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衙役的一問一答,讓走在乞丐隊伍前頭的金寶心中有了數,他不再理睬那衙役,而是轉身,望向隊伍裡的張漢。
張漢默默點頭,金寶隨即不再猶豫,領着一衆乞丐,走向宅子的後‘門’。
其實剛剛那衙役已經很隱晦的說明,劉在宅子裡,而且目前很好,只是院子周圍有很多暗哨,除開自己人以外,其他人可能都是朝廷官兵假扮而成的。如今擺在張漢等人面前的問題就是:要不要進入院子裡?
如果說此時這隊乞丐都是吳安邦等親兵假扮而成,他們身上也沒有傷患的話,不用考慮,哪怕這知縣府邸是個龍潭,他們也會毫不遲疑的衝進去。然而張漢統領的影隊,跟暗隊不同,戰鬥並不是影隊成員考覈的標準,及時、安全、有效的‘弄’到情報,纔是影隊成員最重要的一項技能。
故而,包括金寶在內,此處這些影隊的成員,大多隻能算是三腳貓的功夫,自保尚且補給,遑論去跟韓世忠的親兵作戰。
對於他們來說,這知縣府邸,可就是比龍潭虎‘穴’還要可怕,若是進去了,怕就是十死無生的局面。
“進去!”張漢的眼神傳給金寶的,只有這樣一個堅定的信息,而金寶等人也是沒有遲疑,徑直走向後‘門’,輕輕的敲打起來。
雖說此時宅子裡的情況有些特殊,但因爲林知縣的安撫,大多數人還是能夠按照正常的秩序在運轉着,故而當金寶敲‘門’的時候,林家的下人還是將‘門’縫翕開,‘露’出一隻眼睛瞥出來。
“好心的,老爺太太,給一口熱飯吃吧!”
“去去去,都啥時候了,還來討飯,不知道主人家.算了算了,等着!”那老僕,差點就將宅子裡發生的事情給說出來,幸好懸崖勒馬,及時將那些不該說的話,生生的給吞了回去。
興許是金寶的扮相確實容易惹起正常人的同情心,故而老婆雖說煩躁,卻還是願意施捨一口熱飯,而心事重重的他,竟然忘記了將‘門’給別上!照理說,這裡是知縣大人的家宅,尋常時候也不會有什麼不開眼的敢來惹麻煩,何況是幾個乞丐呢?
可今日的情形偏偏是不同。
金寶等人發現那老僕竟然沒有鎖‘門’,頓時人人臉上‘露’出喜‘色’。外圍的兩個乞丐左盼右顧,確定沒人注意這裡的情況,頓時一推‘門’,衆人紛紛擠了進去!
進了後院,張漢一馬當先,領頭疾走,等那老僕回來的時候,怕是連個人‘毛’都看不見,心中還奇怪,怎地今日的乞丐,這點耐心都沒有了,難道是被‘肉’給勾走了不成?
這時代的院落大同小異,哪怕張漢從不曾進來過,也能很快判斷出方位來。抓住一個下人問了問情況,知道劉和韓世忠、林知縣此時都在茶室之後,張漢等人立即趕赴茶室。
家中突然出現了一羣疾走不已的乞丐,自然會引起僕傭們的注意,只不過這兩天發生的事情恍若是一場噩夢,以至於看見這些乞丐,那些僕傭竟然都沒有奔走呼號,只是默默的看着張漢等人走過,一動不動。
“就是這裡了!”
“對,大人應該是在裡面!”
茶室的大‘門’,此時半掩着,衆人看不見裡面的情況,但他們的腳步聲,卻是傳入到劉的耳朵裡。
“咦?韓大人,怎麼你的手下好像不遵守咱們的約定啊!”
聽到腳步聲,劉第一反應,是韓世忠麾下的官兵。
“那又如何?本將巴不得他們現在就衝進來,將你‘亂’刀分屍!”
“哈!韓大人放心,若是註定我劉今日要走黃泉路,我也一定會讓韓大人跟我做個伴的!”
“本將不惜死!”
“怎地,難道我劉就怕死了?這世上,沒有不流血的革命!”不自覺的,劉音量拔高起來,以至於‘門’外的張漢等人,都能聽的清清楚楚。
“是大人!”
“大人,我等來了!”
聽清楚劉的聲音,張漢等人再不遲疑,齊聲一吼,隨即就推‘門’而入!
“怎麼是你們?你們怎地找來了?”劉眼神一掃,認出張漢、金寶等人,卻是沒有半點歡欣高興,反而是皺起眉頭,開口問道。
“大人,你不見了蹤影,官兵也退出恭州城,我等還以爲.”張漢話說到此處,卻是看見被五‘花’大綁的韓世忠。
他原本就是韓世忠的麾下,在牛頭山之前的戰鬥之中失陷金營,後來跟其他人關押在一起,最終因爲劉策劃越獄才逃出生天,對於韓世忠,自然是再熟悉不過了。
見到自己的老東家,張漢也只是微微一怔,卻沒有顯‘露’出尷尬神情,只因爲他知道,他認得韓世忠,韓世忠恐怕未必認得他。
然而事實卻有些出乎張漢的意料,當他摘下頭上的破爛帽子,‘露’出真容的時候,被五‘花’大綁的韓世忠,卻是一眼就將張漢給認出來了!
“是你!張漢,怎麼會是你!”
“將軍竟然還記得我這個小兵?”張漢詫異,劉則是有些驚訝了!這韓世忠,當真無愧於名將,竟然連張漢這個多年前在其手下效力的小卒子,多年之後韓世忠竟然還能一口叫出名字來。
這種能力,尋常人難以具備,卻是成爲一個優秀上位者,所必須的一項基本技能!對於上位者來說,只是記住一個人,一個名字,將一張臉貼上標籤,然而對於那些被叫出名字的人來說,這卻是一種莫大的榮幸,容易讓人產生一種感恩戴德、死而後已的衝動!
好在張漢早已經過了那種衝動的年紀,他心中承認韓世忠是個好將領,但卻早已不認爲趙構治下的朝廷,是個好朝廷,用稍微煽情的話來說,他的一顆心,早已經給劉了。
所以當韓世忠叫出張漢的名字之後,張漢也只是衝着韓世忠微微點頭,轉而就對劉道:“大人,其他事情都已經安排好了,兄弟們也都在這裡了,接下來怎麼做,就等大人吩咐了!”
張漢這話說的很有水平。因爲此地並非只有劉一個,故而他說的非常隱晦,所謂“其他事情已經安排好,兄弟們也都在這裡”,其實所指的是吳安邦等人,已經妥當的送走了,留在恭州城裡的人,都集中在這裡,如此一來,劉就不用顧慮太多了。
“大人.”
乞丐對對之中,被人攙扶着的一個人終於開口,聲音略帶沙啞,但劉還是聽出來了,是吳安邦。
“去一邊休息。真是讓我不省心的傢伙!”
見吳安邦拖着傷痛也要來尋自己,劉心中感動,臉上卻沒好氣,揮手讓大家去一旁坐下。
雖說張漢這羣人的到來,有可能會導致脫身的難度更大,但至少在目前看來,有了這些人手,劉就能做更多的事情。
比如說,分派幾個人,將茶室外面監視起來,不讓韓世忠手下的官兵有隙可乘。或者也可以幫忙‘弄’一些吃的喝的,大家吃足喝飽,纔有力氣應付突發情況。事情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劉也是鐵了心要做一個劫持朝廷大元帥的悍匪,不等到高寵兩人,他是絕不會將韓世忠放走的。
或許,這個時代信息傳遞的不便,讓劉有信心將這個計劃執行到底。他相信,除非是趙構收到消息之後親自下令,否則,眼下整個恭州城內外,再沒有人敢不顧韓世忠的生死,對林知縣的府邸發起強攻。
故而,在這段時間裡,衆人居留在林知縣府邸,乃是最安全不過了,前提是,不能讓韓世忠跑了。
不過韓世忠想跑也很難,有劉親自盯着呢,別說是韓世忠這個年近半百的老人家,即便就是普風再來,恐怕也難脫身。
而就在這個時候,恭州城外,層層疊疊的韓世忠大軍營地之外,高寵和楊再興兩人卻是犯難了。
“怎麼會這樣啊?難道真是大人將恭州城給拿下了?可城頭上,還是朝廷的旗幟啊!”
馬背上的楊再興有些意興闌珊,雖說兩人此時穿着南宋騎兵的服裝,然而沒有口令,根本休想‘混’入城中,那韓世忠大軍擺出的分明就是圍城之陣,水潑不進。
“看這陣勢,不像是劉拿下了恭州城,倒像是.再興,你有沒有發現,這一面都看不見帥帳呢?”
因爲兩人還在半山腰上,故而視線能夠極遠。高寵反覆看了幾遍,就是沒找到帥營所在。
可不是麼,大軍一到,韓世忠就直接進駐知縣衙‘門’,城外本身就沒有立帥帳。如今,韓世忠又被劉所扣留,更沒有立帥帳的必要。
從這個小小的細節之上,高寵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沉‘吟’片刻之後他跟楊再興商議,準備去‘摸’兩個活口,瞭解瞭解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對於兩人來說,想要活捉兩個宋軍,實在是易如反掌。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之後,高寵兩人就已經抓到三個宋軍,瞭解到發生在城裡的事情。
“這劉大人,當真是有趣的很!不知道趙構那廝聽到這個消息,會作何感想?哈,上一次是三百大軍退金彈子十萬,這一次,一個人就平了十萬‘精’銳,堪稱傳奇了!”
“機緣巧合而已!他哪有你說的誇張?”別看高寵口中這樣說,其實心中卻是感動非常!他當然知道,劉是爲了他才這麼做的。錯非是爲了迎接他,劉又何必冒這天大的風險?
“將軍,我現在倒是覺得,能夠跟着劉大人打天下,或許是件不錯的事情。將軍,進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