穹閣的少閣主,我絲毫氣息沒有釋放,便知道了。”
白夜行端起那壺桂花茶,把自己面前的那個茶杯斟滿,然後認真細細品味了一小口,一臉滿足:“好喝!好茶!”
麻衣男子微微皺眉。右手輕輕彈出一絲內力向白夜行,然後突然瞪大眼睛。
“是誰派你來的我不想知道,但是派一個七品巔峰境界的殺手,是不是有點瞧不起我白夜行了?”白夜行笑着望着麻衣男子。
麻衣男子一臉震驚:“你八品宗師境界了?!”
白夜行收起笑容:“刺穹閣上三品境界的殺手近百位,不算少,但也不多,少一個都是我們刺穹閣的損失。而且我想師父肯定會生氣。”
麻衣男子複雜地望着白夜行:“從我一到這兒,看到你的第一眼,我的直覺便告訴我,今天是刺殺不成功了。”然後他笑着說,“你說的不錯,尤其是我這種七品境界巔峰的,在我們刺穹閣能排入前五十……”
話語戛然而止,以爲劫後餘生的麻衣男子驀然睜大眼睛,絕望無比,然後軟軟地趴在了木桌上,悄無聲息地彷彿睡了過去,他的心臟,被細小的未知的利器,刺穿了上百個小窟窿,死的不能再死了。
白夜行平靜地臉上又綻放了笑容,“少一個上三品殺手雖然是刺穹閣的損失,卻不是我的損失。而且,師父會生氣,生氣我之前爲什麼偶爾會手軟,會放過來殺我的人。我想我以後還會如此。不過現在,我想殺你。”
白夜行緩緩將第二壺桂花茶飲盡,然後揉了揉臉頰,打了個哈欠,有些百無聊賴地起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