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辛跟了周曠珩九年,雖不如那幾個人精對他了解得透徹,但是也知道他的脾氣。從王爺還是皇子時開始,不把王爺認真說的話當回事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殘了。先前他不知道宣蘭院怎麼了,方纔聽了王爺和雲月的對話才知道,雲月不顧王爺兩次警告,擅自溜出府,被王爺逮了個正着。
依王爺的性子,該把罪魁禍首打得半死不活再逐出王府纔對。王府的規矩就是個擺設,今日王爺卻非要按規矩來,比按着他的脾氣來處事輕鬆多了。
木辛雖爲雲曦抱不平,卻也覺得慶幸。只希望雲月別再鬧事,乖乖受罰了事。
可是這個王妃不知道王爺的脾氣,她不知道王府裡一切都是王爺說了算,而她對王爺來說,沒有絲毫價值。在木辛眼中,雲月認不清現實,只知道任性妄爲。
“這不合規矩,請王妃移步。”眼看雲月趴在他腳邊,木辛往後退了一步說。他不會違抗王爺的命令,除非他不想活了。
“現在你也要跟我談規矩了?”雲月仰起臉,牽起一邊脣角冷笑,“要麼打我,要麼放了她們。你選吧。”雲月特意偏頭看向雲曦說。
可這種時候,木辛又覺得她是任性,但不是妄爲。她或許是真心想替她的丫鬟受罰呢?
木辛只爲難了片刻,他心疼雲曦,要是王妃能替她們捱打,他昧着良心還是樂意的。他示意屬下待命,親自去請示王爺。
周曠珩在荀院,正要用晚飯,聽說雲月又在鬧事,他捏着筷子的手緊了緊。
“讓她替。”周曠珩手上沒停,夾起一塊菜蔬。
木辛領命要走,不料身後傳來摔筷子的聲音,他嚇了一跳,停住腳步轉身。見王爺立起來了,也沒說話,臉色黑沉得可怕,越過他就往外走。
木辛不明所以,也沒敢問。跟着他走出院子,在院門口遇見了黑虎,把他拉上了。
周曠珩去了府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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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庫院裡,木辛走了以後,雲雨等人抱在一起默默流了一會兒眼淚。
“小姐,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你快走,我們承受得住。”雲雨忍着痛勸雲月道。
“小姐……不痛的,一點都不痛。”雲音含着淚道。
“別勸我,除了我,沒人能欺負你們。南邑王也不行!”雲月咬牙切齒道。王府是男人的世界,她們主僕五人在這裡面本就處於弱勢,如果今日讓人打得流血又流淚,她們以後如何在王府立足。
不一會兒,雲起趕到府庫院。看到如此情景,才驚覺情況比他預料的嚴重得多。他剛想勸自家妹子起來,院門口傳來了侍衛行禮的聲音。
周曠珩走進院子,後面跟着黑虎和木辛。他一見雲月便皺緊了眉,雲起向他見禮,他不理。
見周曠珩來了,雲月整了整士氣,跪起來,冷着眼對他說:“王爺,我請求替我的丫鬟受罰。”
見了雲月如此態度,周曠珩沒什麼表情的臉冷了下來,他看了雲月一眼,神情冷厲,隨即轉眸看向木辛問:“還剩多少?”
“每人二十杖。”
雲月聞言手抖了一下,卻仍不輸氣勢:“二十就二十。”
“你要講義氣,本王成全你。” 周曠珩負手,居高臨下看着雲月,彷彿鐵面無私,“總共八十杖,給本王數清楚。”
雲月瞪視周曠珩一眼,咬咬牙,沒有絲毫猶豫再次趴下了。一旁雲袖趕緊坐起來去拉她。
“不,小姐,雲袖受得住,雲袖不痛的。”雲袖強忍着淚水,趴在她身上。
“起來!本小姐說不動別人還說不動你了?”雲月推她,推不動。
“不……別的事我都聽小姐的。”
後面舉着軍棍的侍衛久久揮不下手。場面彷彿凝固了,周曠珩看着她們二人,神色陰沉,卻沒有下令拉開雲袖等人。
這邊兩人相持着,那邊雲起已經跪在周曠珩腳下求情。“王爺,阿月還小,玩心太重。求王爺開恩,八十杖會要她命的。”
“哼,本王沒聽過哪家小姐十七歲了還小。”周曠珩雖如此說,語氣中冷意卻少了。
雲起抓緊機會勸道:“她從小野慣了,不懂規矩。不過屬下保證,從今日起阿月絕不再犯。”
“本王看她絲毫不知悔改,你保證,你如何保證?”周曠珩看了雲起一眼,又看了雲月那方一眼。她們都停了動作在看着他。
“阿月,聽到了嗎?快過來向王爺認錯。”雲起趕緊衝雲月喊道。顯然,現在周曠珩有心放過她,只要她下跪認個錯,定有轉圜的餘地。
可雲月此時鐵了心不打算妥協。
“哥,你起來,我不需要求情。不就是八十杖麼,就當買個教訓。”雲月看着周曠珩說。笑話,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丟了威風,以後如何在這混。她寧願頭破血流也不會求饒。
雲月此言一出,周曠珩臉色再次沉了下去。
“胡鬧!王爺肯給你機會,不許再犟!”雲起責備道。他何嘗不知道雲月的小心思,可八十杖真不是鬧着玩的。
“這般居高臨下的機會,我不屑要。”雲月說着直接趴在了雲袖身上,“打吧,本小姐一聲都不會吭。”
看着雲月這般樣子,周曠珩怒氣再收不住,站在他身邊的黑虎都感覺到了不尋常的氣息。王爺真的許久未曾如此生氣過了,在他看來,雲月這次必定在劫難逃。
“還等什麼?動手。”果然,周曠珩下令開打。
侍衛沒有片刻耽擱,即刻高舉軍杖,一下下大力砸下,落在雲月身上。
雲月只覺骨頭似乎要鬆開了,她緊緊握着雲袖肩膀,嘴裡咬着衣袖,愣是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但見她冷汗直流,身體發顫,便知那有多痛。
周曠珩看着她,不但怒氣未消,眉頭反而皺得更緊。
十杖過後,雲起突然從地上跳起來,幾個大步走到雲月身旁,一隻手接住重重落下的軍杖。他這一舉動令所有人一驚,侍衛側身緊繃神經,木辛的手甚至按上了身側長劍。只有周曠珩沒什麼反應。
雲起趁勢奪軍杖,橫在身側說:“剩下的我替她挨。”
“雲起,不得無禮,快放下!”木辛鬆了一口氣,卻沒有放鬆戒備。
雲起丟下軍杖,朝向周曠珩說:“王爺,阿月頑劣,不守規矩,都是做兄長的錯。求王爺罰屬下。”說完單膝跪地,向南邑王鄭重行禮。
“二哥,不……”雲月眼中蓄起淚水,急得呼吸不勻。
周曠珩重新審視了一遍雲起,又看了一眼雲月,最終開口道:“便是你雲家如此溺愛,才養出這樣的女子。”
“我如何是我自己的選擇,與他人無關。你想出氣打我便是!”雲月昂起頭衝周曠珩說,眼裡滿是不服輸。她容不得別人說雲家絲毫不對。
周曠珩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被雲起打斷了:“住口!便是父親和兄長太寵你了,才令你有恃無恐。跟王爺說話怎能如此無禮?跪起來!”
從小到大十七年有餘,雲起從未對雲月如此兇過,雲月愣怔了一瞬,眼裡毫無徵兆地涌出淚來。想開口卻只有哽咽,她埋下頭,眼淚撲簌簌地掉。
見狀周曠珩心中莫名煩躁,他緊皺眉頭,轉頭對雲起沉聲道:“夠了。剩下七十杖,加上你無禮冒犯本王,再賞你三十杖。統共一百杖,動手。”周曠珩似乎不耐煩了,他想先打完了事。
“不可以!”聞言云起沒什麼反應,倒是雲月噌地立了起來。她一邊擦眼淚一邊衝周曠珩喊。
周曠珩皺眉將雲月視而不見。侍衛架起雲起,使他跪立着受杖刑。
“周曠珩,我哥什麼錯都沒有,你憑什麼打他?”雲月慌了,滿臉涕淚衝周曠珩大喊。
周曠珩黑着臉瞥一眼雲月,示意侍衛動手。隨即有節奏的嘭嘭聲響起。
“住手!你們欺負人,我大老遠跑來這,不是讓你羞辱的!周曠珩,你……我討厭你!”雲月指着周曠珩鼻子開罵,有更粗魯的話她沒有罵出來,但效果其實也差不多了。
周曠珩黑着臉沒有反應,倒是他身後的黑虎嚇得不輕。黑虎使勁給雲月使眼色,讓她別說了。
“周曠珩,前日我也沒聽你的,你沒有罰我,爲什麼今日如此對我們?我不服!”雲月紅着眼仰頭直視着周曠珩說。她的眼裡寫滿了堅定和倔強,彷彿一個直言善諫的勇士。
誰知周曠珩完全不將她放在眼裡,他看了雲月一眼接話道:“前日的事,本王本來都忘了,既然你提起,那今日一併罰了如何?”
耳中軍杖和皮肉拍打的聲音巨大,她反而更清醒了,雲月再無話可說,周曠珩不是想打她,他要她屈服。
雲月閉眼握拳,再睜眼時眼裡的淚水乾了,她提起裙襬,朝周曠珩雙膝跪地,動作利落,卻難掩無力。
“妾身知錯,請王爺恕罪。”雲月終於還是朝周曠珩跪下了,還磕了個頭。冬夜凜冽的風吹來,吹得她臉上未乾的淚痕沙沙地疼。
周曠珩即刻揮手止了刑,快得不尋常。
沒了要命的嘭嘭聲,府庫院陷入寂靜中,衆人的呼吸都慢了,雲月彷彿能聽見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她能聽見自己二哥的粗重呼吸聲了。
“錯在何處?”周曠珩問了第二遍雲月才聽見。
“妾身不該不聽王爺的話,不該對王爺無禮,不該不守王府的規矩。”雲月回答,沒有什麼情緒。
“好。”周曠珩說,“罰你跪在此處,到本王滿意爲止,任何人不得靠近!”
“謝王爺開恩,妾身感激不盡。”雲月垂着頭說。
周曠珩看着雲月,臉上並沒有得勝的滿意。他緊皺的眉頭一直鬆不開。他站了片刻便轉身走了。侍衛們領命趕走一衆人。很快院中只剩下雲月一人。
凜冬寒夜,雲月獨跪院中,寒意從心底生出,蔓延至全身。
雲月明白,周曠珩這是誅心。他要讓她知道,他的力量是不可抗衡的,她的那些小聰明在南邑王府是行不通的。他要她老老實實做一個安守本分的王妃,不許有自由,不得有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