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詩人蘇東坡曾經說過:“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大畫家鄭板橋無竹不居,留下大量的竹畫和詠竹詩。
而她花不語,現在也因緣巧合地住在被大片楠竹包圍的一間竹屋裡,坐在走廊沿邊,手裡拿着紙筆正在對着魅力十足的楠竹進行速寫。
齊娘說了,只要她安分老實不耍花招,一般的生活所需齊娘都會爲她一一提供,比如她此刻手中的上好熟宣和炭筆。
養病的時候最是無聊,而齊娘很明顯不是聊天對象,所以她只能效仿文人,對竹寫生。
玉池山上的大片挺拔秀麗的野生楠竹本就已經很壯觀了,加之冬雪富色,一時青白雙絕、明亮爽淨。
這是花不語在玉池山上養病的第三天,第一天她頭昏腦脹地睡了一天,第二天她精神稍好卻只能坐在屋裡看着外頭下大雪,第三日她終於可以踏出房門在外頭欣賞美麗的雪後山景。
齊娘這時又不知道去哪了,她不敢亂走,萬一玉池山上有什麼不冬眠的猛獸,她不就慘了?算了,還是這樣看竹子畫竹子消磨時間吧。
“一片綠陰如洗,護竹何勞荊杞。
仍將竹做籬笆,求人不如求己。”
邊畫嘴也不停,花不語覺得寫竹的詩句固然很多,但是唯獨鄭板橋的這一句最好。
求人不如求己,與其靠別人,還不如靠自己。
“好一句‘求人不如求己’,想不到大將軍夫人還有這般雅興,對竹吟詩作畫,本王佩服。”從屋子一側走來的人如是說道,他抖落一肩的落雪,將紫貂大氅隨手擱放,朝花不語走來。
不用回頭花不語也知道是誰,她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繼續看一眼畫一筆,很快,似雪一般的宣紙上出現了一叢叢千姿百態的楠竹,然後她開始畫雪,手法熟稔地在竹梢鋪上一片積沉的白雪,楠竹地上也有厚厚的一片,花不語爲了凸顯雪地的效果,還在上面畫了幾個腳印。
“六王爺過獎了,不知六王爺駕到,有失遠迎,請王爺恕罪啊。”略帶微笑地說道,語氣清淡完全沒有誠意。
花不語轉過頭來看向已經站在她旁邊的應瀾汮。應瀾汮身形挺拔欣長,又穿着一件修身的紅底金紋貴服,膚色白皙且細膩,天生的一雙鳳眼又長又細,濃墨般的瞳色像是一方上好歙硯磨出來的,目光緊緊地黏在花不語的臉上,似在仔細觀察。
早就知道這個六王爺生得和他妹妹一樣有傾城之姿,現在果真越看越妖孽。
花不語就那麼自在地讓他看,反正她臉上沒貼金也沒烙印,怎麼看都不會少塊肉。
“雪止開晴時的風景甚好,不知王爺是否也是被這玉池山上的景色吸引了來?”花不語仍舊舒服地坐着,順道舉起手中畫成的宣紙,略顯蒼白的臉上眉開眼笑有點狗腿,“臣妻剛剛畫好一幅,請王爺不吝賜教指點。”
應瀾汮接過宣紙細細地看了看,然後笑得像桃花妖一般:“夫人秀外慧中,妙筆生花,這一幅雪中竹實在無懈可擊。”
花不語清淺了眉眼從走廊沿上站起來,掃了掃襦裙上粘到的殘雪,然後擡眼一彎微笑道:“王爺真是太看得起臣妻了,臣妻怎麼敢當呢。”
以彼之道還彼之身,既然他夾槍帶棒,那就休怪她笑裡藏刀了。
應瀾汮的墨瞳緊了幾分,而後很快舒開,他似笑非笑地應答:“以夫人之資質,當之無愧。”
花不語面上依舊笑如春風,但隱在袖下的手卻憤憤地攥緊炭筆,死妖孽敢貶她!?她的資質如何她自己清楚,用不着他這個外人來評頭論足!
“王爺纔是當之無愧呢,不如也請王爺畫一幅,以供臣妻日後膜拜效仿。”花不語拾起地上的一摞宣紙,遞向應瀾汮,然後伸出手又要將炭筆交給他。
應瀾汮看看花不語白嫩的右手被炭筆染得烏漆麻黑,不禁疑惑了:“夫人就是用這個作畫的?木炭?”
“呵呵,王爺有所不知,臣妻只會用炭筆作畫,用其他的一定畫得一團糟。”這可是真的,時非深曾經嫌棄過她畫好後一手黑炭的模樣,她就試着用毛筆來畫,其結果就是——
時非深看着一張被墨汁染得漆黑的宣紙問道:“這是,什麼?”
花不語據實回答:“畫好的宣紙。”
時非深皺眉:“我是問,你畫了什麼?”
花不語扯起笑容,燦爛無比:“黑夜裡的一隻黑貓。”
時非深:“……”
花不語:“嘿嘿。”
應瀾汮果然不可思議了,花不語皮厚地對着應瀾汮身後的拐彎處說道:“齊娘啊,麻煩你爲王爺取一支毛筆來,還有硯臺。”
完全把齊娘當成了使喚丫頭,花不語笑容滿面,要不是看到她蒼白的臉色,應瀾汮都會以爲她的病已經痊癒了。
齊娘聽到花不語的聲音,也就不再躲起來,大大方方走出來,看向應瀾汮等待他的命令。這個死丫頭年紀不大,反應倒是很靈敏,她躲在那邊一點動靜也沒發出來,她竟然知道自己就在拐角處!
花不語暗笑,你主子都來了,你敢不跟着一起來麼?
“不,本王對作畫一竅不通,還是免了吧。”應瀾汮說道,然後又對身後的齊娘冷聲,“本王要和夫人單獨呆一會,沒有本王的命令,不得靠近。”
“是,齊娘明白。”齊娘點頭應聲,然後又朝原路走遠,消失在視線裡。
看着只剩下孤男寡女兩人的走廊上,花不語訕笑起來:“王爺,風景要與人共賞纔好,人越多越好啊,怎麼不留齊娘一起呢?”
應瀾汮將生得邪魅的鳳眼一挑,玫色滋潤的脣一彎,簡直笑得比女人還女人:“怎麼?夫人是怕本王會對你不利麼?”
花不語心裡作嘔,就他還想色、誘她?得了吧!她面對她溫潤如玉美輪美奐修煉千年的狐狸兄長都能坐懷不亂,你比起她的狐狸兄長可是差了個十萬八千里,想引她上鉤?死遠點吧!
更何況,能讓她衝動起來的人,也只有她的非深,其他人都免談。
“王爺真是愛說笑,王爺是正人君子,臣妻自然信得過王爺。”花不語的表面功夫實在了得,那一臉皮笑肉也跟着笑的笑容,媲美了春日朝陽。
“是麼?”應瀾汮靠近花不語,從她的身上嗅到了絲絲的藥香,然後將花不語困在走廊木柱和他高大的身軀之間,他俯下身來眼觀眼鼻觀鼻,笑得比玫瑰還妖嬈,“本王倒是不知,夫人原來如此信任本王。”
應瀾汮的身上帶着皇室龍延香的味道,這讓花不語忍不住想打噴嚏,但是情況危機她不得不憋住。
“呵呵,王爺若是冷了,臣妻去幫您把紫貂大氅取來禦寒。”花不語指了指不遠處應瀾汮隨手放置的那件大氅,笑道。
你要是冷就去披衣服,該死的靠她這麼近做什麼!?想揩油麼混蛋!
應瀾汮眼底生笑,竟然真的一把將花不語擁入懷裡,雙手覆在她的背上,輕聲耳語:“本王就是覺得,夫人身上最暖,不需要什麼大氅,只要有夫人就夠了。”
他溫熱的呼吸噴在花不語敏感的脖子上,引得她不由縮了縮脖子,抵在應瀾汮胸膛前的雙拳幾乎快無視主人的憤怒砸上死妖孽的臉,卻還是沒有進行下步動作。她現在還在養病,雙拳敵不過四手,她得忍!
小女子能伸能屈,被抱下也不會死!
“王爺,這樣似乎不合禮數,臣妻還沒有被將軍休妻啊。”花不語冷冷說道。
他的那雙手掌就不能不在她傷好的背上游走麼!?果然是混蛋啊!被馬車碎片劃傷的背部纔剛剛開始結痂,現在被他這樣撫摸着,她實在難受啊!
非深啊!你老婆被人吃豆腐了啊!還不快來給這個登徒子幾拳!打得讓他的皇帝老子都不認識!
感覺到花不語因爲憤懣而微微顫抖起來的身子,應瀾汮的笑意愈發濃重,他就着花不語的耳朵輕輕吹了一口氣,引來花不語寒毛集體立正。應瀾汮貼近花不語的身子,呢喃:“無妨,夫人若是喜歡,本王願意坐在牆邊等紅杏。”
等你祖宗十八代!花不語腹誹得快要爆炸了,你纔是紅杏!你一整個族譜都是紅杏!
“很抱歉啊王爺,臣妻不喜歡呢,很是不喜歡。”花不語冷下眉眼,用起了時非深的冰塊模樣。
從黑色的眼底透出來的,不是一慣的假笑,而是猶如寒風刺骨的冰冷,那眼神彷彿一不小心就可以刺穿他的身體。應瀾汮從她身前稍稍退了一些,似乎想要避開她的目光,像極了那個男人的目光。
膽敢背叛他和丞相聯手的那個男人!掌有封陌國一半兵權的那個男人!
“夫人倒是和將軍一樣的性子。”應瀾汮邪邪地挑着他的鳳眼,從那墨色的瞳仁裡,花不語明顯看到了掩飾不住的憤怒和殺意,彷彿是透過自己在看另一個人。
就在花不語還在意着應瀾汮的眼神時,應瀾汮的雙手就已經趁其不備地在花不語的背上狠狠抓過。
就對準她的傷疤用力抓過,將結起來的痂全部抓裂!
“啊——”劇烈的疼痛刺激着花不語的神經,這樣的痛簡直是讓她全身的神經和感官都要爲之爆裂。
應瀾汮又冷又柔地說道:“一樣地令人生厭!”接起之前的話,他的手沒有停下來,隔着厚厚地衣裳他也能令她痛得無以復加。
“啊——!”花不語再次大叫起來,這樣的痛超出了她的承受範圍,背上的肌膚像是被毫不留情地整塊扒下來,然後肌理全部被撕裂,傷口被馬車碎片劃到時是呈長條狀的,應瀾汮的這一手讓她的傷口再次以原樣長長裂開,衣料磨擦過破裂處鮮血就不停地涌出來。
很快,她背上雪白的衣裳全數被血染透,順着也將腰帶和襦裙後也都浸染成鮮紅色。
花不語的臉色更加蒼白,原本就沒有什麼血色的脣也因爲撕心般的痛變得幾乎透明,她光潔的額頭上有細細的青筋凸起,隨之汗水浸透了她厚厚的衣裳口,額上的頭髮也因汗水粘在一處,整個人不僅狼狽還很虛弱。
應瀾汮並沒有因爲花不語疼痛和喘氣而停下手,反倒更加賣力地抓花不語的傷口,眼神中充斥快意和嘲諷。
“你要怪的話,就怪你那該死的夫君好了!!”應瀾汮得意地笑道,加快了手上的動作,順道也加重了力道。
花不語緊緊咬住牙齒不再讓自己示弱,不再讓自己喊出一聲半點,她的雙手死死地攥住自己的襦裙,在這樣的男人面前,她絕對不可以軟弱!她不要那麼沒出息!
看見花不語在拼死忍耐,應瀾汮就更是怒火沖天,他要折磨那個男人的女人!要讓他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不然不足以消他心頭之恨!
背叛他的下場就是這個!
然而,就算應瀾汮真的快要將她背上的肉抓下來,花不語也沒有再吭一聲,只是相當冰冷地說了一句。
“……Fuck you!”
然後理所當然的,中指慢慢地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