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
任職開慶項目公司的總經理，我感到壓力很大，在積極尋求辦法解決工作問題的同時，也在時時提醒自己一定要自律。就拿環評和安評代理單位來說，他們的返點萬萬不可沾手，很多所謂的市場潛規則其實都是透明的，顏總不是傻瓜。再者，他給我開出的薪酬待遇，充分證明了對我信任和期盼，我不能做出那種“小人行爲”。
我找鄧主任和樑副局長推薦員工是有考量的。這是一種人情交往，不但照顧了彼此所需，而且他們推薦的員工，既知根知底，又熟知本地情況，工作起來會事半功倍。對於環評和安評的代理單位，其實我自己也有辦法聯繫，因爲我在石壇園區早就接觸過了，之所以委託樑副局長推薦，是節省了我對代理單位實力的考察時間，另外我還能以樑副局長的名義，要求他們儘快儘早順利完成。至於生意做完了，他們是否應該感謝樑副局長，這不在我考慮的範圍。
石經理從省城招聘了四名招商主管，兩男兩女。另外出納、現場施工員、辦公室主任小莫也到位了。我召集大家開了一個短會，通報了近期的工作開展情況，再就工作分工和個人職責作了簡要說明。
石經理帶着四名招商主管，着手招商資料和招商方案的策劃準備；王工帶着施工員，不斷往返項目地塊，實地勘測和優化詳規設計方案；我帶着辦公室莫主任頻繁去往市區，跟蹤政府批文和環評辦理等工作。按照顏總的提議，我又通過樑副局長的介紹，相繼接觸和認識了環保、安監、國土、規劃、住建等部門的辦事人員，爲了加深印象和了解辦事程序，我時常會在市區分別邀請他們小聚。
莫主任跟隨我往返市區的次數了，有了想法。他說：“現在政府各部門的辦事流程，基本上都是在網上操作，我應該提早在電腦上進行學習，還要考慮將來的客戶資料和公司的檔案怎麼集中管理。另外公司的行政人事制度、差旅費報銷標準、食堂宿舍管理規定等也要制定出來。我的想法是再招一名專職司機，我留在公司專心做好內務，你喝酒應酬多，有專職司機在身邊也安全。”
“可以，王工那邊還缺一名工程技術員，辦公室再增加一名內勤文員，你負責一塊招聘吧。再就是你抽空聯繫樑局，拜託他幫忙問問政府的批文，啥時候能下來？”我說。
工作都在同步推進，我依然充滿焦慮。會計告訴我，賬面上除了預留的環評和安評的結算款外，沒有“餘糧”，每月的人員工資和開支費用都是靠華老闆的妹夫轉錢過來。雖然說相比項目的賺錢前景，目前投入的費用只是“小意思”，但是總讓老闆從兜裡往外掏錢貼補，我作爲“大堂經理”，是內疚的。好在顏總沒有給我什麼壓力，他知道開門做生意賺錢會有一個過程。
會計還好意提醒我，顏總向她交代過，公司五千元以內的費用開支，我簽字就可以報銷。我對涉及財權的事情一向很敏感，相比顏總與華老闆的關係，我還是屬於“圈外人”，所以對是否行使這個權力？我持保守的態度。我要求會計，即使我簽字了，出納也不能直接付款，必須等顏總每月來公司檢查工作時，一併給他審覈後再付款，特殊支付情況，由會計電話請示顏總。其他工作上的紕漏可以改正和彌補，但是財務方面有了問題，我就會吃不了兜着走。
莫主任週一從市區回公司上班時，順便去了一趟樑副局長那兒，把市政府的項目定點批文和招商局的招商證明文件拿回來了。我據此找管委會鄧主任，管委會也幫我們出具了招商證明文件，接下來就是抓緊落實園區環評和安評的批文了。
園區的區域環評和安評獲得通過至關重要，它涉及到園區的合規身份。精細化工產業是“三廢“治理的重點源頭，很多化工企業就是因爲排放不達標或存在安全隱患，而面臨着”關停並轉”的生存危機，所以遷移至專業性產業園區是他們的唯一出路。而企業選擇專業性園區，首要考慮的問題是，園區是否取得了環評和安評批文？反過來講，批文也是吸引客戶入駐園區的先決條件。
環評和安評代理機構的總部都在省城，項目報告書也都是由總部的技術員在編寫。由於上下溝通有時信息不對稱，造成文本多次反覆修改，時間進度不理想。情急之下，我帶着司機會同兩個代理機構的負責人住在省城，分時段蹲守在他們公司總部，給編寫人員說好話、安排吃飯和贈送禮品。這個時候我不能計較費用開支，我迫切需要拿到最終的正式文本。
軟磨硬纏，窮追不捨。區域環評報告書和安全預評價報告書終於修訂完成，並分別送到了各自所屬的主管部門報審。可是主管部門審批也有程序，人家的大門又不是單獨爲一家開着。我只好帶着莫主任坐在樑副局長的辦公室，請求他再想辦法敦促。
莫主任很靈光，不斷給樑副局長端茶倒水和敬菸，還一口一聲“叔叔”地叫着。樑副局長打了幾個電話，回覆都是按流程辦理。眼見我們愁眉不展，他決定帶着我和莫主任先去環保部門直接找主要領導。樑副局長說話很有技巧，當着主要領導的面，並沒有開門見山直奔主題，而是有意無意地打着擦邊球。他向人家吐苦水，說招商引資工作難做，局裡績效考覈力度大，每天坐在辦公室發愁。接下來佯裝隨意的樣子，向領導介紹我們的身份，表明此行的目的是領着我們前來拜會領導的。
莫主任想開口說話，被我眼神制止了。我接過話題，簡單向環保部門領導彙報了，園區項目的發展前景和未來對地方經濟的貢獻，並熱情邀請領導抽時間下去考察指導。領導對我們專程上門拜訪表示感謝，並允諾會積極給予工作上的配合和支持。
出門後，樑副局長拍着我的肩膀說：“我已經把領導介紹你們認識了，後面就該你們跟進了啊。”我趕緊搖頭：“你是我們最親近的領導，離開你寸步難行吶，一旦項目可以正式招商了，這功勞可是非你莫屬啊。我多次給顏總彙報過樑局是一位既正直又體貼的好領導，他說等回來開慶後一定要請你吃飯的。”樑副局長“哈哈”笑，連說：“言重了、言重了啊！”
回到公司後，莫主任問我：“爲什麼不利用這個機會，當面向領導懇請支持呢？”我說：“如果機會合適，難道樑局不知道開口嗎？全市的環評項目不止我們一家，環保部門也要按先後順序逐一審批。初次見面不能讓領導爲難，那樣顯得太唐突。”我隨後給莫主任佈置了工作任務：一是把公司的接待用酒和茶葉各拿一份去感謝樑局；二是從公司財務支取一點活動經費；三是近期不用上班，留在市區，找樑局幫忙想辦法催促審批進度。至於採取什麼辦法或方式，都聽樑局的安排，包括安評審批手續的辦理。莫主任心領神會，表示努力完成任務。
王工負責的整體詳規設計和客戶地塊招商圖紙基本完善了；由管委會負責的項目地塊平整和園區主幹道建設工程的招標工作也在進行；石經理的招商資料整理得差不多了，就等着環評和安評的批文補充進去，與此同時，他們通過採取專業網站、行業協會、手機推送等方式，提前向外發佈了招商信息，有了不錯的反饋效果。
我匯給家裡的工資比原來多了，餘紅的電話來得少了，她一直在默默算賬，每月孩子用了多少錢，存了多少錢，到武漢買房還差多少錢……除此之外，我們沒有更多交流。同學袁領導來電話告訴我，他的身體因爲經常應酬垮下來了，所以向組織上申請了病假，一直在家休養。他還說董總因爲涉嫌非法集資和無力償還債務，被判了七年。
人生是一道沒有明確答案的命題，世事多變，福禍難料，誰也無法準確把握自己的人生軌跡和前進方向。所謂奮鬥拼搏有時是身不由己，是時代的變化和發展在把自己往前拽。步子邁小了，跟不上人家的節奏，鞋子走丟了不說，還會受人嘲諷；步子跑大了，就如電影裡的一句臺詞，扯得那個什麼疼，弄不好還會撕襠，無顏見江東父老；只求一碗安穩飯的心態又不適應社會形勢的變革，弄不好飯碗丟了，又如何向全家老小交代？
唉，我們同學好友四個，都在“奮鬥”中散落四方了。我辦公室裡掛着一幅全省地圖，每當閒下來的時候，我總會站在地圖前，盯着“珠海”發呆，我也一直惦記着燕子：她怎麼樣了？過得還好嗎？
九十四
石經理的工作積極性很高，除了提前向外發佈招商信息，還想辦法弄到了一份全省的精細化工企業名錄，裡面有地址和聯繫電話。我問他怎麼搞到的？他說機密不宜透露。招商培訓也在同步進行，他們通過深入的剖析和探討，對不同客戶的神色、心理、動作、語言等諸多方面做了歸納和總結，並編寫了不同版本的“劇本臺詞”，還現場排練拜訪、接待、洽談等不同場景的人物對話，以檢驗“劇本臺詞”的實用性和準確度。
公司的招商部門是我關注的重點，我要爲他們提供一切便利和支持條件，激勵他們男女齊上陣，甩開膀子一心往前衝。石經理曾在其他園區做過項目招商，孰輕孰重他拎得比我清楚，他把《客戶購地服務協議》和《項目招商獎勵辦法》的初稿發給我，希望公司抓緊時間審定。
這兩份文件直接關係到項目招商成果和進度，是公司順利運作的“命脈”，屬於重大事項。我略作調整後，轉發給了顏總，以他的審批意見爲準。
顏總自修過法律專業，他對《客戶購地服務協議》作了認真修改，把公司的法律風險和不利因素控制在最低限度，並註明了與客戶談判時如何解釋的技巧。而對《項目招商獎勵辦法》，他只是添加了我的總經理管理提成獎勵，其他方面最大程度地支持了原稿。他的用意顯而易見，要想水儘快沸騰起來，就要往鍋底多加柴禾。
半個月後，經過專家評審會和主管部門審批，項目區域環評和安評的批文陸續下來了，第一階段工作順利完成。顏總特意從清新縣項目公司趕了過來，邀請公司全體員工到酒店聚餐，以示慶賀。
過後，我向顏總彙報了此事的順利完成，都是莫主任的功勞。顏總笑着對我說：“樑局給我打電話告過狀，他說好心幫你找了一名辦公室主任，沒想到你把他給繞進去了，爲了環評和安評批文的事情，小莫天天跟着他屁股後面哼哼唧唧，他猜到這是你出的主意，他還說等事情辦完了再找你算賬。”
我辯解說：“樑局是多年的本地幹部，有着良好的人脈關係和社會資源，能夠讓他把公事當成私事來辦，只有把小莫推出去。我主要是考慮批文影響着招商工作，等不及啊。”
顏總說：“沒事，這樣安排挺好。其實樑局向我告狀，是在表明他爲我們公司的事情操心了，不是真的責怪你。你準備和我去市裡一趟，我們藉着賠禮道歉的名義邀請樑局坐坐，還有其他協助過我們工作的部門，都順便拜訪一下，後續很多事情，還得依靠他們多支持才行。”
“我另外有個想法，現在項目的前置手續都辦完了，已進入正式啓動階段，公司能否舉辦一個項目奠基儀式？目的有兩個：一是擴大項目的社會影響力，取得社會的廣泛認可和支持；二是通過媒體宣傳報道，起到招商推介作用。”
“嗯，有道理，那就不急於去市裡拜訪相關單位，我們先去找管委會鄧主任商議如何操辦。”
我和鄧主任約好時間後，陪同顏總到了他的辦公室。鄧主任握着顏總的手說：“老闆就是老闆，平時不露面，難得見到一次啊。”
顏總歉意地說：“主任吶，我是分身乏術啊，我向你彙報過，我們在清新縣還有一個項目，那邊的工作推進比較艱難，所以我一直在那邊盯着。哪像開慶公司這邊，園區的地塊平整和主幹道建設都已經在做了，鄧主任真是做實事的好領導啊！”
“應該的、應該的，聽說項目的環評和安評都批覆了，那你們可得抓緊時間招商啊，管委會每月都要向市裡彙報項目進度的。”鄧主任指了指桌上的報表說道。
“是喔，我們的心情更急切，所以準備搞個項目奠基儀式，爲項目招商宣傳造勢，今天就是爲這件事來和你商量的。劉總，你把想法向主任彙報一下吧。”顏總對我說。
我把舉辦項目奠基儀式的意義和目的重述了一遍，鄧主任聽了表示贊同，但對儀式的舉辦主體另有建議。他說：“以你們公司的名義邀請市政府職能部門參加不合適，你們是管委會所轄範圍內的大項目，以管委會爲主體來操辦更恰當一些，這樣的話，我還可以邀請市領導參加。”
“好啊，那就以管委會爲主體，我們聽從安排，費用全部算我們的。”顏總向鄧主任豎起大拇指說。
鄧主任接着說：“這個事情不復雜，先把日期定下來，我再幫你們找一家禮儀策劃公司具體籌辦就好了。市領導和政府相關職能部門由管委會出面邀請，你們參與現場接待，儀式結束後，不需要安排進餐，各自返回。”
顏總說：“我看就定在本月十八日吧，還有五天時間，我們馬上分頭落實。”
鄧主任說：“行，關於現場的佈置，我通知禮儀公司直接找你們商量。”
回到公司，顏總問我對現場佈置有什麼想法？我說之前我就考慮過了，有兩點建議：一是園區大門口搭建一座迎賓牌坊，頂上橫幅文字爲“開慶精細化工產業園”，兩側文字分別爲“環保園區發揮區域示範效應”和“產業集聚助推地方經濟發展”；二是主臺的背景牆用五塊大幅廣告牌組成，廣告牌的內容分別爲整體規劃設計圖、項目投資規模和產出效益、產業集聚優勢、行業政策解讀等。儀式結束後，這兩處現場佈置需要保留下來，便於購地客戶在實地考察時，進一步提升他們的合作意願。顏總表態完全同意。
禮儀策劃公司來公司洽談時，對費用方面沒有絲毫鬆動，我有些生氣。顏總勸我看在鄧主任的情面上，不要太計較了，而且還讓我把迎賓牌坊和背景廣告牌一併交給他們來做。
石經理手頭已經有幾家客戶在聯繫了，趁着顏總在公司，我與石經理就客戶購地價格的問題向他請示。顏總說：“政府給我們的最低地價，在近幾年內不會有變化，這是有協議約定的。根據項目的開發建設成本覈算，我們首批客戶的購地價格，應該在最低地價的基礎上至少加收40%的代辦服務費。首批客戶的購地面積以十五畝的地塊爲主，可供選擇的範圍放在園區縱深和偏僻一點的位置。這樣，地段好和麪積大的地塊以後就更不愁賣了，等招商勢頭一旦好起來，我們隨行就市，還要逐步提高代辦服務費的基數。”
石經理說：“劉總說客戶的購地價格由我主談，根據我以往經驗，客戶一般都會討價還價，這是大家的普遍心理。我的想法是，我先以加收50%代辦服務費的地價與他們談判，然後再以需要請示老闆或者酌情考慮客戶的實際情況爲由，逐步降到40%，這樣一來，我們既滿足了客戶的心理訴求，又很自然地達到了公司的收益目標。如果將來遞增了服務費，我們也同樣採取這種方式往上擡高一點，留出談判的彈性空間。”
顏總對石經理說：“這些談判技巧問題，你自己去發揮，對有些實力比較強的大客戶，你就邀請劉總一塊參與談判，最終形成的客戶服務協議也由劉總審覈把關後，再發給我審批。還有，過幾天我們要舉辦項目奠基儀式，你邀請那幾個意向客戶一塊參加，並從中選出一名客戶代表現場發言。”
九十五
奠基儀式如期舉行，園區門口的迎賓牌坊披紅掛綠，禮儀小姐分列兩側，園區內彩旗招展、紅毯鋪地、花籃錦簇、氣球高懸、豎幅漂盪、鑼鼓喧天、舞獅翻騰……一派熱鬧非凡和盛裝喜慶的景象。華老闆比較低調，沒有前來參加儀式，他讓顏總以開慶公司董事長的名義出面就行了。樑副局長來得最早，他領着顏總和我站在園區門口，迎接陸續前來參加奠基儀式的各部門和單位領導，顏總和我藉此機會發送名片，當面向各位領導問候致謝，並表達改日登門拜訪之意。
鄧主任陪着市領導最後到場。市領導走到主臺的背景廣告牌前，逐一閱覽了一遍，隨後指示儘快落實項目招商，儘早發揮產業集聚功能與優勢，爲地方經濟發展作出貢獻。
整個奠基儀式簡短而隆重。招商局局長是儀式主持人，顏總、客戶代表、政府職能部門代表、鄧主任等依次作了發言，市領導隨後發表了激情洋溢的講話。最後大家揮鍬動土奠基並拍照留影，四下禮炮齊鳴，彩煙釋放，儀式結束。
按照顏總的安排，我接受了各新聞媒體的現場採訪，辦公室莫主任負責向他們提供新聞通稿和派發“利是”。
爲了答謝園區管委會對儀式活動的正確指導和大力協助，我們在鎮上的酒樓安排了兩桌酒席，邀請鄧主任和管委會相關人員一起吃頓飯。鄧主任對這次活動效果感到十分滿意，還表揚了禮儀公司的策劃水平和現場氛圍營造。顏總表示這都多虧有鄧主任的幫忙推薦，並承諾馬上把禮儀公司的全部費用一次性結清。
第二天，石經理藉助奠基儀式的“東風”順利地談妥了兩家客戶，分別購地十五畝，並現場簽訂了《客戶購地服務協議》，隨後，兩家客戶的30%預付款都打到了公司賬上。我暗自計算了一下，如果將這兩筆款提前作爲利潤的話，那麼就剛好衝抵了開慶項目公司前期所有的支出費用。以此類推，華老闆和顏總以後不用再從兜裡往外掏錢了，“湖水足夠煮湖魚”，多餘的“湖水”都是自己的“錢景”。兩天之後，顏總通知會計把這兩筆款都劃轉到華老闆指定的賬號上去了。
按照公司內部流程，招商部和客戶簽訂協議後，我要負責跟蹤落實用地指標，並安排辦公室人員代替客戶全程辦理地塊的“招拍掛”手續。鄧主任雖然說過園區已經有三百多畝的用地指標，但因顏總要求首批客戶所購地塊都放在偏僻一點位置，所以兩家客戶的地塊不在已有的用地指標範圍之內，他們還需要等待所購土地的用地指標下來後，才能辦理“招拍掛”手續。通俗一點說，當前客戶購買的是“期房”。
石經理由此與客戶約定的交地時間都是一年之後，我隱約擔心到時是否能如期向客戶交地？石經理安慰我“太監不要操皇上的心”，車到山前必有路。
園區項目招商主要是面向全省，石經理認爲不能坐等客戶上門，應該走出去主動尋找客戶，特別是要探訪那些面臨搬遷或準備擴建的企業客戶。爲了支持他的工作，我把公司專車和司機都分派給他，他隔幾天就帶着兩名招商主管四處走訪。
一天，房東帶着一位客人來找我，說是他家的親戚，做化工行業的，想在園區購地建廠，特意前來諮詢一下。本着尊重內部分工的原則，我將客戶介紹給招商部，因石經理出差了，由留在公司值守的另外兩名招商主管出面接洽。招商主管每人都有業務提成，這是工資構成的大部分，他們對找上門的業務自然很高興和熱忱。我見兩人準備聯手談定客戶的樣子，也就沒有多打擾，轉身離開了。
開慶公司的工作逐步走上了正軌，各部門和人員各司其職。王工負責項目工地現場建設施工和提供客戶地塊圖紙；石經理負責客戶招商；莫主任負責客戶辦證和內務管理；我負責對接政府部門和公司全面管理工作。
對接政府部門的首要任務是用地指標問題，我找鄧主任商量。他說：“我瞭解你們的招商策略，想先把方位差一點的地塊進行招商，留下位置好一點的地塊到後面招商。可是這個用地指標不是你們指到哪裡就能報批哪裡的，國土部門有統一規劃和申報要求，所以只能耐心等待。我一再建議你們，把已有用地指標的地塊優先招商，你們不聽，那有什麼辦法。”我無法給鄧主任答覆，只有賠着笑臉懇求他多體諒和支持。
我向顏總電話彙報了申請用地指標的工作難度。他說：“不要着急，這不是你的問題，由我和華老闆慢慢想辦法。”我怎麼能不着急呢？石經理現在都是拿着還沒有用地指標的地塊在招商，如果那些客戶都交了預付款，到時卻不能如約向客戶交地的話，那不得吵翻天的？石經理見我非常擔憂的樣子，笑我杞人憂天。
轉眼春節又到了，整個招商部談成了十來家客戶，都是“小戶型”，不過總量在那裡，公司收到的預付款還是可觀的。石經理理所當然地拿到了滿意的業務提成，但我看得出招商部有兩位招商主管神情沮喪，心情不佳。我猜想有沒有可能是因爲石經理對招商提成，分配不公所造成？雖然心存疑慮，但想到石經理是部門負責人，如果我過多地干涉和介入部門的工作，那會影響石經理的工作積極性。
顏總按照當初的薪酬標準，給我兌現了獎勵。公司在放假前熱熱鬧鬧地舉辦了全員會餐，每人又領到了顏總額外派發的紅包。我安排好公司值班人員後，回到桃陽市過春節。
在外漂泊的日子逐漸長了，家鄉的概念在我的腦海裡逐步淡化。回家的心情沒有因爲那些日新月異的街道風景和樓宇建築而異常激動，更多的是循着親情的牽掛而回歸的興奮與輕鬆。我也熱愛自己的家鄉和它的風土人情，我也想無憂無慮生活在這座小城，可是這裡的那些人和事，讓我迫於無奈走向了遠方，相比在家鄉的無助，我寧願選擇遠方的孤獨。
餘紅已提前採買了她認爲我喜歡吃的食材存放在家裡，但她不知道我這些年在南方打工和生活，口味已發生了很大變化。她看待事物的思維是一貫和不變的，就如當初對待女兒的青春期叛逆行爲，她覺得變化來得太快，一時無法適應，茫然無措沒有對策，所有的不滿和怨氣全部撒向我，最後只能是由我想方設法解決問題。當然，也不能說她的這種直線思維是絕對的缺點，比如爲女兒到武漢買房的事情，她就一直在堅持並督促我早日實現目標。回家後我特意從銀行卡上取出年底的獎金交給她，看着她認真清點鈔票的樣子，我希望她能從每一張鈔票上感受到，我在外打工付出的心血和汗水。結果是她點完鈔票後，若有所思地說還差一些，讓我明年再努把力就可以付首期了。
女兒上了大學懂事了，她雖然有自己的人生憧憬和理想，但也尊重我們希望她留在武漢工作的想法。我盼望她快點畢業參加工作並獨立生活，心裡卻在祈求時光緩慢流淌，讓自己年華依舊，青春不老。當女兒撥弄着我兩鬢的白髮，並感慨“爸爸變老了”時，我爲逝去的歲月有些傷感。
母親被大哥接到北京過春節去了，我和二哥喝了兩次酒，他一年到頭也忙碌和辛苦，卻存不了幾個錢，我除了“杯水車薪”的一點貼補，其他幫不上什麼忙，只有勸慰他日子慢慢往前過，等小侄子成家立業就好了。他反勸我不要擔心，說北京的大哥和侄子勇娃經常在電話裡詢問他有什麼困難需要幫助？他都回絕了的。二哥的自尊心很強，姐姐一家因爲外甥女有出息，全家從農村搬遷到了外地做生意，經濟條件慢慢好起來以後，多次提出幫襯他，他也拒絕了。日子過得去就行了，這是二哥歷經多年奮鬥無果後的理性坦然。
同學袁領導因身體原因，基本不出去應酬了，我去他家看望他。他說：“日子清淡了，心情也平靜了，所謂的仕途和江湖已經離我遠去，現在一案書桌、一杯清茶、一本書籍，成了我生活的全部。”
我問董總的情況，他說：“董總在外地服刑，路途來去不方便，你就不要專程去探望了，以後等他出來，我們有能力就再幫幫他吧。”
曾經的意氣風發和豪情滿懷已然不見，時代在悄然無息地淹沒着過往煙雲。潮進潮退，浪奔浪涌，曾經、現在、將來都是故事，你、我、他都在故事裡沉浮，沉浮就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