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雷雨大作
“不過,皇上,昨夜玉傾之闖入大牢,非但沒有把熙陽王救走,還受了重傷,算起來,我方也不虧。”
皇帝咬牙切齒道:“但是朕想要的並不是如此!”
“皇上放心,玉傾之受了重傷必定跑不遠,忠國候已經派了人在京城上下搜索他的下落,
皇帝點了點頭。
何柄城看皇帝的怒氣消了一些,便問:“那熙陽王,皇上打算……”
皇帝起身,負着手踱了幾步,挑着眉看着何柄城,“朕三日前便下了令,難道丞相還要朕再說第二遍不成?”
何柄城脣角一勾,“微臣該死。”
皇帝一雙戾氣濃重的眸子盯着何柄城,冷冷道:“記住,午時三刻,不得遲一刻鐘!若是有人出來阻止,便殺無赦!”
“微臣明白!”
暮春三月,本是風和日麗的好時節,今日卻烏雲密佈,陰風陣陣。刑場木柵欄外圍了一圈又一圈的布衣百姓。極目望去,便是黑壓壓的一片人頭顫動。人羣中,人聲鼎沸,議論聲不斷。
“這熙陽王是個好人啊,是他,爲朝廷懲處了魏謙那個大貪官,五年前,也是他帶兵鎮壓了侵犯雲南的蠻子,沒想到,到頭來還是年紀輕輕就被推上了這斷頭臺啊!”
“你說這個有什麼用,就算熙陽王曾經立下了無數功勞,那另當別論,如今他勾結前朝亂黨,這是死罪。我看,他是英明一世糊塗一時啊,才落得今日的田地。”
一個算命先生也擠了進來,道:“我看倒不盡然,你們看,這天如此反常,昨日還是明月當空,乾坤朗朗,今日卻烏雲密佈,說不準等會還有雷霆大作,此等意象怕是上天的昭示!”
有人伸長了脖子來問:“昭示什麼?”
算命先生一掐指,望着昂首挺胸地跪在刑場中央的人,嘆道:“怕是有冤情!”
衆人皆明白過來,聯想起竇娥冤案,六月飛霜的典故。
此次,監斬熙陽王的正是忠國候和丞相何柄城。
一人穿着一身素袍,用木簪束髮,提着酒壺,端着杯子,擠着人羣像刑場而來。想要越過木柵欄,卻被官兵用刀架住。
此人,正是中書令歐陽珏。
歐陽珏看着斷頭臺上的人,長呼一聲,“王爺!”隨即屈膝跪下!大呼:“下官歐陽珏來給您送行!”
隨後在地上磕三個響頭!三個響頭過後,額上便是一片血跡,歐陽珏高聲道:“您一路走好!”
斷頭臺上的人眼眶漸紅,看着刑場外的人,隨即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監斬臺上隔了一張高几並列而坐的何柄城和百里奕禎互相看一眼。何柄城對着身旁執着淨鞭的老太監道:“午時三刻不是早該到了,怎的還愣着?!”
手執淨鞭的太監立即明瞭,“丞相大人提點的是。”
隨後,老太監扯着嗓子,微微擡高了下巴,高聲道:“午時三刻已到,行刑!”
斷頭臺上的袒胸露背的儈子手吐了一把口水在手上搓了搓,而後握着鋒利的大刀舉向天空。跪在地上的南宮煦夜緊閉着眼睛,仍舊不卑不亢,昂首挺胸!
儈子手手上的大刀急速落下,不差一分不差一毫,正好落在南宮煦夜的後頸。一聲骨肉分裂的聲音,隨後一道血光噴濺而出,灑在儈子手的臉上。再是一具斷頭屍體倒在了地上,妖紅的血汩汩流出。
柵欄外的歐陽珏和其中圍觀的百姓便悲痛欲絕地高聲道:“王爺,您一路走好!!!”
過後,雲霧密佈的天空之中被一道閃電劃破,一聲巨響震耳欲聾。黃豆大的雨點嘩啦嘩啦地從空中墜落,沖淡了斷頭臺上的血跡,洗淨了儈子手那柄大刀上的血漬。
雨越下越大,如傾盆而下。柵欄外的百姓擡高袖子擋住雨水,錯亂的腳步聲,各自的叫喊聲,隨即陷入一片混亂之中,不消半刻鐘,原本圍觀的百姓各自都散開了。
唯留柵欄外跪着的歐陽珏,雨水將他的衣裳打溼,貼在了身上。傾盆的雨水沖刷着地面,地面上的一層泥便隨着雨水混入其中,成了昏黃的泥漿。
監斬臺上,百里奕禎看着天空不斷劃過的閃電,心中怔愣。何柄城在旁邊道:“怎麼,怕了?”
百里奕禎回過頭,恢復了常態,道:“岳父大人說笑了。”
何柄城看着眼前的大雨,一雙陰寒的眼睛微微眯起。
這場大雨連下了三日。
京城西郊外有一座山,山下有一座屋子,全是用竹搭建而成的。紙鳶在伙房煎着藥,看着外面三日不見消停的大雨,心也變得沉重。
三日前,有人說奉忠國候的命令將她帶到這裡。她還在想會是什麼事,進了屋便大驚失色,牀上躺着的正是面無血色的玉傾之。而百里奕禎便坐在牀沿,握着玉傾之的手。
屋裡頭還有一名大夫,是百里奕禎請來專門爲玉傾之診治的。
紙鳶看着百里奕禎,淚眼婆娑,“侯爺,公子這是怎麼了?”
百里奕禎看着她,“他受傷了,暫時昏迷,日後,你留在此處照顧他。”
紙鳶點頭,“嗯!”
百里奕禎留下了兩名侍衛,便策馬離開了這個偏僻的地方。
玉傾之昏迷了兩天兩夜才醒來,醒來之後還是安安靜靜地躺在牀上。
紙鳶煎好了藥之後,便盛在一個碗裡頭,放在托盤上往玉傾之的房裡送去。
身上只穿單薄褻衣的男子披散着一頭青絲,臨窗而立,空洞的眸中映着窗外連成線的雨滴。紙鳶進來後,急急忙忙便將托盤放在房裡的桌上,擔憂道:“公子,你傷還沒好,大夫說不能下牀!”
玉傾之輕聲開口,“不打緊。”
紙鳶過來扶住他的手臂,皺着眉頭道:“怎麼不打緊,你要是亂走動,等會傷口裂開了可不好,還是快些躺回牀上去。”
玉傾之面若止水地看着窗外從屋檐落下的水珠,道:“若是心傷不能治癒,養好了身上的傷又有何用?”
紙鳶看着玉傾之十分堵心,“公子,你快別這麼說,王爺他吉人自有天相,必定會度過此次難關的。”
玉傾之面上依舊無風無浪,即便紙鳶說了這一番安慰的話,他心裡卻是清楚,那一夜他沒救出南宮煦夜,恐怕事過三日,南宮煦夜早已不在人世間。
玉傾之淡漠地看着天地間不斷飄下的雨簾,“這雨下了多久?”
“下了三日,三日裡沒有一刻是停的。”
問了過後,玉傾之便不再說話,繼續看着外面的雨。
紙鳶從櫃子裡翻出一件外衣,走到玉傾之身旁,“公子,天氣有些涼,你還是披上一件衣裳再看罷。”
玉傾之微微偏頭看紙鳶手上託着的紫衣,深色的紫紫得刺眼,以前,他從未覺得紫色是會這般刺痛他的眼球。心若是淡薄了一切,包括生死,與此同時,這個世間的顏色也會變得寡淡。
喜好穿紫衣的男子從此再不願穿紫衣。
“去換一件素色的罷。”玉傾之對着紙鳶道。
紙鳶心裡一怔,隨後又將那一身紫色外袍託了下去。
那一場雨下了三日三夜,期間不曾消停。三日前,午時三刻下,三日後午時三刻止。過後,撥開烏雲見豔陽,天地間依舊山河壯麗,錦繡如初。
大雨過後,街頭66續續開始出現擺攤的小販,溼漉漉的地面還映着水光。算命的先生在大樹下襬開了攤子,百無聊賴地看着頭頂上那一方湛藍的天空。
中書令歐陽珏因病告假,三日未曾在朝堂之上出現。而此時,皇帝最爲苦惱的一件事便是前朝亂黨叛亂一事。
前朝亂黨並未除盡,今日一早,皇帝便得到了邊境連州的探子來報,說是前朝亂黨聚集了十萬之衆的兵馬在連州作亂,要爲死去的皇長孫玉傾之報仇,僅一日之間便將邊境之城連州攻陷。
皇帝聽後大發雷霆,先是將何柄城和百里奕禎兩人召來御書房,惡狠狠地看着百里奕禎,“不是說前朝亂黨早已經被除盡了麼,怎麼連州還出現了十萬兵馬?!”
百里奕禎拱手道:“皇上,前朝亂黨陰險狡詐,在暗中儲蓄勢力,微臣未能早日察覺,罪該萬死!”
何柄城拱手,開口道:“皇上,前朝亂黨確實陰險狡詐,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要出兵鎮壓,揚我朝軍威,以免他們繼續張揚跋扈,目中無人!”
“哼!”皇帝重哼一聲,握着拳頭打在御案上,“既然他們敢在朕的天下撒野,就莫要怪朕心狠手辣!”
百里奕禎上前請纓道:“皇上,前朝亂黨與微臣有殺父之仇,懇請皇上允許微臣帶兵出征,剿滅前朝餘孽,還我大睿朝盛世安穩!”
何柄城也道:“皇上,忠國候智勇雙全,驍勇善戰,若是派他領兵前去剿滅前朝亂黨,必定能大捷而歸!”
皇帝道:“即便百里愛卿不主動請纓,朕也曉得他是不二人選。”
百里奕禎亮聲道:“多謝皇上擡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