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前頭那兩人終於停下來,潘浮生鬆了口氣,他還以爲對方不理睬他呢,可沒等他喘完那口氣,便見他們回過身來涼嗖嗖地盯着向他走開來。
“你們……”
潘浮生看着漸漸逼近面色不善的兩人,腿肚子抽了抽,他雖也是會武,但並不很精良,而且師傅說過在外不可隨意打架生事,是以他立馬轉身就想要跑。
……
我和洋子看他那鬼祟的舉動就知道這人在想什麼,在他轉身要跑地時候,兩人一人抓一邊的肩膀施以力氣使其動彈不得。
“哎哎哎!別動手,你們息怒息怒——”小個子欲哭無淚道。
“說!誰派你來的!”洋子惡狠狠兇道。
潘浮生可真是懊悔不已,早知道這人不好惹,他就不該嘴賤喊那麼一嗓子。
也怪他大意,沒想着對方到底是好是壞就衝口而出,果然師傅平日裡教導他不可莽撞行事當真是對的!
“我……我……你們就當我亂說放過我吧——”小個子慌聲求饒道。
我看對方着實有些嚇壞了,示意洋子放鬆,緩聲說道:“你是怎麼知道我們來這找人的?”
聽到我的提問,他轉過身來,弱弱道了句:“看、看出來的……”
“還不說實話!!”洋子舉起拳頭,橫眉瞪眼道。
“真的!就是看這位小哥看出來的!”小個子眼怵地看了一眼洋子的拳頭吞了吞口水,又瞄了我一眼抓耳撓腮道。
我挑眉,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問:“看?你怎麼看的?”
“我看你嘴角微垂上眼瞼泛黃白,眉間躊躇額紋斜生,正是幾經奔走之相。”
“但額間印堂發暗,脣色又泛紫紅,前些時候必是遇到過古怪之事。”
“可你眼白紅赤貫珠明顯,想來近日怕是會有危及性命的災禍降臨!”小個子摸着下巴又細細打量道。
“原來你不是瞎子!”
“哎——我的墨鏡!”
洋子早在那小個子查探姜遇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了這廝的不對勁,於是,在等他把話說完進行思考的空擋,趁着對方還沒回神便快手將那礙眼的小墨鏡給奪了下來。
“嘖!怎麼是個小屁孩?”洋子上下打量了一眼,鬱悶道。
我微愣,雖說我早就知道對方是在裝瞎,但沒想到這藏在墨鏡底下的面容竟如此年輕,看這模樣,最多十七八歲。
“誰是小屁孩了!你纔是小屁孩!”小個子氣得七竅生煙,瞪大雙眼大聲吼道。
“哈哈~你看看你這長相,你再看看你這身板,哈哈!你不是小屁孩誰是,哈哈~”洋子指着小個子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道。
“長相怎麼了!天生娃娃臉有錯嗎!?再說了!又不是我想長成這個身高的!跟你有關係嗎!?”小個子抓狂,氣呼呼道。
……
哼!他最討厭別人說他的長相和身高了,可惡!
呃……
洋子笑容一滯,被噎了一下竟無法反駁。
我無語地看着這兩幼稚鬼,嘴角微抽,嘆了口氣解釋道:“他沒有要嘲笑你的意思,只是奇怪你年歲這麼小爲什麼要裝成瞎子騙人。”
“我沒有騙人!”小個子強硬反駁,隨後又彎下嘴角委屈巴巴唸叨:“戴着墨鏡也是爲了遮掉一些我這張臉……”
“不然他們一看我的長相就不相信,不相信就沒有客,沒有客我就沒有收入還沒飯吃……”
我和洋子相視一眼都若有所思。
“嗚嚕~”
潘浮生一驚,趕忙捂着肚子側過身去滿臉尷尬。
真是丟人丟大發了,今早他起來以後便嚮往常一樣佔了一卦說他今天會在西南方遇上貴人,只要跟在貴人身邊便會心想事成,事半功倍。
於是他將地點定於這人來車往的護國橋,早早的來到這橋上蹲守。
可誰知道這一守就過去了大半天也沒碰上個人,想去找點吃的又怕錯過,只好捱餓忍着繼續等。
反正平常偶爾在沒收入的時候也會有吃不到飯的情況,已經成了習慣,便沒太搭理,哪裡知道他足足等了一天,還是沒等到人。
準備想先回去時來了個旅遊團,之後又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這才忙到了剛纔。
畢竟他也算個‘瞎子’,既然裝了就裝到底,所以他纔會在哪裡故意摸索着慢慢整理東西。
也是在這時這兩人路過他面前,他擡眸隨意掃了一眼,才發現是自己苦苦等待許久的人,心下一激動就把人給叫住了。
我噗哧一笑,眯眼含笑道:“你還沒吃過東西吧,我們是不是耽誤到你的時間了?”
小個子忙連連擺手道:“沒有沒有!是我自己叫住你們的。”
潘浮生看這人還挺好說話,眼珠子一轉,小聲試問:“嗯……我看與你們有緣,不如,請你們吃個夜宵??”
心裡忍不住竊喜:嘿嘿,這樣子就可以多接觸到他們也好爲了以後打下基礎,哈哈~我可真是聰明!
“不用了吧,我們剛剛就是吃飽了纔出來走走的。”洋子皺眉,抿着嘴角拒絕。
“哎呀~要的要的,走走走!大家都是兄弟就不要客氣了!”
說完把那一地東西一股腦丟進黃布包裡甩到背上,拉起洋子就走。
洋子:“哎——你這……”
我:“……”
眼看洋子已被那小個子拉着漸行漸遠,我搖搖頭輕嘆了聲,快步跟上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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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麻煩再給我拿碗米飯!”
“哎~好嘞~”
“嗯,好吃好吃!誒,你們一直看着我幹嘛,吃啊,不然菜涼了可就不好吃了。”潘浮生又夾了口菜,催促道。
我看着那一摞碗:“呃,呵呵,你吃你吃,我們本來就不餓,不用管我們的。”心下汗顏,乾乾笑道。
“我說,你這是餓死鬼投胎麼這麼能吃?這都第七碗了!還能裝得下?”洋子放下筷子忍不住吐槽道。
你們是不知道餓肚子的苦,我今天可是餓了一整天的。”小個子扒拉着飯含糊不清道。
“對了,還沒問呢,你叫什麼名字?師從何門?我喝了口茶,笑問道。
“誒?我還沒告訴你們的嘛?”潘浮生懵逼,馬上嚥下口中飯菜,清了清嗓子又道:“咳咳,我叫潘浮生,是茅山派的弟子,小哥你們怎麼稱呼?”
“茅山派?你是茅山弟子?”洋子端着茶碗,有些意外。
“是啊,我身上的衣服難道還不夠證明嗎?”潘浮生怔愣,低頭指着身上的衣服眨眼懵聲說道。
我和洋子互看一眼,搖搖頭又點點頭。
歪着腦袋的潘浮生:“???”
此時。
我的內心:“這小孩果然不同凡響!”
洋子內心:“不都說茅山道士每個都很牛逼的麼?這這麼慫這麼蠢還這麼能吃是怎麼回事?!”
“你們是不是不信?等一下啊,我找找……”
潘浮生放下碗筷,打開黃布包叮叮噹噹翻找着什麼東西。
“哎嘿——找到啦!喏~這足以能證明我的身份了吧!”
翻了好一會兒,潘浮生才從袋子裡摸出一塊木牌子笑吟吟地遞給我們。
我接過來一看,上面橫寫着:茅山,底下還豎寫着‘潘浮生’三個楷體小字。
木牌質地很好,旁邊和背面刻着我看不太懂的符篆花紋,許是被人長期使用,表面都被磨得光亮滑潤。
“你們還沒告訴我你們的名字呢。”潘浮生亮着雙眼又問道。
我回神,輕笑:“嗯,我叫姜遇,他叫洋子,我們兩個是從小玩到大的兄弟。”
潘浮生先是羨慕着說:“兄弟啊……可真好!”後又雙肩催下,悶聲道:“從小到大我都是一個人,都沒人願意跟我玩咧……”
“你不是茅山弟子麼,茅山那麼大,門下教化那麼多子弟難道那些不是兄弟?”洋子嗤鼻,不相信道。
“是有許多門生,不過大家都不會和我玩就是了……”潘浮生眼神暗淡,情緒略顯低落。
……
他並沒有說謊,小時候他曾獨自流浪過好幾年,自那天醒來,除了名字,關於他自己的個人信息他一概記不起來。
他和流浪漢打過架,只爲了搶回別人施捨給他的半根油條。
他曾在惡犬嘴下奪食,只爲了嚐嚐肉骨頭是什麼味道。
他也曾,在垃圾堆裡翻找過食物,只要是能吃的,哪怕過後肚子會疼,他還是會狼吞虎嚥,更爲了抵禦嚴寒而偷過一個光棍漢的衣服。
直到那天,他因爲一塊錢而被其他流浪漢圍毆打的半死不活時,那個人的出現改變了他今後的整個人生……
他趕跑了流浪漢,抱起渾身髒兮兮的他去衛生院治療,會給他洗頭洗澡,給他買新衣服穿,帶他去吃熱乎乎的麪條,摸着他的腦袋親和的叫他的名字,說要帶他回家。
雖然他不知道爲什麼對方會知道自己的名字,但,這就好了不是嗎?畢竟他馬上也是個有家的人了。
可是在把他帶上山的那天,一個長着很長鬍子的老頭惡狠狠地盯着他,又對那人破口大罵,說自己是個不祥人,讓他趕緊離開,否則最後出了事誰也擔不起。
那人緊抓着他的手,眼神堅定的與長鬍子對峙,半晌才道:“我自己會照顧他,不會麻煩宗門裡的任何人!”
長鬍子老頭氣得鬍子都翹了起來,鼻孔呼着粗氣,怒目圓瞪,顫手指着那人喝道:“你……你……哼!劉谷一我告訴你遲早有一天你會被他害死的!”說完便帶着身邊十幾個人拂袖揚長而去。
而他也終於知道,這個對他很親切的人,叫劉谷一。
私下裡他讓他管他叫師傅,會教他讀書認字,術法、和拳腳,奈何他自己天賦太差,總是學不到位。
但師傅說不求他精進厲害,只需要有平常的自保能力和健康平安就好。
如此過了十年,他也長大成了大少年,每日除了必要功課就是幫忙打理後山的菜地。
長鬍子也沒再出現,如果沒有那些師兄弟經常的打罵欺辱,自己或許會過得更開心些。
只是好景不長,那天師傅說有重要的事需要外出,讓他待在宗門裡好好的不要去招惹那些故意找麻煩的人便匆匆走了,沒想到這一去便再也沒有回來。
師傅是長老之首,對於他老人家的突然失蹤,其他人都很惶恐。
長鬍子第二次出現在他面前直接扇了他一巴掌說一切都是他害的,然後吩咐宗門裡所有的人暗地裡搜尋。
他也是在那一夜收拾了所有東西和師傅拿給他的幾本書便下了山,再次流浪。
這些年他輾轉多地,只爲了能夠找到那個一笑起來就讓人安心起來的人。
小時候是他找到他帶他回家,這回換他找他帶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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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事吧?”我看着突然哽咽落淚的人,小聲問道。
“嗯?”潘浮生淚眼朦朧地擡起頭,迷茫了下,從回憶裡抽了出來,擦掉眼淚無奈苦笑:“實在不好意思,突然想起了一些以前的舊事就給愣神了……”
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樣,想來也是個有不少故事的人。
“喂,聽你這意思,你那些師兄弟平常經常欺負你咯?”洋子大咧咧問道。
潘浮生掀起微紅的眼眸,輕笑一聲,說道:“算是吧,不過,習慣了就好。”
“這樣吧,我看你這人還挺不錯,要不交個朋友?”洋子又道。
潘浮生聽到這話,睜大雙眼,不可置信道:“你說,你要跟我做朋友!?”
“那是自然!我陸汪洋從不說假話!”洋子舉起左手成拳,大拇指指着自己痞聲說道。
“哎嘿~你、你說話算數不帶反悔的啊!從今往後我潘浮生可就認你倆當兄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