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雖然不認爲自己是絕代名將,但是絕對不會認爲自己不是一名合格的將領。他三十幾十年就聚衆二千餘人奮起抗金,可謂功成名就,不管是對軍隊的統率還是對軍士的訓練,都不陌生。
可昌化的弓兵隊訓練時,辛棄疾卻覺得自己像個手似的,什麼都不懂,什麼都好奇,什麼都要問。要不是範山知道韓忠衛與他稱兄道弟,恐怕早就對他煩不勝煩,將他趕走了之。
“他們奔跑的時候爲何不帶武器?”
“他們胸前背後手臂和腿上綁的是什麼東西?”
“雙手撐身子這有何學名?”
“正步走?齊步步?弓兵還要學走路麼?”
……
“辛老爺,現正訓練時刻,等過會小的再與您詳說如何?”範山眉頭微蹙,對辛棄疾如此幼稚可笑的問題,他實不屑回答。
辛棄疾這是見獵心喜,雖然弓兵隊只有區區三十人,可是訓練起來卻像模似樣,一開始辛棄疾還不以爲意,他只是饒有興趣的一邊看着範山訓練。但很快他就發現了異常,範山的動作和口令他竟然都聽不懂,這如何不讓他驚愕?如果範山不出言打斷他,也許辛棄疾還會繼續問一下,因爲這一切對他來說都太陌生了。
好不容易弓兵隊的早操做完,辛棄疾總算是找到了一個機會,他就像一個虛心受教的學生似的,跟範山的身邊,將所有的疑惑全部都問了出來。
“辛老爺,其實很多事情我也只是按照公子的吩咐去做,只知然而不其所以然,像剛纔他們一開始的跑步是訓練體力和腿力,後來的俯臥撐是訓練臂力,以後還會加一個指臥撐,用來訓練他們的指力。至於他們身上綁着的,那是沙袋,裡面是沙子,外面用厚布包着,以增加訓練的強度。”範山現與弓兵隊吃一起,他也給辛棄疾打了一份早餐,邊吃邊說道。
軍隊中其實也要進行跳、躍的,而且軍隊有統一的制服,步兵有鎧甲也有好幾十斤,現弓兵隊條件差,用沙袋替代也很合適。至於訓練臂力,軍隊中一般都是用舉石鎖來訓練,但弓兵隊的訓練好像加簡單易行。
“範兄弟,你們一開始和後面排得那麼整齊還喝着號子是幹什麼?”辛棄疾對不懂之事是不會放過,一定要問個明白。
“我家公子說了,那叫隊列訓練,可以提高弓兵隊的服從性和紀律性。”範山得意的道。
“隊列訓練?你們現人少,只憑嗓子大就可以,如若成百上千,又戰場上,那如何讓軍士們聽令行事?”辛棄疾很快發現了一個問題,千百年來,所有的將領都熟悉了鳴金收兵,擊鼓進軍的道理,可弓兵隊,卻好像沒有這兩樣東西。
“成百上千有成百上千的訓練辦法,如今弓兵隊只有三十餘人,用現的辦法就正好。”範山微微一笑,軍號現還只黑城的護衛隊中使用,範山雖然也受過軍號的訓練,可他卻不是專業的號兵,加沒有將軍號帶到大宋來。
“也對,區區三十人要擊鼓鳴金還真是小題大作了,咦,這是大肉包?”辛棄疾咬了一口包子,發現皮薄餡多,美味無比。
“如果辛老爺不喜葷腥,那裡還有面條,您自己拿個碗去端便是。”範山以爲辛棄疾上了年紀吃不慣肉食。
“廉頗老亦,尚能飯否?要是軍營中,老夫也能一次吃下十個八個。”辛棄疾還真不是吹噓,到了軍營中,所有人的飯量都會無形中增加,想當年他也是一頓能吃二斗米的。
吃過飯後弓兵列的訓練與早操大同小異,辛棄疾看了一會之後沒有意,就跟範山說了聲,獨自一人回到了縣尉府。此時韓忠衛已經回來,他剛用過早餐,正準備去找辛棄疾,沒想到他就回來了。
“辛老哥,聽說你跟着範山去了弓兵隊的演練場,沒笑掉大牙吧?”韓忠衛知道辛棄疾能文能武,只是他的詞寫得太過出名,使得他帶兵打仗的能力被人忽略了。
“老夫深有感觸,對韓老弟的訓練之法欽佩不已啊。”辛棄疾笑道,他沒有因爲自己比韓忠衛大近四十歲而有所輕視他,該向別人學習的,他一定會學習。不懂就問,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
“雕蟲小技,不足掛齒,辛老哥,你近沒有什麼要事吧?”韓忠衛昨天考慮了很久,辛棄疾是個真正的愛心詞人,這已經是被歷史所證明的,而只要他的想法能改變,那也許將會是自己將來的一大助力。如何辛棄疾無官無職,若是能將他放一個合適的地方,說不定將來就能發揮意想不到的作用。
“老哥我如今無官一身輕,哪有什麼要事?”辛棄疾笑道,但他的眸中閃過一絲黯然神傷之色,自己滿腔報國之血,到現已經快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小子想回臨安一趟,如若辛老哥不嫌棄,與我一起同行如何?”韓忠衛想將辛棄疾推薦給韓侘胄,如果韓侘胄越來越被趙擴所信用,朝中很多大事,他已經能發揮影響,而辛棄疾以後的仕途,當然少不了讓他去張羅。
“固所願耳,不敢請也。”辛棄疾笑道,他雖然不清楚韓忠衛讓自己隨他回臨安有何要事,但他相信韓忠衛絕對不會害自己,何況以現自己的身份,有什麼資格值得別人去諂害?
韓忠衛帶着辛棄疾回到臨安後,並沒有直接回韓府,而是先將辛棄疾安排到了自己的鐘府住下來後,他才帶着兩名護衛回到韓府。韓府家丁見一身縣尉官服的韓三公子回府,立馬分出一人向府內飛奔報信,剩下的人恭敬異常的將韓忠衛等三人迎到了府中。
如今韓忠衛既然已經正式迴歸韓府,那他也得遵守必要的禮儀,先去給吳老太君請安問好,同時將昌化買的禮物送上一份。對於已經當了從八品武職的這個孫兒,吳老太太還是很喜歡的,他知道韓忠衛是個大孝子,也沒多留他。
其次當然是給夫人請安,吳美萍雖然忌妒吳翠兒生了個好兒子,也曾經與韓忠衛有過勾心鬥角,可現韓忠衛卻好像將那些事全忘了似的。伸手不打笑臉人,韓忠衛對他禮數周到,而且這次回來的禮物也很豐厚,甚至她身邊的丫鬟也都人人有份,吳美萍也不好再說什麼,等韓忠衛坐了一會後,就讓他先下去,美其名曰吳翠兒萬分想念他。
填到後韓忠衛才能向親孃吳翠兒問好。要不是現吳翠兒已經升級爲平妻,恐怕韓忠衛剛回來連與她見面的資格都沒有。
“孩兒啊,你瘦了。”吳翠兒拉着韓忠衛的手,撫摸着他的臉頰,眼中帶淚的說道。
“娘,我不是瘦了,是高了,壯了,你看我的胳膊和腿,那可全是鍵子肉。”韓忠衛笑道。
“衛兒,你昌化當縣尉可得用心做事,千萬別給你父親丟臉。”吳翠兒雖然對韓忠衛能當上昌化縣尉萬分自豪,可她也清楚,韓忠衛的年紀實有些幼小,連爲人處事都不堪瞭解,怎麼能應付加複雜的官場?
吳翠兒可不知道韓忠衛不但能應付昌化複雜的官場,而且還將昌化的一幫官員玩弄於掌股之間,如今羅忠正已經算是韓忠衛的心腹,而關表山好像就從來沒有逆過韓忠衛的意思。像昌化這樣的情況,要是落別人眼中,不知道會掉落多少眼珠子,原本無足輕重的縣尉竟然是真正的掌權人,說出人沒有人會相信的。
直到掌燈時分,韓侘胄纔回到府中,他聽得韓忠衛回來了,連衣都沒來得及,馬上就讓人將韓忠衛請到書房。韓忠衛突然回京,肯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忠衛,是不是昌化又發生了什麼事?上次你將趙大人的門人趙陽緝拿,怎麼也不提前告訴我一聲,否則的話,我朝中參他一本,看他還敢囂張”韓侘胄見到韓忠衛目光沉穩,好像並不像發生大事的樣子,這才緩緩的問。
“爹,昌化之事乃我份內之事也,無須請您出面。何況那趙陽既被打了三十大板,而且還被遊街示衆,看上去好像顯得趙汝愚公正廉明,其實知情人都清楚,他不過是啞巴吃黃連,有苦不能說罷了。”韓忠衛笑道,趙汝愚的事還沒有完,現看上去輿論好像是站趙汝愚這邊的,但只要有人一旁扇風點火一番,趙汝愚的那點小心思就會被人知曉,到時他的醜惡嘴臉也就大白於天下了。
“你辦事我放心,你這次回京有何事?”韓侘胄問,自己這個兒子去了昌化數月,今天還是第一次回來,要是沒有事,打死他也不會相信的。
“我給爹爹帶回了一人。”韓忠衛神秘一笑。
“什麼樣的人?”韓侘胄深看了韓忠衛一眼,沒想到自己這個兒子還知道給父親招賢納士了。
“辛棄疾”韓忠衛輕輕吐出三個字。
“辛棄疾?他不久前纔會剝奪一切官職,此時他應該住江西上饒,你怎麼會認識他?”韓侘胄不解的問。
我何止現認識他,上輩子就知道他,而且還苦讀過他的詞,韓忠衛心裡說道。
“他出外遊覽,正好來了昌化,我與他一席話,發現他與父親原本是一類人,也是個熱血的北伐抗金之人。”韓忠衛輕笑道,自己這個便宜老子縱有萬般不好,但他的骨子裡也流着要北伐抗金的熱血,就這一點,韓忠衛就覺得自己當他的兒子不虧。
“此事天下皆知,只是他的歸正人的身份……。”韓侘胄知道兒子回京是什麼事了,原來是給辛棄疾當說客。
“父親,想要收復中原,繼而稱霸下人,那就得團結一切志同道合之人,甚至是一切可以團結的人。”韓忠衛勁道,國家與國家之間的戰爭,可不是兩個人打,涉及到各個方面,像兵器、軍士的訓練、優秀的將領以及完善的後勤,缺一不可。而這些都需要人去做,只靠韓忠衛父子是無法完成的。何況辛棄疾的名聲早就傳遍了天下,團結了他,也就團結了一大幫人。
“那你的意思是?”韓侘胄仔細想了想韓忠衛的話,還真是有些道理,光靠自己幾個人吶喊是沒有用的,如果以後真的北伐,不但要團結大宋的人,而且淪落金國的漢人也得團結他們,只要利用好他們,中原纔有收復的可能。
“辛棄疾一心爲國,如今他也同意了我的遠攻近交的觀點,完全可以重用。”韓忠衛說,辛棄疾以前擔任過湖北、江西、福建的轉運運和安撫使,也屬於高級官員,雖然被人誣陷丟了官,但一旦要啓用他,總不能像自己一樣,給個七品官都不是的縣尉吧。
“現朝中還不是爲父作主。”韓侘胄苦笑道,韓忠衛還真將自己當成了中樞大臣,想要啓用辛棄疾可不是那麼容易,以韓侘胄現的能力,若要罷免哪個官員還真不是件難事,甚至是調整一下官員的任職也能做到,唯獨讓他將一無職無品的人任爲官員,這就有些爲難。除非他是宰相,有薦人之權那又另說。
“你直接讓皇上御筆內批不就完了麼?”韓忠衛想來這件事應該很簡單的。
“我倒也想,可官員的任命後還是得過吏部和宰相,若是沒有他們的同意,就算強行通過也對他以後大爲不妥。”韓侘胄搖了搖頭道,御筆內批說起來簡單,但其實有許多事都是皇上的意思,自己只不過是藉着他的名替他辦他想辦而不好辦的事而已。
“你是說如果有宰相出事,此事就沒問題了?”韓忠衛眼睛一亮,自己還有一個沒有怎麼啓用呢。
“那是當然,可趙汝愚是不可能配合我的,上次罷免辛棄疾就是他從中作梗。而留正與那趙汝愚是狼狽爲奸。”韓侘胄早就想對這兩人動手了,可是一直卻沒有尋得合適的機會,雖然他有御筆內批的大殺器,但也得找一個能堵天下人嘴的藉口,否則別人就會說他挾天子以令諸侯。
“趙汝愚當然不會配合他,他從骨子就瞧不起您。以後等孩兒騰出手來,再想辦法收拾他。至於留正嘛,父親可以放心,他現已經是我的人了。”韓忠衛笑道。
“什麼?你再說一遍”韓侘胄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留正是當朝宰相,韓忠衛不過是一從八品縣尉,宰相是縣尉的人?縣尉是宰相的人,那也得看宰相給不給這個面子呀。
“您沒聽錯,留正如今是我的人,我讓他向東,他絕對不敢向西,我讓他吃飯,他絕對不敢拉稀。只是知道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這次若不是要讓辛棄疾重出江湖,我也不會啓用他。”韓忠衛侃侃而談,將留正皇未登基時藉口稱病舉家逃離京城之事,以及後來落入自己手中,後使出手段讓他投靠了自己之事告訴了韓侘胄。
韓侘胄除了前面幾句話聽進了耳中外,後面的話他根本就沒有聽,此時他的大腦一片空白。韓叫衛剛纔的話讓他一時無法接受,**,堂堂宰相成了自己兒子的門人,這件事說出去誰會信?到現就連韓侘胄都還是半信半疑。
但回想起留正這次重回中樞之後的所作所爲,韓侘胄還真是覺得有些怪異。趙汝愚瞧不起自己,沒將自己當回事,韓侘胄是清楚的。可那留正原來是與趙汝愚穿一條褲子的,唯獨這件事卻與以前有了明顯的變化。自己有時向他行禮,他竟然誇張的不敢受,當時還以爲是自己得官家信用,現看來竟然是兒子的功勞了。
“留正真的會聽你的?他可是老奸巨滑之輩,你不到時把你賣了還給他數錢。”韓侘胄後還是有些不放心的問。
“呵呵,父親若是不信,我們一試便知。這次讓你們見個面,以後朝中也好有個照應。當然,只能暗中照應,明面上,你們甚至還要起些衝突,絕對不能站一個陣營裡。”韓忠衛說道。
“這卻是爲何?”韓侘胄覺得留正既然是自己人,那以後朝中就能將趙汝愚壓制住,自己和留正聯手,幾乎可以掌控整個朝局。
“除非我們一家獨大,否則還是不要將所有實力都公開爲好。”韓忠衛隨口說道,這樣的事還要自己來解釋,自己的老子智商不怎麼高啊。
“就聽你的,既然有留正出面,那你想給辛棄疾尋一什麼官職?”韓侘胄問,現他與留正聯手,不要說只安排辛棄疾,就算是將韓忠衛提爲將軍,也不是什麼難事。
“臨安知府如何?”韓忠衛問,臨安知府丁常任,三年之期馬上就到了,此時由辛棄疾來接手,對自己還是對大宋將來的北伐都有非常重要的意義。而且韓忠衛已經下了決心,從現開始,臨安知府就必須由自己的人來出任。
晚上,韓侘胄隨韓忠衛悄悄出了韓府,鍾府,韓侘胄見到了辛棄疾,爾後,大宋當朝宰相留正坐着小漁船來到了鍾府後門,他的行蹤加隱秘,連鍾府的下人都不清楚當朝宰相來了。
見到留正出現,韓侘胄終於完全相信了韓忠衛的話,同時他也心中越發佩服韓忠衛,他當縣尉就能掌控宰相,要是讓他當知縣,不知道會不會掌控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