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邊柳樹上蟬兒不停地鳴叫,給這個悶熱的午後增添的幾分熱度。
“吱兒——吱兒——”沉悶煩鬧至極。
花不語趁着享受偶爾拂過池面的微風的空當,黑瞳半眯帶着一絲不明的味道看向趾高氣揚的應馥芸。她單手支着下巴,似半清醒半迷糊的樣子看起來憨懶極了。
“不如,臣妻斗膽,與公主定一個賭約如何?”花不語的聲線平柔輕滑過攜着荷香的微風,飄進了應馥芸的耳裡。
應馥芸不明就裡花不語忽然蹦出的一句話,有些莫名的看着眼前半倚半坐的花不語,她的神色平淡,微眯的眼睛在享受着什麼,池面的風猛地一陣襲來,令她身後的頭髮亂了幾分,洋洋灑灑又歸於平靜,純黑的瞳子不緊不慢地看着自己,彷彿在欣賞什麼。
母后說得對,這個女人乍一看確實不怎麼樣,但是,茶慢品方知其香,酒久藏方覺其韻,人也是一般,第一眼雖然可以決定初次印象,但絕對不能斷定這個人到底如何。
花不語就是那二道水後的茶、百年後的酒。
“你想賭什麼?”雖然對花不語有了一個小小的重新認識,但應馥芸天生就是骨子裡會透出傲氣的人,除了琚炎帝孝瑾皇后還有幾位交情好的王爺名門小姐,其餘人都妄想改變她一絲一毫!
花不語雙眼一閉,脣角漾起笑意,而復睜開雙眸順着應馥芸的話問道:“臣妻對一切不明白的事都感到好奇,其實也不是什麼大賭,只是想知道公主到底對我家將軍,執念幾何?”
應馥芸一愣卻很快的反應過來,她怒氣上眉,玉手拍上跟前的石桌猛地站了起來,斥聲:“放肆!你膽敢取笑本宮!?”
花不語也跟着站了起來,輕柔的白色長裙微微曳地,兩條明紅色的流蘇墜於腰間,大體一觀襯得花不語整個人清雅不染。她那穿越到這才蓄長的頭髮此時落於肩後安分平順,花不語淺淺一低身道了句:“臣妻不敢。”
隨之她似笑非笑的補充,“臣妻只是覺得公主其實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大可向聖上討要一道聖旨,命將軍休了臣妻,再鳳冠霞披八擡大轎的嫁進來不是更好麼?何苦委屈了堂堂公主的身份,得不償失啊。”
應馥芸聽罷鄙夷的瞥了一眼順眉順眼的花不語,說話的語氣中滿是不屑:“本宮乃是父皇親封的‘天賜公主’,怎會如此卑鄙!本宮要的,必定是光明正大見得人的!”
應馥芸儘管囂張跋扈目中無人,但她也是很有原則的!她天生帶着的那股子驕傲是絕對不允許她用卑鄙手段達到自己的目的。她要的,就是堂堂正正!
花不語腹中竊笑——正中下懷。她隱約皺了皺眉,:“這點臣妻知道,但就那些不明事理的有心人會如何想?怕不是會說些公主仗着‘天賜公主’的名頭來欺壓臣妻的事,挑撥臣妻與將軍的關係,人言可畏啊。”
應馥芸細細品着花不語的話,似又覺得她說得有理,但轉念又墨眉一橫,美目怒火:“本宮倒要看看是哪些不怕死的敢來找事!”
“公主息怒,臣妻卑微不足言論,但若是不小心敗壞了公主及將軍的名聲可就罪過了,所以臣妻斗膽,請公主與臣妻一賭。”花不語聲情並茂,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軟硬並施,擺明着不給應馥芸退路,只等她接招。
“你要如何賭?”應馥芸接下花不語的話,在她聽來,花不語說的倒也合情理,只是敢與她這個從來只勝不敗的公主打賭,她不得不佩服下花不語的膽量。
花不語望了一眼綠粉交錯的池面,偶爾荷葉下游出一兩尾錦鯉,眨眼又消失在一片青綠之下,花不語嘴角隱隱噙笑,答道:“很簡單,臣妻自願搬出將軍府兩個月,期間公主可以自由進出將軍府,臣妻絕不過問。”
她一向不愛賭,但,她必須賭。
“你這是何意?”應馥芸有些雲裡霧裡。
“臣妻與公主定約兩個月,兩個月裡若是將軍能接受公主傾心相待,那不要說是把正室之位讓出,臣妻自願犯七出之條被休出府門永不回京。”花不語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說得應馥芸的眼睛睜得越發的大。
任憑應馥芸見過何種大的場面,此時聽花不語這麼一說,連手指都不禁顫抖起來。
池風忽然猛地吹個不停,應馥芸覺得自己都快聽不清楚自己的聲音了:“你、你說什麼?”
“公主沒有聽錯,臣妻只是想給公主和將軍一個機會,你們要真是兩情相悅,臣妻退出也合情合理,君子有成人之美,女子也有。”花不語微笑地說道,看似根本不在乎她們的賭約輸贏問題。
“公主久居皇宮,能接觸到將軍的機會極少,對臣妻的捷足先登也頗有不滿,臣妻不想與公主交惡,所以公平起見,公主若是願意同臣妻賭一把,臣妻明後兩日便收拾收拾去兄長家小住兩個月。”
應馥芸目光直鎖在花不語的身上,喜形於色:“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臣妻可不敢欺騙公主。”花不語點頭說道。
“你不會是在打些什麼主意吧?想要誆騙本宮?”應馥芸立馬反問,花不語的這些話實在可疑的很。
花不語垂下頭來,儘量表現得被應馥芸威懾所鎮的模樣:“臣妻不敢。不過爲了公平而言,於此臣妻是佔了先機的,只是臣妻不想趁人之危。”
趁人之危四個字,確確實實是將應馥芸引進花不語的陷阱中去了,本還在徘徊陷阱口的應馥芸“嘣”的一下跳了進去。
這是在暗裡瞧不起她這個帶着公主名號的人啊!
“本宮賭了!若是兩個月後非深對本宮毫無愛意,本宮絕對不會糾纏,你可一世安心做你的大將軍夫人!”應馥芸咬牙道,目光兇光畢現,她盯着花不語安靜的笑臉,忽然嘴角勾勒起來,笑得魅惑,“但若是本宮贏了,本宮不僅要你被休出門,還要你剃度踏出紅塵去清靈院爲本宮終生祈福,永不還俗!”
清靈院,荊日中有名的尼姑庵。
花不語看着應馥芸的眼裡多了一絲名叫“原來如此”的神情。應馥芸果然不是吃素的,心也太毒了些吧?要她出家?
瞧見花不語的臉上露出端倪,應馥芸越發笑得燦爛,她對自己自負得緊,對時非深和大將軍夫人的名號誌在必得,所以,她不相信自己會敗給這個無鹽女!
“如果你覺得不滿意本宮的賭注的話,那荊日有名的飛花琉閣也是個好去處,本宮讓你自己選。”應馥芸舉眉,帶着傲然輕蔑之色盯着花不語,那眼神彷彿在說,我對你已經很寬容了,你還有的挑。
花不語淡淡一笑,捋過翻飛在眼前的一絲長髮,清聲:“就依公主所言,賭約明日生效,兩個月後,也就是十一月一日,臣妻等着公主的好消息。”
說着命錦言取來筆紙,置在石桌上,花不語耍耍心機道:“公主請。”
“爲何不是你寫?”應馥芸疑惑的問。
“臣妻寫有礙公平性,有心人定是要說公主威逼的,不如公主來寫,量他們個多舌的人也不敢嚼舌根,”花不語有些諂媚,“何況,臣妻的字不如公主的字來得雅觀得體,恐礙結果的判斷。”
她說的可是大大的實話,除非你能變出一支原子筆或是鋼筆水筆什麼的給她寫簡體字,不然,就她那毛筆字水平,真的有礙觀瞻和結果的判斷。
應馥芸心裡被說爽了,也就不推脫掇筆書寫了起來,沒一會,在花不語一式兩份的要求下完成的賭約書分別拿在了兩人手中。花不語不是研究古學的,這個國家的字她還認不全,保險起見,時黎就站在她身旁,以時黎的眼力賭約書上的所有字一字不落的被時黎看了個遍,見時黎點頭,花不語纔將簽了字的賭約書收好。
好吧,時黎是被她厚無顏恥的拖來的。
她的任務完成了,剩下的就看時非深的定力足不足了,也正好考驗考驗他對自己的感情。
賭約書中還加了應馥芸與花不語都達成協議的一條——不使用任何卑鄙的手段,比如,小說中常見的某種藥物、某種殺手之類的。
花不語承認,她是屬於那種很膽小、很怕死的人啊,小說看多了有後遺症。
幸好,應馥芸的驕傲給她吃了定心丸。
應馥芸氣焰高漲心滿意足的離開了望歸亭,領着原班人馬回了皇宮把東西收拾齊全,再以看望生病養傷的大將軍夫人爲由回來。花不語站在亭裡臉蛋上盡是狐狸的笑容,雖然她不知道時非深會不會臨陣倒戈,但是她至少知道,應馥芸不是她家冷酷死將軍的那盤菜。
這算不算,也是對他對自己的一種信心呢?好像是的。
當夜,東廂房梨花木嵌玉的大牀上——
“你是越發的無視我的存在了!?”時非深冷凝着眸,寒氣逼人的盯着身下笑得雲淡風輕的花不語。
花不語微笑而言:“我這不是沒辦法麼?你不要生氣啊。”
見得花不語死性不改的嘴臉,時非深真是要怒氣攻心了,晚上歸來時聽時黎報告小女人三兩句就把他給賣了的事,他沒差當場拆屋拔劍殺人,她心裡還有沒有他這個丈夫啊!?簡直氣煞他也!
時非深單手兩指鉗住花不語笑咯咯不停的下巴,冷下眼來,寒聲:“沒辦法?你如此冰雪聰明怎會沒辦法?”
“你誇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花不語故意曲解時非深的話,淺笑,“人家都說,小賭怡情大賭傷身,我也就是閒來無事逗着公主玩兒呢。”
時非深深藍的眼更是寒了幾分,她也知道這叫“賭”?她就這麼有把握自己能贏麼?還有什麼閒來無事,她是沒事了,躲到澹臺東流的別院去風流快活過她的舒服日子,可自己就慘了,面對那個公主,他要怎麼樣才能保證自己的劍不會一個不小心出鞘釀成血案呢?
“還敢頂嘴!”時非深將花不語的脣咬了個七葷八素,他很生氣啊難道她沒看出來麼!?
“我、我是實話實說啊……哪有頂嘴?”花不語紅暈着臉,雙目看着快要暴走的時非深,心裡爽心悅目:死將軍就是這麼逗着纔好玩。
雖然每每最後,都是她玩火上身,但壞小孩是學不乖的,花不語本性難移啊。
“看來爲夫真是太縱容你了。”時非深壓下身與花不語眼對眼鼻對鼻。
他要威振夫綱!小女人膽敢連他一起算計,她就要有勇氣去承擔後果!
看見時非深邪邪的勾起嘴角性感的笑着,眉目染上壓抑之色,花不語心知不好,掙扎着想要從時非深的身下逃走。
“想逃?爲夫最恨的就是陣前逃兵,夫人想出家?亦或是想去飛花琉閣鬧上一番?”
也就是說,現在她逃了,賭約她就逃不了了,因爲他不幫忙了。
“呃……”
“這樣才乖,爲夫是爲你好。”
每次都說是爲她好,可每次好了的卻是他自己!不帶兒這麼耍賴皮的!她確實是想小賭怡情啊,無奈家裡有個強悍死將軍不眨眼皮地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搞的最後她倒成了那個最傷身的人,真是時運不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