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chapter26

高秘書打開會議室的門衝進來的時候, 葉明澤正在開會。

他蹙了蹙眉,顯示自己被打斷的心情並不怎麼好。

高秘書步履匆匆,臉上還帶着難得一見的焦急, 連一貫得體的禮數也忘了, 徑直走到葉明澤身邊, 附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葉明澤臉色當即大變, 他猛地站起來, 椅子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整個會議室裡的人都向他看去,視線裡帶着好奇和疑惑。

葉部向來沉穩內斂,泰山崩於前而不動, 有大將之風。這種如此急促的情緒變遷是在他身上從來沒有經歷過的。到底出了什麼事,讓他失了一貫的從容。

葉明澤大手一揮, 對着會議室的其他人說了一句會議暫停休息半個小時後, 和高秘書一同出了會議室。

出了會議室, 葉明澤迫不及待的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土國軍·事政·變,阮阮正好在那裡。”高秘書言簡意賅。

“好好的, 怎麼去了那裡!”葉明澤閉了閉眼:“阮阮呢?怎麼樣?”

“暫時無虞,但受驚嚇是不可避免的。”推開辦公室的門,高秘書道:“阮阮還在線上。”

葉明澤拿起電話的時候,手都是哆嗦的,他穩了穩神, 接通:“喂, 阮阮嗎?”

隔了幾秒鐘, 電話那端傳來阮阮的聲音。信號並不好, 夾雜着刺啦刺啦的聲音, 但依舊能聽清阮阮有些顫抖:“大哥。”

葉明澤能夠想象,阮阮在那邊有多害怕。他極力的安撫她:“阮阮, 不要怕,具體的情況我都聽高秘書說了,你放心,大哥一定會救你出來的。有人和你在一起嗎?”

“有,我一個同學。”說這話的時候,阮阮用力的握了握伊柳薩的手。

“好,你們兩個人在這個時候絕對不要慌亂,呆在賓館裡哪裡都不要去。電話保持通暢,每隔半個小時就打回電話報告平安。阮阮,不要怕。”

掛了電話,葉明澤幾乎是咬牙切齒道:“給老二打電話!”

葉明渝的電話幾乎是立刻就打了過來,即便他現在忙得厲害。

對於當今的國際體系來說,牽一髮而動全身。土國國內政局出動蕩,所影響的並不只是其一國,很有可能會導致局部地區秩序的紊亂。葉明渝所在的外交部門已經忙斷了腿,除了最基本的隨時關注土國的國內政治走向外,還要彙總各類信息作出政策解讀,還要與在土國的中國大使館取得聯繫以便以最快的速度解決各類突發狀況等等,簡直是分·身乏術。

做慣了政策導向,葉明渝怎麼也沒想到,阮阮會在土國。

他回想之前接到的有關土國的各類信息,背後出了一層細密的薄汗。但是他很快就冷靜下來,對葉明澤說道:“阮阮所處的區域已經被封鎖,照着現在的情況來說,阮阮出不來,大使館的人也進不去,所以我們現在只能等。”

“就這麼幹等?”葉明澤怒道。

葉明渝苦笑:“大哥,只能乾等。我現在不在土國,決策大權不在我的手上,根本就是無能爲力。但是你放心,只要有機會,我一定會把阮阮帶出來。”

這一等就是四個小時,四個小時裡,土國已經從暗夜到了亮眼的白日。

葉明渝打來電話的時候,葉家大嫂也在旁邊聽着。從接通到掛斷,其中持續了不到一分鐘。

葉家大嫂紅着眼睛看丈夫:“明渝那裡怎麼說?”

她擔心阮阮擔心的厲害,只要一想到她在異國他鄉,周邊全數是危險,一個不小心就可能再也回不來了,她就忍不住要暈過去。

她二十四歲嫁到葉家,那年阮阮才十歲。軟軟嫩嫩的小姑娘,忽閃着一雙大眼睛跟在她身後喊嫂嫂。

她不是把阮阮當小姑子看的,她是把她當閨女看,也是當閨女養大的。

要是阮阮有個萬一,那就是要了她的命。

葉明澤有些頹喪的搖頭。

葉家大嫂當時就不幹了:“怎麼?這麼長時間了,連個人都帶不出來嗎?他們都是做什麼吃的!”

“也是沒辦法的事,大使館那裡抽調不出人手。再說,現在土國形勢不明,處處掣肘,一不小心就會引發國際問題。你也別擔心了,至少阮阮現在還是安全的。”

葉明澤本以爲自己這番說辭能夠使得妻子情緒平復下來,誰知這段話就像捅了馬蜂窩,妻子直接炸了:“葉明澤,你別跟我說這些沒用的。”

“你們一個個的天天標榜着自己是好哥哥,出了事了,一個比一個沒用。你也不用拿着什麼生死大義來搪塞我,我就不信了,你葉明澤的妹妹要帶出來,真就那麼難?!就這麼幹晾着,說出去都是個笑話。”葉家大嫂幾乎是指着葉明澤的鼻尖,神情激動:“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說我也明白。不就是因爲明渝頭上壓着人,那人還是秦家老爺子的學生嘛。”

“你們怕他,我可不怕!我現在就找人把阮阮帶回來,我看誰敢攔我!至於你,葉明澤!”葉家大嫂狠狠的瞪了丈夫一眼:“阮阮要是掉了一根頭髮,我跟你沒完!”

走到了門口,葉家大嫂又停了腳步,沒有回頭,只是聲音裡帶了幾分悽楚:“葉明澤,你好好想想,關鍵時候,你連你親妹妹都護不住。你有什麼資格做人家哥哥。”

妻子走了,房間裡一時無比安靜。葉明澤深陷在一片陰影裡,臉色變換,最終變爲一片肅殺。

從醒來到現在,已經整整過去了六個小時。

六個小時,世界從黑暗,再到光明。但是內心的恐懼,卻一點沒有消散。

六個小時,她們沒有吃一口東西,喝一口水,甚至連廁所都沒有去。只是這樣緊緊抱在一起,如驚弓之鳥,外面稍有動靜,都能使她們內心的恐懼上升到一個新高度。

持續不斷的精神緊張已經讓她們有些疲憊,伊柳薩已經快崩潰了,她忍不住握緊阮阮的手,含着淚道:“葉,我們究竟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裡。”

這個時候了,就算是戰鬥民族的姑娘又怎麼樣,和她一樣脆弱,也一樣的恐懼。阮阮想到之前哥哥們說過的話,心裡燃起了鬥志和希望。她輕輕的撫摸伊柳薩的頭髮,輕聲的安撫她:“放心吧,我們很快就能離開這裡,很快。”

伊柳薩眨了眨淺綠色的眼睛,問她:“葉,你不害怕嗎?”

怎麼會不害怕呢?

她出生在一個安全的國家,沒有經歷過戰爭,也不知道戰爭會帶來怎樣恐怖的後果,所以她以爲這個世界都會和她的祖國一樣和平而安定。那些電視上報道的戰爭與災難,她會像一個局外人一樣去看,卻不能感同身受。

而如今,當真正的處在這個風暴的中心,她才知道,她曾經享受的一切有多麼的美好。也更能體會到,這一切有多麼的令人恐懼。

“我也害怕的。”阮阮道。

“可是你爲什麼,看上去這麼冷靜?”

“冷靜嗎?”阮阮撫上自己的臉:“大概是因爲,我一直堅信,我的家人,我的祖國,一定不會拋棄我,一定會來救我。就像你,伊柳薩,你也要相信。”

畢竟,那位弗拉基米爾先生,魄力是在全世界都聞名的。

或許是阮阮的話鼓舞了伊柳薩,她也不再像之前那麼緊張不安,神情放鬆了很多,甚至有心情吃些東西。

感謝上帝,感謝她們的吃貨屬性。明明吃飽了的她們對美食還念念不忘,她們甚至還打包回來了一些麪包和香腸,甚至還有兩盒牛奶。

雖然過了一夜,麪包的口感已經不如昨天,但還是令她們感覺到些許的幸福感。

阮阮胃口並不好,麪包只撕下了其中的一角,吃了幾口就不想再吃了。伊柳薩也只吃了一點,然後極爲虔誠的把麪包小心的包好。

她看到阮阮好奇的看她的動作,脣角邊揚起了一絲微笑:“葉,我們不知道要在這裡呆多久。留些食物總是好的。”

阮阮向她豎起大拇指。

她們是凌晨醒過來的,到現在一直都沒有休息,而且神經一直處於高度的緊張之中。

伊柳薩已經接連打了無數個哈欠,哈欠是傳染的,阮阮也忍不住打了起來。最後兩人淚眼汪汪的看着彼此,想笑,又不敢大聲笑。

阮阮抹了一把眼角的淚,建議伊柳薩先睡一會。

伊柳薩開始不願意:“葉,我怎麼能留你獨自一個人承受呢?”

阮阮心裡有了另外的盤算,她向她解釋:“現在外面的聲音已經小了很多,說明危險係數沒有那麼高了,我們可以暫時放鬆一下神經。而且我們都太累了,如果這麼一直耗下去,身體會吃不消的。我們輪流休息,留一個人保持清醒,如果有問題能夠立刻叫醒另外一個人。這樣既能保持體力,也能保持警惕。再也沒有比這更合適的方法了。”

伊柳薩被阮阮說服,她躺回被子裡,一隻手拉着阮阮,向她保證:“葉,我只睡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候一定要叫醒我。”

“好的,你放心吧。”阮阮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趕緊睡覺。

伊柳薩很快就進入了夢鄉,顯然是已經累極了。

阮阮靠在牀頭,靜靜的看了她一會,替她掖了掖背角,拿過了牀頭的手機。手機的時間顯示,這已經是土國時間上午十一點,她的指間劃過屏幕,覺得時間過得好慢。

手機屏幕暗了又亮,上面閃爍的三個字讓阮阮幾乎拿不動手機,她顫抖着手指劃過接聽。

“阮阮。”那人叫她。

電話那端是沉重的呼吸聲,藉着電流傳進耳朵裡,阮阮幾乎控制不住的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