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南希眼也不眨,結結實實地捱了曲父扇過來的一巴掌,頭都因爲這突如其來的衝擊力歪向一邊,半邊臉頓時紅腫起來。
曲母在一旁看着,罕見的沒有制止,只是看向丈夫的眼神有點不滿。
“胡鬧!”
曲父的聲音如同從冰窖子裡撈出來似的,尾調都能掉下來一堆冰渣。寬廣的客廳裡似乎還回蕩着剛纔那清脆又粗暴的巴掌聲,激烈的衝擊過後,蔓延的寂靜便令人更加難以忍受。
雖然被父親趕了出去,但還是止不住八卦和擔憂地躲在門邊偷看的曲東黎抖了一下,覺得在這種高壓環境下呆久了真是牙都酸。
曲南希緩緩地抹了一下被刮破了的嘴角,轉過頭來直視自己的父親:“你哪裡不滿意?”
小兒子這話與其說是示弱,聽起來卻更像是諷刺。
曲輝在商海浮沉了大半輩子,什麼場面沒見過?但面對自己的孩子,男人數十年積累下來的沉着都快要丟光了:“哪裡都不滿意!那記招會是怎麼回事?!”
“實話實說而已。”
曲南希回答得越是簡潔有力得篤定,就讓本來還心存希望得曲父越是生氣。曲輝惱得厲害,舉起手又想動粗,卻被曲母輕輕地攔住了。
“作什麼動手動腳的?敢情兒子不是你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就敲敲打打不心疼?”
曲母一表態,曲父就萎了。男人年輕時沒財沒勢的窮小子一個,走了大運能娶到現在這個知書達理、家學淵源的妻子,一直待她如珠如寶,敬她愛她,老婆說話時,他是半句不敢哼聲的。
曲母攔住了丈夫的動作,轉頭就教訓起曲南希來:“小子你也太不講規矩,事關名譽,哪有這樣先斬後奏的?你若喜歡把自個兒的錦繡前程當兒戲,我們這些老傢伙是想插手也有心無力。但如今你肩負了集團的重擔,自己本身的形象和集團的立場可不是一句話就拎得清!從來流言傷人,他朝洪水滔天,你又止不止得住悠悠衆口,力挽狂瀾,給家族保駕護航,讓你老父吃一口安樂茶飯?”
曲母一番話說得苦口婆心,循循善誘,聽着就說服力十足。本來因爲父親的強硬態度而起了逆反心理的中二總裁聽了,也不得不收起那副漫不經心的表情,轉而認真了起來。
“媽,你擔心的確實是這個嗎?”
曲父臉沉了下來:“這就是你和母親說話的語氣?”
“曲輝你閉嘴!別添亂!”曲母轉身一手指戳到了丈夫額頭上,把這個男人治帖服了,才又一臉溫柔慈愛地看向曲南希,變臉速度之快讓人歎爲觀止。
她收起了抑揚頓挫的唱腔,說話的語氣正常了起來——又或者說,這正是女人認真起來時的語氣。
“南希呀,媽媽知道你和以前不一樣了。有些事情……例如將來結婚生子的可能性,你不會因爲現在的一時興致而完全扼殺的,對嗎?”
“將來的事情我不清楚。”曲南希垂下眼瞼,“我尊重你們,所以也不想跟你們說謊,或者虛與委蛇,贏取你們暫時的歡心。我現在正在交往的男人……”
“停!別說了。”曲母的神態冷淡了下來,過了一會,她方完全消化了小兒子的語氣和表情所表達的意志似的,眼裡終於浮現了痛心疾首的神色。
曲輝見狀大怒。妻子蕭如眉向來堅強,這麼多年,只有當初曲南希被綁架後救回來,女人因孩子那時渾身傷痕、神態恍惚的模樣而慟哭過一回,除此以外,這個向來氣定神閒的婦人慣於將生活當遊戲,連埋怨都能用繞樑三日的腔調唱得蕩氣迴腸,何嘗有過像現在這樣失望透頂、又傷心至極的表情?
讓老婆不高興的,就算是親兒子也得滾!
曲輝第三次站了起來,握起拳頭就想把曲南希這讓人心塞的狗兒子給抽飛出去!結果未等他完成動作,他親愛的老婆大人就在桌子底下狠狠跺了他一腳,還微笑着瞧他強裝鎮定的扭曲表情,語調溫柔如水:“老曲啊,我是不是說過讓你別添亂?”
曲母這個怒極反笑的狀態太可怕了,曲輝的火氣一下子就被澆滅得七七八八。男人蔫蔫的,又要極力在兒子面前所剩無幾的尊嚴,只好抿着脣小小聲地爭辯:“以往就是對這兔崽子太好了,現在不把他腦筋揍清醒,日後不鬧翻天去……”
“意思就是老孃寵壞了兒子對吧?”曲母笑眯眯的樣子,跟曲南希平時笑裡藏刀的時候像了個十足十,“這孩子秉性如何,我當媽的能不清楚?你要做嚴父,就給我去把東黎那敗家玩意兒抽一頓,說不定還能將朽木抽作了棟樑呢,何必在南希這裡找痛快?!”
正在偷聽的曲東黎又哭了。
……我肯定是爸媽充話費的時候送的。(twt)
他身旁的陳家葉安慰他:“別介意,至少樣貌上還是能看出你是曲伯母親生的。”
……意思是隻有相貌嗎。(o_o)
……更悲傷了。(qwq)
曲父沒了脾氣。他覺得好像自己無論做什麼都是錯的,他還是乖乖坐在一邊,當一個安靜的美男子好了。(=_=)
曲母教訓完丈夫,見曲輝冷靜下來,女人於是將外露的悲傷收斂起來,恢復成沉靜矜持的貴婦形象,繼續試圖說服小兒子:“你大學時迷上了那個溫俞,我當你年少不懂事,沒有管,你看你們後來成了什麼樣子?跟男人一起哪能當回事?”
……等等!兒子喜歡男人這事原來老婆早知道了?!
“……”曲父很想說話,想到妻子的警告,只好將感想都憋到了肚子裡,最後化成一片吶喊。
“跟女人在一起難道就不會有挫折?”曲南希反問道。
青年清楚自己遲早會迎來父母的質問,也多少次想象過面對這種場景時的對策。但事到如今,料想的對峙在現實中上演時,他才發覺自己似乎沒有拌辦法如同想象中一樣成熟而冷靜。
曲南希覺得自己的視覺和觀感此刻彷彿被撕成了兩半,一半是屬於那個“安靜乖巧”的曲南希的,他靜靜地俯視着自己的靈魂,譴責着他被原始的、真實的情緒所驅動着,如同個毛頭小子一樣叛逆父母的另一半“曲少爺”。
曲南希很早就知道,有些障礙是需要他確確實實用盡全力去逾越的,當他朝韓冬伸出手,他其實已經有了手腳並用地在這條艱難的道路上連滾帶爬的覺悟。沒錯,作爲曲總裁,在很多事情上他都可以很瀟灑很霸氣,唯獨面對這堵佇立在整個同性戀圈子面前的高牆,曲南希就只是曲南希,一個註定會讓保守的父母傷心的兒子而已。
偉大的,從來不是渴求理解的人,而是堅強地掙扎着去理解的人。
“但你們會有穩定的家庭。會有孩子,會受到祝福而不是歧視。”
曲母見小兒子安靜下來,不由得握上了他的手,緊緊攥着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你還年輕,可以再玩幾年,不急的,只要答應我一件事……別陷進去好嗎?別陷進去,你喜歡找怎麼樣的男人女人都可以,到最後,帶個好女孩回來見爸媽,好嗎?”
曲南希的手指神經質地抖動了一下。
或許他還是有點太過於天真了。
他不該高估這個家庭對異常的承受能力的。就如同他不應該低估自己的惡劣程度一樣。
曲南希刻意將思緒放飄得很遠,不然,他擔心自己正被壓力擠壓出刺耳的幻聽的腦袋,會就這樣將沸騰而逐漸失控的情緒不管不顧地傾瀉出來。不合時宜的自尊心說:在父母面前發病什麼的,還不如把他打個半死,結果他就只聽到了飄飄渺渺的聲音從自己的喉嚨裡溢了出來。
“太遲了,已經陷進去了。媽媽。”
曲南希平靜地笑了起來。
眼前彷彿出現了,他小時候頑皮地把小舅舅的遊戲機摔爛了,母親卻勸他要跟舅舅道歉時的他的樣子。
……自己當時說了什麼來着?
哦,對了,他那時朝母親笑得十分天真。
“太遲了,已經摔爛了。道歉的話,遊戲機就能好起來嗎?媽媽。”
想到這裡,當時那個年輕少婦緊皺的眉頭和眼前已經徐暮的夫人泛着細紋的眉眼重合起來。
“……別笑了,南希。”曲母看着繼承家業之後,從來都神態飛揚的小兒子如今這灰燼般寡淡的微笑,女人的眼角忽地滲出淚水,“讓媽媽好好想一想好嗎?別笑了。”
“嗯。”曲南希乖乖點頭。
一家三口相對無言,在客廳裡各自沉默。直到傭人提醒飯點到了,幾人才移步到飯廳,和躡手躡腳地帶着陳家葉從花園進來蹭飯的曲東黎坐在一起。因有外客在,氣氛纔算緩和一些。
飯後,曲大哥趁南希落單,偷偷湊到了弟弟身邊。
“那個人……韓冬他……很好嗎?”
莫名的,曲東黎一臉義憤填膺。
“嗯。”曲南希點點頭。
“嘖,我看不好。三流演員,又不起眼,看着乏味,沒有背景,就連品味都糟糕透了!”
得知韓冬把他家弟弟給勾走了,曲東黎瞬間忘記了自己從前誇讚曲南希他恩人時的熱切態度,什麼“沉穩、老實、靠譜”之類的優點全部變成了缺點。
曲南希不爲所動,緊接着一個形容詞就把打算挑撥離間的曲東黎完全擊沉了。
“他很可愛啊。”
曲南希笑。
腦海中浮現出韓木頭的身高體型相貌的曲東黎噴了。
……弟啊,你的病原來會影響審美觀的嗎?!(°_°)
一場家族談判就這樣無疾而終。
另一方面,已經正式開拍的《天下第一》片場內,正被議論着的韓冬打了個噴嚏。
“韓冬?沒事吧?到你上場了。”
場記催促了一下。大個子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有問題,就拿着柄道具劍,頭戴帷帽,一身黑衣,殺氣騰騰地走到了鏡頭前。
因爲排期的關係,今天先把韓冬所飾演的商無言死亡的那場戲拍了。這也是男人第一次和代表圈內演技最高水平的大神蔣遜的首次對手戲。
韓冬表面鎮定,實質懷着莫名緊張的心情,一步一步朝已經站在了鏡頭面前、正被服裝師抓緊時間整理衣服細節的蔣天王走去。
還未到跟前,蔣遜就像察覺到有人靠近似的,側過頭看向韓冬時,眼神剎那間從一向的平易近人,轉變成豪氣凜然的凌厲!
那是男主角自信能夠問鼎天下第一、縱橫江湖的眼神!
某琅認識的gay基本上要不就打算一輩子不出櫃,要不打算移民到國外,要不跟父母大戰一場兩敗俱傷=_=
不過你們不用擔心曲少爺就是了,這是小說嘛,某琅會hold住的╮(╯▽╰)╭
最近跟基友聊到了結婚的話題,某琅頓時一陣惶恐……
能不能一輩子不結婚啊……好煩……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