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知府張正常忐忑不安的站在大門口,望着門外不時的走來走去,“來了沒有,來了沒有?”
“老爺放心,我已經派人了在前面街口等着,只要張總管一到,馬上就會來稟報。”
張正常這是在迎候張仲通,昨天張仲通派人來通知,說今天過來拜會,一晚上張正常都沒有睡好覺,就想着如何接待好侯爺手下的頭號紅人。
原來張仲通名聲不顯,但是自從皇上將黑水、西平監軍司的所有將領都調離後,張正常他感覺出不正常來了。他在朝中也是有人的,可最近中興府那邊卻傳來消息,以後北方六個州的官員任命不再由吏部擬票,而是直接由黑城可侯鍾衛定奪。如果到這個時候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的話,那張正常可以去買塊豆腐一頭撞死得了。
皇上這是把北方六州都送給了可侯啊
別看現在自己是黑水知府,可是論地位,連卻鍾衛手下的管家都不如。人家可是跟着侯爺忠心耿耿好幾年了,自己卻一直與侯爺素昧平生,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會有用麼?
因此當昨天下午接到信,張正常就知道“燒香”的機會來了,爲了今天招待好張仲通,他可是煞費苦心,席面是黑水最好的酒樓定的,歌女舞女也是叫的最年輕漂亮的,要身段有身段,要相貌有相貌。當然,最重要的是給張仲通準備一份厚禮。
張正常現在已經打聽清楚了,張仲通是侯爺最信得過的大掌櫃,黑城的大可水泥廠一直就是由他掌管。而現在西平的煤礦、六個州的紅磚廠、以後的官道改造都由他來主持,就可以說明侯爺對他的看重。只要巴結好了他,還怕以後自己前程無亮麼?
“老爺,來了,來了”
張正常正在想着心事時,手下的衙役飛奔着前來報信。
“快,快,開中門,準備迎接。”張正常太過緊張,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開中門可以迎接皇上欽差的慣例,什麼時候一個侯爺的手下來了,也要開中門迎接了?
但是衙役們可不管不些,他們只知道就算是聖旨到了,知府老爺也沒有這般緊張過。
張仲通這次來是爲了買馬的事,如今說西夏北方六州是侯爺的封地那是一點也不爲過,爲了不讓封地百姓流離失所,向他們高價收購戰馬,也算是侯爺的仁政吧。這次來,張仲通並不是孤身一人,在他身邊足足跟了三十輛馬車,每輛車上都是滿載着金銀銅錢。一車輛平均足有一萬貫,按照西夏戰馬的一匹十貫的價錢,這三十車金錢,足夠買三萬匹良馬的了。
“怎麼還沒來?”穿着官服的張正常將脖子都伸長了,可是還沒有看到張仲通的影子。
“回老爺,張總管身後還有數十輛馬車,行動緩慢,還得等一會。”
“數十輛馬車?”張正常心念急轉,張仲通帶這麼多馬車來幹什麼?難不成他要從黑水拉數十車東西回去?壞了,庫房裡所有的錢也不夠十車的啊,這張總管也太貪心了吧?
張正常急得額頭上汗如雨下,這可如何是好。張仲通既然帶了這麼多馬車來,肯定不會空載而歸,可自己到哪去變這麼多錢出來啊?
正在張正常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時,張仲通的車隊終於出現在他的視野中,張正常不敢怠慢,連忙小跑着迎了出去。
他在韓忠衛面前敢據理力爭,那是因爲心掛百姓,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得罪閻王並不可怕,可要是得罪了小鬼,不死也會脫層皮
“張總管無來,下官未曾遠迎,還望恕罪。”張正常在張仲通面前完全沒有知府的架子,他甚至已經忘了自己貴爲黑水知府,只當是張仲通手下的一名管事。見張仲通停住馬,連忙走到馬前,親自執繮繩。他的舉動,讓身後的衙役駭然失色,這張總管到底是何人,竟然讓知府大人屈尊如斯?
“張大人客氣了,這次來黑水,真是打擾大人了。”張仲通翻身下馬,對張正常的低姿態很滿意,可他也不是囂張跋扈之人,現在侯爺大權在握,身爲他的親信,更要小心謹慎,不能授別人話柄。
“豈敢豈敢,只要張總管吩咐一聲,下官莫有不從。”張正常小心的跟在張仲通的身後,諂笑着道。
“那就先在這裡謝過張大人了。”張仲通客氣的說道,他知道就算自己再低調,已經知道內情的這些官員們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再在自己面前擺什麼架子的,如果不是侯爺手下文人不多,恐怕這六個州的所有官員都會換成自己的人。
對於張正常安排的節目,張仲通是一一笑納,他知道這個時候如果自己講清高,恐怕不僅不能讓張正常信服,恐怕還會把他嚇壞。這些官員心中的頭頭道道不知道有多少,原本一隻無心之言無意之舉,就能嚇得他們晚上睡不着覺。
但最後張正常令人擡着一箱“厚禮”擺在張仲通面前時,他卻堅決的拒收。原因無他,在侯爺手下,也許什麼都有可能缺,但這等黃白之物,卻是從來也不會缺少的。前段時間張仲通甚至還在爲如何快速將侯爺的錢花完而頭疼。
見張仲通不收自己的孝敬,張正常立馬變得忐忑不安,他以爲張仲通是嫌小,連忙命人將官府庫房打開,再裝兩箱錢來,今天一定要讓張仲通收下自己這份心意,否則真的以後晚上都不用睡覺了。
“張大人,也許其他人都會見錢眼開,但是隻要是侯爺的下屬,就不會對財起意。這不是我們假裝清高,而是實情如此。這些錢你還是收起來吧,我不會怪你,侯爺就更加不會怪你。”張仲通見張正常匆忙離席,聰明如他,當然能猜到張正常是準備“回碼”。
“張總管,這只是下官的一點小小的心意,你一定不能拒絕的啊。”張正常哪能真的將張仲通的話當真,在官場上,有的時候話得順得聽,而大部分又得將話反着聽。上差越是讓你不要做的事,有時越是得做。有時讓你去幹的事,偏偏卻不能幹。這就要看各人的領悟和靈性,領悟得好,靈性十足的人,就會官運亨通,否則,被貶職到底都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張大人,看來你是真的誤會我的,其實這次我不但不會收你的錢,還會送錢給你。當然,也不能說真的將錢送給你,而是想讓你幫我買點東西。”張仲通知道,要是再不把來意向他說清,恐怕張正常的“碼”會越加越大,最後恐怕整個黑水知府衙門的庫房都會搬到自己面前。
“張總管有買什麼東西只需知會下官一聲便可,又何需提錢呢。”張正常見張仲通說得誠懇,也感覺對方不是那等貪得無厭之人,也許真的不愛財呢。
“我原本也是這麼想,但是侯爺卻不允,不但要給錢,而且還得按照市價給。”張仲通嘆了一口氣,這次每個州都要買三萬匹戰馬,六個州再加上黑城,可就是二十萬匹戰馬,這麼龐大的手筆,也就侯爺能使得出來。
“不知張總管究竟要給侯爺買什麼東西?”張正常額頭上的汗終於止住了,這次張仲通說的也許是真的,看來這又是侯爺所謂的“拉動經濟”吧。
“馬匹。”張仲通輕輕的吐出兩個字。
“馬匹?我黑水州什麼東西都有可能缺乏,但這馬匹卻是不會少的,不知侯爺要買多少,一力包在下官身上,總管只需在府中歇息便是。”張正常連忙說道,對於黑水州來說,牛、馬、羊是從來都不會缺少的,不要說侯爺願意用市價購買,哪怕就是半價,他也能把事情會務妥妥當當。
“這可不行,來之前侯爺吩咐,一定要讓小的親自過目,因爲這次買馬,涉及到黑水州所有養馬之人,必須要人人出售馬匹,保證人人都有錢賺。”張仲通搖了搖頭,這件事他可不能完全交給張正常去辦,否則要是出了婁子,他張仲通也是擔待不起的。
“侯爺這真是仁舉啊。”張正常上次已經接近過韓忠衛的初級現代經濟理論培訓,很快就明白了韓忠衛的用意。只要百姓手裡有了錢,他們纔會去消費,城裡的店鋪酒樓纔會有生意可做,官府纔能有稅可收,這纔是真正的拉動經濟。
“這次我帶來的三十輛馬車,每輛馬車上都有錢一萬貫,侯爺吩咐,必須真金白銀十足銅錢的進行交易,任何人不能剋扣,否則後果……嘿嘿,我想張大人應該是懂的。”張仲通說道。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張正常冷汗又起,錢在官府每過一次手,就會被剝一層,這本是官場規矩,原本他還在想,衙門這次要跟着侯爺發點財了,沒想到張仲通說得這麼明白,看來這錢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扣的。
“張大人明白就好,我記得所有養馬之人都會在衙門登記,張大人這裡應該有冊可查吧?”張仲通見張正常汗流浹背,知道他已經絕了心,否則的話,張仲通敢肯定,他這個知府一定當不了十天。
“有,我馬上領人將馬冊送來。”張正常顧不上擦擦身上的汗,小跑着去讓人把馬冊送來。
據馬冊記載,黑水州登記在冊的馬匹一共有二十三萬匹,其中未成年幼馬九萬匹,待孕母馬四萬匹,成年馬匹正好是十萬匹。一匹要上戰場的戰馬必須要沒有七情六慾,西夏採取的辦法就如韓忠衛在臨安做的豬肉生意一樣,無論公馬母馬,從小就會閹割,以保證質量。
這次隨張仲通來的還有三百名護衛隊員,他們負責保護車輛的安全,張仲通將他們分成三十隊,每隊十人,負責一車錢,在張正常安排的衙役官吏的配合下,去各地收購馬匹。這樣不但可以保證錢財不被剋扣,而且還能將錢一文不少的交給養馬人的手中。
離黑水城最近的是黑水部落,黑水部落登記在冊的馬匹就有六萬匹,其中成年戰馬就有四萬五千匹,聽說衙門要來買馬,黑水部落的首領拓撥朝陽一下子就急了。官府買馬,什麼時候給過錢,就算有錢,那也是象徵性的給點,這次部落又要吃大虧了。
拓撥朝陽馬上就將部落的各大頭目叫來開會商議,看如何才能把損失降到最低。
“各位都說說吧。”拓撥朝陽對來開會的頭目緩緩說道。
“我看還是像以前那樣吧,馬上給知府張正常送去一份厚禮,讓他放我們一馬。”
“這次可不行了,聽說是黑城可侯鍾衛要買馬,張正常就算收了禮,也不敢不遵命。”
“那就將馬藏起來,將馬放出去餵養,誰知道要什麼時候纔會回來?就跟他耗,看他能耗到幾時?”
“我們的馬可是有一部分登記在冊的,到時他一紙令下,讓我們送馬,誰敢不從?”
“這個賊張知府,我看派人將他幹掉算了”
“不可,殺官那麼就是造反,你想讓我黑水部落被朝廷趕盡殺絕麼?”
………
聽着下面的人議論紛紛,拓撥朝陽也是心煩意亂,每年朝廷都會從各個部落買馬,但每個部落都喜歡直接與軍隊交易,要是被官府插上一腿,至少會被抽掉二成利潤,原本養馬就賺的不多,讓官府這麼一搞,幾乎就是白養了。
“不好了,張知府已經帶着人到了。”
“什麼,昨天才叫人送了信,今天就到了?這個張正常還真是會拍可侯的馬屁”
“多說無益,你們先回去吧,我去見張知府,有什麼事晚上咱們再商議。”拓撥朝陽不耐煩的揮揮手,看來這次部落又要大出血了。
“見過張大人。”拓撥朝陽一出帳蓬,帶上幾位部落的勇士,很快就迎上了張正常一行。
張正常也是想在張仲通面前表現一番,對於最近的黑水部落,他決定親自出馬。而張仲通得知黑水部落有成年馬匹四萬五千匹後,後決定跟他一道前來。加上衙役和官吏,還有那十名護衛,他們一行十五人,每人都騎着馬,在中間還有一輛裝錢的馬車。
“拓撥朝陽,這次你要發財了,侯爺要來你部落買馬,你部落有成年馬四萬五千匹吧,侯爺一次就要三成,也就是一萬三千五百匹馬。”張正常一見拓撥陽明,就告訴了他這個好消息。
但拓撥朝陽卻沒有一點聽到好消息的反應,在他看來,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而是一個壞得不能再壞的壞消息。一次就要一萬三千五百匹馬,能給多少錢?真是獅子大開口
“你苦着臉幹什麼?這次可是會給錢,按市價給”張正常見拓撥朝陽的反應,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從前他來買馬的時候,一匹馬最高的時候給到過八貫,低的時候,三貫、五貫也是常有的事。
“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可侯的得力手下張仲通張總管。”張正常拉着張仲通的手說道,他又向拓撥朝陽一指:“張總管,這位就是黑水部落的首領拓撥朝陽,是名真正的勇士。”
張仲通打量着拓撥朝陽,暗中點了點頭,這個拓撥朝陽確實稱得上勇士,雙目有神、虎頭燕頷、虎背熊腰。
而拓撥朝陽卻沒有這麼多心思去打量張仲通,他甚至還很厭惡的瞪了他一眼。
“張知府,不知這些馬匹何時需要?我部落早與黑水監軍司有合約,恐怕沒有這麼多馬匹賣給侯爺。”拓撥朝陽甕聲甕氣的說道,一開口就是一萬三千五百匹戰馬,真以爲養馬不費神啊。
“如果可以,我們今天就要全部帶走。”張仲通說道。
“今天就要?這可不巧,馬圈內只有三千匹馬,要不張總管先買這三千匹?”拓撥朝陽知道今天是張仲通作主,就向他說道。
“拓撥朝陽,你……”張正常可是太瞭解拓撥朝陽的爲人了,雖然他是勇士,但他同時也是部落的首領,說話便沒了一般勇士的直爽,很是會拐彎抹角。
“張大人,無需焦急,既然黑水部落只有三千匹良馬,那也行,我全要了。”張仲通對於原先官府買馬的事也知道一些,拓撥朝陽這是不想賣,對他而言,少賣一些也就代表損失少一些,可卻不知,這次是賣的越多,賺的才越多。
見張仲通這麼好說話,拓撥朝陽這才露出一絲笑容,他現在也能肯定了,張正常在張仲通面前也只能小心翼翼,只要是張仲通決定了的事,張正常無能爲力。三千匹就三千匹中允,希望可侯不要太過貪心,買了這一次以後就不要再來了。
“拓撥首領,這次我們買馬並不只買你一人的,只要是你部落養馬的,我們都會購買其三成,如果現在沒有馬在家,也可向其他人暫借。”張仲通其實更願意與拓撥朝陽這樣的人交往,他們的喜怒哀樂都表現在臉上,沒有那麼多勾心鬥角,說起話來也不用費那麼大的神。
“這卻是何故?”對於侯爺這樣的用意,拓撥朝陽還真是不理解。
“無他,我們想每個養馬之人都受益而已。拓撥首領,你注意到沒有,我們帶了一車的錢來,只要見到馬,立馬錢馬兩清,絕對拖欠。”張仲通怕拓撥朝陽不相信,將他拉到馬車的面前,掀起車簾找開裡面的一個箱子,讓他看個真切。
整整一箱的錢,而且裡面還混着銀塊,拓撥朝陽怕是假的,還拿起一塊放在嘴裡咬了咬,多年的經驗告訴他,這是成色十足的銀子。
只要有錢,拓撥朝陽也放了心,他按照張仲通的規則,將部落中所有養了馬的人都叫來,讓他們每人回去準備在登記冊上註明馬匹數量的一成馬匹,當面和張仲通完成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