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驚豔·年華
七年前,南宮煦夜不過是17歲的少年郎,彼時還是個皇子。
忠國候府的老侯爺八十歲高壽,文武百官皆前去祝壽。老侯爺是睿國的開國功臣,與太皇曾是結義金蘭的手足。雖同是官家子弟,卻生於亂世之中,正當壯年時,天下形勢大變,征戰不斷,百姓苦不堪言。
一朝揭竿起義,金戈鐵馬問鼎怳朝。烽火亂世中,兩人出生入死,驍勇善戰,意在推翻舊朝。最後南宮爲領頭的起義軍奪得天下,坐擁江山,自立爲王。
南宮君臨天下後便改國號爲睿,封曾經與自己在沙場上出生入死的結義兄弟爲忠國候。
太皇因政事操勞,在位十三載便駕鶴西去,享年五十四歲。
而忠國候老侯爺卻活到了八十,先皇念及老侯爺爲大睿國立下的汗馬功勞,便帶着五皇子南宮煦夜前去祝壽。
賓客衆歡的壽宴上,喜靜的五皇子南宮煦夜早早離席。在忠國候的後院閒步時,正見月光下荷花池邊站了一位紫色衣袍的人,看身形,紫色衣袍的人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
許是察覺身後有人,那紫衣人便轉身過來。
一時,皎皎月光下四目共對,是誰怦然心動?
原來,原來世間還有長得這般美的人兒!驚豔之中,南宮煦夜回過神,有些急促地拱手道:“擾了姑娘清淨,冒昧了。”
紫色衣袍的人兒只是看着他,不說話,月光下,兩人只隔了三尺的距離,兩兩相望,卻意外沉寂。
南宮煦夜看着比自己矮一個頭的人兒問:“不曉得姑娘是哪位大人府中的千金?”
紫色衣袍的人兒總算有了迴應,一開口,聲音清脆婉轉動聽,卻不是女兒聲,“閣下誤會了,在下並非女子。”
南宮煦夜微微愣住,原來,是個少年。
“傾之!”一個聲音突兀闖了進來,南宮煦夜聞言看向突然出現的人,是個與自己差不多年歲的男子。他過來之後便牽起了紫色衣袍少年的手道:“外面涼,進屋去罷。”
紫色衣袍的少年點了點頭,便由着方纔出現的男子牽着離開了。
全然不理會站在對面的是當朝的五皇子。
不過是那麼一聲傾之入了耳,便記住了。那個美若謫仙的少年喚作傾之,傾之傾之,夜不能寐時,總在心間迴盪。
後來,千方百計要尋一個喚作傾之的人時,卻好像是人間蒸發那般,問遍了當時所有祝壽的官員也沒聽說過誰家的公子是喚作傾之的。
時隔六年後,才曉得,當年的傾之便是忠國候老夫人收養的一個義孫。
忠國候唯一的血脈便是現下的小侯爺百里奕禎,百里奕禎幼年便喪了爹孃,五歲時便被送到了遠離京城的郴州故里。17歲重回京城,不過是爲了給自己的祖父祝壽。百里奕禎並無兄妹,忠國候老夫人便收養了一名義孫,與他作伴。
百里奕禎及冠那年才被接回京城長住,同年,忠國候老侯爺與世長辭,百里奕禎承襲老侯爺的爵位。
許是偶然,半年前,百里奕禎邀熙陽王到侯府賞月。
熙陽王只一眼便認出了在一旁撫琴的紫衣男子,絕美,溫潤如玉,琴音嫋嫋之中,他怔愣地看着他好些時間。
心中情根滋長,自此,萬劫不復。
傾之,傾之,時隔七年,他還記得他的名。不過只聽百里奕禎喚過一次便記住了,一記住便沒再忘記。
南宮煦夜立在湖邊良久,湖對面觀景榭的紫衣男子已然起身要離去,身邊的丫鬟抱起了放在琴臺上的瑤琴,垂着頭隨着主子離開了水榭。
身後的仙歌這纔開口,“王爺。”
南宮煦夜將視線收回,微微側臉,問:“何事?”
仙歌輕抿着脣角,沉默半響,只說:“沒事。”
南宮煦夜轉身提步要走,“送杯熱茶到我書房裡。”
“是。”仙歌道。
女管家仙歌是熙陽王外出征戰時帶回來的,剛烈的女子曾經女扮男裝,混在沙場上雷厲風行,憑藉着一身武功殺敵無數。領戰功的時候才被發現是個女兒身,還不是軍營中的正統士兵,是屬混進來的。
一問才曉得,這名女中豪傑心懷仇恨,家中雙親皆是被蠻子慘絕人寰的手段殺死,所以對蠻子恨之入骨。心知僅憑一人之力定是報不了仇,便混進了奉朝廷之命剿殺蠻子的軍營。
假扮將士混入軍營本應按軍法處置,偏巧這次遇上的是熙陽王。
熙陽王當年受了皇命南下剿滅禍害四方的蠻子,剛及冠的年輕王爺顯得穩重,非但沒有按軍法處置混進軍營的女子,念在她絞蠻有功,又有一身好功夫,便將她收爲了貼身丫鬟。
當時,年輕卻沉穩的王爺居高臨下看着跪在地上,一頭青絲披在肩頭,臉上滿是污穢的女子說:“從今以後,跟着本王罷。”
一跟,便是四年。
在書房持書靜讀,方纔仙歌送過來的熱茶還冒着熱氣,茶香屢屢,窗外細風徐徐,本是十分適宜靜讀的。卻怎麼也也靜不下心,腦海中浮現了那紫色衣袍的男子,心中不自覺便泛起了漣漪。
乾脆放下了書卷,起身離開書房,向着後院走去。
絕美的紫衣男子與一身藍色衣袍的隔着一張矮几相對而坐,案几上置了一副泛着幽光的汝瓷酒器。酒水是上好的桃花釀,被窖藏了好些年頭的酒甘醇濃厚,盛在白瓷杯中幾分晶瑩剔透。
南宮煦夜端起白瓷杯輕抿了一口,擡眸看着對坐的紫衣男子,問:“在這王府之中,可都習慣?”
紫衣男子道:“多謝王爺掛心,傾之沒甚不習慣的。”
“那便好。”他臉上不經意一笑,卻是有些生澀的,“若是缺了什麼想要什麼,與仙歌說說便是,她辦起事來倒是十分周到的。”
“王府之中該有的都具備了,也沒甚可缺的。”
明明是拜過堂成過親的兩人,語氣之中還是免不去隱含的客套。
南宮煦夜有意靠近,而玉傾之則不留蹤跡地疏離。
南宮煦夜放下手中的已經空了的白瓷杯,直直看着近在眼前的人,明明相隔不到兩尺,卻覺着遙不可及。擡手越過矮几,落在紫衣男子握着細頸壺的手上。
玉傾之並未將手縮回來,只任他握在手心用拇指指腹摩挲。
“傾之……”
“嗯?”
南宮煦夜低眉看着他修長白皙的手,平滑舒適的手摸起來很舒服。
“讓你以男子之身下嫁與我,可有委屈到你?”南宮煦夜問。
玉傾之輕笑一聲,“王爺怎的這麼問?”
南宮煦夜也有些自嘲,怎麼就問起了這個問題,成親前不敢問,成親後再問,那問的又有何意義?
南宮煦夜將五指插入他的指縫中,與他十指相扣,“那便當我沒問罷。”
本想結束的話題再次被拾起,玉傾之問:“王爺可是怕委屈了傾之?”
南宮煦夜驀地看着他的眼,一時之間不曉得如何作答,怕他受委屈這沒錯,只是,與他共結連理這也是心之所向,如此一來,說什麼都是自相矛盾的。
玉傾之見他不說話便先他開口,“王爺只管寬心罷,傾之既然應下了,就沒甚委屈可言。”
此話的意思便是說他並不委屈。
南宮煦夜微微展顏,鬆開了他的手,隔了一方矮几傾身過去,蜻蜓點水般吻他的脣,只一下便離開。
對於此事,玉傾之淡然處之,水色脣上還留有那人的津液,被放開的手繼續捻起細頸壺的手柄,瓊漿傾瀉注入瓷杯,流轉之中帶有細微水聲,杯滿即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