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可以的話,花不語也想豪飲一口齊家酒,看時非深喝的那樣痛快,自己肚裡的饞蟲都被勾起來了。
酒盡一半碗碟空空,時非深如尊佛像一般正坐在桌前,明眸越過店內鬨鬧的客人投在大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花不語偶爾偷望兩眼,這邩城說來也怪,敵國大軍壓境攻佔了自己的家園,按理說怎麼地也該有幾個熱血青年精忠報國起來反抗什麼的,可邩城如今的景象與時非深佔領之前沒什麼區別,百姓照吃照睡,生活的生活,工作的工作,就連那些書香門第鄉紳富賈也毫無動靜,彷彿邩城易主跟他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花不語聽過狐狸介紹,邩城自古以來就是崇文貶武的,當地風流才子無數。只是,崇文崇成這樣,書中的“天地君親師”都讀到哪兒裡去了?
怪!均鳴鎮怪,這個邩城也很怪!
日暮時分,殘陽如血。
時非深又是在一家酒棧裡待了一天,花不語佩服他的坐功真的很好,坐下來可以一天不動。他是舒服的坐着,可自己卻是站了一整天,腰痠背疼腿抽筋外加飢腸轆轆,要不是看出今天時非深的反常,她都要懷疑是不是他故意整她的。
與齊丹乙夫婦辭別後,時非深帶着花不語在映滿橙色餘暉的青石板路上漫無目的的走着,好像在刻意繞遠路。她不敢多說什麼,只好安分的盡她小廝的職,忍住腿腳痠痛餓着肚子跟着他走。
她沒出息,很沒出息!一個堂堂穿越女竟然不會反抗!她應該學會跟冷將軍拍板叫囂,讓他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伺候自己,把自己像女王一般供起來膜拜纔對啊!可是憋屈的,她叫不出來啊!
“你想要買些什麼帶回去麼?”冷不丁的,時非深冒出一句,讓正在糾結拍板的花不語愣了神。
“沒有想買的?那我們直接回營。”時非深繼花不語發傻之際,悠悠開口。
……她不是幻聽她不是幻聽……“不!我有很多想買的!買完再回去!”花不語猛地拽住時非深的手臂,激動萬分,“將軍,我們買完再回去吧!”
時非深任由花不語拽住自己的手臂,雙目望進她折着夕陽璀璨光芒的眼裡:“想買什麼?”
“嗯……”花不語思慮幾番,最後還是決定先解決最大的問題,“我肚子餓了,想吃飯……”
“走吧。”仍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後她提出的要求也是吃飯,時非深的脣角浮現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小女人果真容易滿足。
“我想想我想想,要吃什麼好吃的呢。”花不語臆想美食,臉上是滿滿的笑容,她的手一直拽住時非深的手臂忘記放開,由着他帶自己在街上走。
黃昏橙黃的光芒像是一層薄沙,柔柔的附在花不語笑容涌現的臉上,她微眯起來的眼宛若空中一輪新月,散盡皎潔。平凡的臉卻因這朝陽般的笑頓時變得與衆不同,清晰如斯,引得他霎那間忘記收回視線,有些癡了。
他們在巷口一家小小的毫不起眼的攤子上吃了熱騰騰的雲吞。
雖然花不語對時非深小氣不肯帶她去吃大餐抱有微詞,不過在她餓到不行時有一碗剛上鍋餡料飽滿的雲吞,她也就不跟時非深過多計較了。
“將軍,你喝了那麼多齊家酒都不醉的麼?”花不語隨着時非深走在街上。他們吃飽的時候已是夜幕降臨,邩城的夜晚並不冷清,路上燈火流光色彩宛如白晝,像是廟會一樣,紅男綠女熱鬧非凡。
街上人很多,生怕走散的花不語拉住時非深一角衣袍。時非深領着她避過來往的人羣,淺淺回道:“本將酒量好。”
她聞的到冷將軍身上淡淡的酒氣,只是不見他冰塊的臉上有任何酒後反映。什麼一杯就醉,不會是齊家酒騙人的吧?花不語暗暗猜想。
她三心二意着,儘管時非深刻意避開人羣,最後擁擠的人流衝開了花不語的手,在多如繁星般的人海中,她與時非深還是走散了。
“將軍、將軍!?”完了完了,她找不到時非深的影子啊,怎麼辦?“對了,迴天策營去!邩城這麼大總有人知道去天策營的路吧!”
花不語冷靜下來,趕快去問路邊擺攤的人:“請問這位大哥,天策營怎麼走啊?”
“哦,你從這邊這條巷子穿過去,第一個路口左拐直走到第二個路口右拐再直走一會就到了。”賣簪花的男子很熱情的幫花不語解難。
“謝謝大哥!”花不語將擺攤小哥的話牢牢記在心裡,左拐直走右拐直走,不難。
花不語撥開人羣,往小巷裡鑽了進去。這是一條很長的暗巷,沒有一絲的燈火能照進來,黑漆漆陰森森,好像隨時會有不好的東西竄出來。花不語一個冷顫緊了緊領口,加快腳步。就在她快要接近另一頭的巷口時,突然有幾個黑影堵住她的去路。他們統一黑色的短打,戴着斗笠黑紗的打扮分外眼熟。
“主子有令,請將軍夫人過府一敘。”帶頭的一個涼薄開口,聲音透過黑紗顯得有些沉悶。
花不語心中一緊,這不是上次放熾滅水追殺她和時非深的那幫人麼?怎麼這麼寸又遇上他們了!?此時時非深又和自己走散了,這下真成甕中之鱉了!
“白目的!老子是男人!”花不語逼迫自己冷靜下來,這種情況下她要學會自救才行,能拖一秒是一秒,時非深肯定在找她。於是學着桓池那痞子樣,粗魯的罵道。
“請將軍夫人過府一敘。”古代版復讀機重現江湖,帶頭的人逼近一步。
“老子不認識也不是將軍夫人!你們認錯人了!”花不語壓低嗓音,儘量學得像個真男人,超不雅的朝地上呸了一口,將桓池模仿得惟妙惟肖,“老子還要趕回家和婆娘親熱呢,擋老子的路了你們靠邊點兒!”
帶頭的黑衣人涼涼說道:“夫人就算裝得再像男人也不是男人,我等先禮後兵,請夫人不要爲難我等!”
花不語的小心肝顫兒了!自己十八般武藝通了十七般,還有一般沒通,簡直一竅不通啊!看他們勢在必得的樣子,自己要如何混過去啊?時非深啊時非深關鍵時刻你怎麼掉鏈子啦!?
花不語往後挪了幾步,卻見原來身後也堵了人,她要絕望了!
“既然夫人如此不願配合我等,就休怪我等動粗了,得罪!”眼看帶頭的那人抱抱拳就領着一干人等朝她衝過來,花不語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她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啊,你們個個武功高強用得着這麼大排場麼!?
你要綁架她,抱抱拳一句得罪就可以輕鬆了事麼?那要警察,哦不,那要官兵幹什麼!?天真!愚蠢!
“啊————將軍救我啊————”花不語抱頭,嘴裡放開音量叫着。
剎那間耳畔傳來刀劍相斫的金屬聲,刺耳激烈,刀刀破風劍劍相逼,凌厲狠絕!花不語睜開眼睛,只見寒光一閃,時非深手中的璉諳劍挑出無數劍花,行雲流水直搗黃龍,動作中不見一絲一毫的多餘,迫令對手節節處於下風。
“夫人受驚了。”連斐岸走到花不語身邊,暗紅的甲冑穿在這位溫和大叔的身上,張揚着他的沉穩和魄力。
“連叔!?”花不語驚訝道,四下看去,這條不寬的暗巷裡,黑衣人和天策營的人鬥成一團,其中也包括興奮狀態中的老秦以及滿手飛刀天女散花中的大塊頭廖天。花不語蒙了,“你們怎麼都來了?”不是隻有冷將軍一人麼?
連斐岸保護着花不語撤出暗巷,一邊說道:“稍後再爲夫人解釋,眼下這裡不安全。”
“哦……”花不語一頭霧水,天策營離這還有段路,他們是怎麼在這麼短時間內趕來的?而且這縈繞在她心頭上令她喘不過氣的感覺是什麼?
她跟在連斐岸身邊,在一處寬敞些的地方等待。沒一會,就有名小將跑出來報告:“連將軍,刺客全部擒住,口中的毒藥也一一取出,無一人亡!”
連斐岸點點頭:“嗯,那將軍眼下如何?”
“正在與最後一人纏鬥,那人有些招子,不簡單。”小將如實稟報,將軍和那人還沒分出勝負。
“知道了,你去吧。”連斐岸說罷,便對花不語溫溫笑道,“夫人,我們先回天策營等將軍吧。”
花不語盯着連斐岸溫柔的眼睛,只覺得不妥。細細想去花不語心頭大怒,連忙回身往暗巷裡跑,連斐岸一個不查竟讓花不語溜了過去。
“死將軍你給老孃解釋清楚!!”花不語暴吼,天策營正在綁黑衣人的將士們一怔,老秦和廖天對眼望望,你們誰又招惹她了?
正在對付黑衣人之首的時非深聽見花不語的吼叫聲,心中略略分神,讓那人趁了空劃傷手臂的皮肉,時非深寒下眸子,怒吼回去:“連將軍!帶夫人回去!”吼完專心對付對手,手上力道加重,劍裡乾坤翻轉,招式千變萬化,劍劍取人性命不留情面。
“夫人我們還是先回去吧,這裡自有將軍坐鎮。”連斐岸拉過花不語的手臂就要把她連拉帶拽的拉出暗巷。
花不語扭着身體千萬個不願意,她雖然不聰明但也不想被人當成白癡耍!這個死將軍竟敢範在她的頭上,無論如何她也定是要討個說法的!
“束手就擒吧!”璉諳劍音速不及,鋒利的劍鋒寒光畢現,隨着時非深的一句話,黑衣人的斗笠一分爲二,長劍插入他口中不深不淺,抵住了即將合起來的上下顎,“想自盡?本將不準!”
劍光閃過,映入花不語眼裡的是,一張皺紋遍佈的臉,一雙渾濁精厲的眼,他的雙手已被時非深的璉諳劍傷斷筋再也提不起來,微駝的身體包裹在黑夜裡,不辨真假。
這個人是……
“……齊掌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