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是矇矇亮的時候,韓風伸了個懶腰,搖搖晃晃的走出了小樓。警戒了一整夜的豹組官兵看到長官走出來,紛紛起立行禮。韓風到現在還覺得頭疼難受,還是規規矩矩的給衆人回禮,笑道:“一夜辛苦你們了。”
這邊廂韓風剛剛起身,簡懷誅就一溜小跑跑了過來,身上也帶着明顯的酒氣,在清晨的風中顯得格外清晰無比。韓風現在聞見酒味,肚子裡就有些難受,忍不住皺了皺鼻子。
簡懷誅輕聲說道:“都指揮使大人,你身上的酒味比起我只怕要更濃一些。不過,這一夜,我打聽到不少消息。這頓夜酒喝得很是值得。你可知道爲什麼那些彝族人要讓你闖七關?”
韓風沒好氣的呵斥道:“有話快說,不要在我面前賣關子。”
“大人,闖七關,在彝族人這裡是嫁女兒的規矩。當然,對大人你,他們稍微做了一些改動。比方說,應該要有個熟悉雙方的人來居中解釋這件事,這次就沒有。按我打探來的說法,每天要和大人喝一次酒,都是全族高層出動。每次務必要把大人你喝得東倒西歪。因爲男人在酒醉之後,自制力會下降很多。跟着就會有年輕貌美的彝族女子去陪你。”
簡懷誅眨了眨眼睛,嘆息道:“大人,這可不是什麼豔福。要是你堅持不住,在那些漂亮姑娘的引誘下,想要做些什麼。她們馬上就會大聲喊叫起來。然後,東果部落的長老們就會出現,宣佈你闖七關失敗。說到底,這檔子事兒,考的就是意志力。昨天晚上,我們都沒聽見那兩個女孩子的叫喊聲,大人,你真行。”
簡懷誅挑了挑大拇指,韓風苦笑一聲,那哪是自己定力過人啊,分明是昨天喝的太醉了,身體嚴重缺水,想要噓噓,站在馬桶邊,站了許久,才滴出來幾滴。幸虧沒有讓那兩個女孩子來服侍自己小更衣,否則的話,簡直是要把臉都給丟盡了。不過,聽簡懷誅的意思,這樣的場面還要再來上六次。
說真的,韓風可沒自認自己是柳下惠再世,可以坐懷不亂。一夜兩夜還無所謂,時間久了,天知道會做些什麼。萬一哪天自己忍不住誘惑了,一不小心和那些彝族少女發生了超友誼關係。隨時會把錦衣衛和大宋朝廷的臉面丟得乾乾淨淨。
再說,韓風心裡還有個疑問,既然是嫁女兒的規矩,那茲莫讓自己闖七關就很值得研究了。難不成是他們希望用聯姻的方式,把東果和韓家捆在一起?不過,這樣的事情也不罕見,從古到今,不知道多少女子被用來作爲聯姻和親的工具。到底不是一個民族的人,彼此之間也很難真正信任,在茲莫的思想裡,還是頗爲信奉聯姻這樣的舉措的。
“真是要人命,讓那些花枝招展的小姑娘睡在我旁邊,來考察小爺的定力,這不是折騰人嗎?”韓風搖了搖頭,一臉鬱悶的看着簡懷誅,認真的說道:“今天晚上你就代我闖關吧,我以錦衣衛都指揮使的身份命令你,一定要坐懷不亂。萬一你做出點什麼來,我就把你軍法處置。明天,再讓李飛鏢上。這樣的話,七天很容易就過去了。”
簡懷誅嚇了一跳,紅着臉貼近韓風身邊,低聲解釋道:“大人,這可不行。一來,人家茲莫指名道姓要你闖七關。屬下去闖算那回事兒啊?二來,屬下和大人不同,大人見多識廣,身經百戰,御女無數。面對這樣的小場面,自然輕輕鬆鬆就過去了。可屬下還是未開封的小童男一個。只怕到時候萬一因爲血氣方剛就丟了錦衣衛的臉,那可真是對不住大人了。”
“童男?”韓風不懷好意的朝着簡懷誅下半身瞄了兩眼:“將來我一定要帶你去見識一番。不過,你剛纔也說得不對,你家大人高風亮節,視金錢如糞土,視美女如骷髏。什麼身經百戰、御女無數。這樣的話,休得再說,否則被沐謙心聽見,定要拔了你的舌頭。”
簡懷誅暗自摸了把冷汗,其實茲莫根本沒說過一定要韓風自己闖完這七關。不過,這種事怎麼能讓屬下代勞呢?簡懷誅本就是個老實人,要是兩個香噴噴粉嫩嫩的小女孩往身邊一躺,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兒來。能夠不去自然是最好不過了。如今,韓風沒堅持要自己去闖關,急忙點頭稱是,免得韓風反悔。
“我也不知道要怎麼熬幾晚啊!”韓風一臉痛苦。
“切了吧,切了最痛快。一了百了。”簡懷誅陰險惻惻的慫恿道。
韓風咳嗽一聲,活動一下四肢,指着簡懷誅喝道:“每天早上起來,小爺都要晨練。今天你就當我的陪練,來來來,不要怕,我們打上幾路拳腳……哎,你別跑啊,給小爺回來……孃的,以爲小爺不敢軍法處置你是吧?……快站住……”
早起的彝人不明就裡的看着錦衣衛都指揮使大人追着一個軍官模樣打扮的男子,所到之處一陣雞飛狗跳,狼藉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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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侂冑當然不知道兒子正在接受‘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的考驗。忙碌了半夜,只不過睡了兩個時辰。大宋的權相就得爬起來,趕去上早朝。坐在小轎裡,韓侂冑用力按着太陽穴,最近事情太多了,休息的時間根本無從保證,一歲年紀一歲人,當年自己就算連續熬幾個通宵也不在話下,現在的身體已經漸漸跟不上了。
最讓他擔心的就是太上皇,趙昚的年紀已然不小。而且,韓侂冑很清楚,一個把握了朝政這麼多年的人,突然從皇位上退下來,那種失落感會很容易讓人衰老的。當年把持遼國朝政二十多年的蕭太后,一朝交權給兒子,沒多久就得病去世了。一方面固然有年紀老邁的因素,另一方面,也是因爲失去了大權,那種寂寥的感覺根本無從填補。
如果太上皇真的染病不起,宮中的人手調動,不用說就是一場狂風暴雨。只是,在北伐即將來臨的時候,大宋的朝廷,經得起這樣的狂風暴雨嗎?
轎子緩緩停下,韓侂冑在轎伕的攙扶下,走出小轎。上朝的官員們,看到韓家的轎子,紛紛過來問候,身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相,就算是最討厭韓侂冑的人,也要過來做做樣子。畢竟,得罪了韓侂冑,那就是跟自己的仕途過不去。
“韓相公。”一個沉厚的聲音在韓侂冑面前響起。
“曹大人。”韓侂冑看清楚眼前這位,就是曹家如今的領袖——曹振。也就是把曹美人送入宮中的那一位。
兩人並肩緩緩朝大殿走去,路上的官員們看到這兩人走在一起,識趣的沒有人過來招呼。除了遠在四川的吳家之外,這兩位就代表着整個大宋至少一半的政治力量了。曹家的歷史甚至比韓家還要源遠流長,雖然如今的勢力比起當紅的韓侂冑大大不如,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曹家手中依然有着讓無數人羨慕的實力。
“近來新開了一家茶樓,聽說點心茶水相當不錯,不知道早朝之後,韓相公有沒有興趣過去品嚐鑑賞一番。小弟做東!”曹振緩緩的說道。
不得不說,世家子弟有其獨到的風範。衆所周知,三代也出不了貴族,一個世家的氣度修養品味的培養是需要很多時間的。同樣的官服,穿在曹振的身上,就要比絕大多數官員看起來順眼得多。而且,曹振此人面目清秀,說話也不是那種高聲大語,更非囂張跋扈的類型。可是一舉一動都透露着強大的自信。也只有那些傳承上百年的世家纔可能出現這樣的人物。
某些人,就算得了天下,後代子孫也透着一股濃濃的土包子暴發戶味道,一手爛字到處題詞、結結巴巴就敢開口,這樣煞風景的事兒都能做得出來,還談什麼風度?
“只有你我去飲茶?”韓侂冑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的反問道。
曹振笑了笑:“當然不是,小弟還想邀請戶部酈尚書、禮部史大人等前去一同品嚐。其實,到了你我這樣的身份地位,若說想找些人一起吃飯喝茶,都不太容易啊!”
韓侂冑腳下一直邁步前行,聞言輕笑道:“我從來不像你這麼看,草莽之中,江湖之上,皆有才子英雄。某些清高的士子,就算以宰相之尊去請他,人家還未必願意和我們這些官宦人家一起喝酒呢。”
“人活着就是個名利圈,做人離不開名利二字。所謂清高,許多隻是擺足了姿態待價而沽罷了。若是諸葛亮真的不想出山,劉皇叔就算去他那茅廬二百次,甚至讓張飛燒了他的茅廬,他也一樣不會出山的。三顧茅廬,只是爲了讓自己的身價更高。伏龍鳳雛,龐統就沒他那心計。自己上杆子投靠上去,便低了諸葛不止一等。”
曹振跟隨在韓侂冑的身邊,撫摸着手上的節笏,淡淡的說道:“你我手中之權,又有幾人不日夜期盼的。清高?嘿嘿!”
“有趣,曹大人果然見解不凡。”韓侂冑撫掌笑道:“早朝之後,便一同飲茶去吧。”
曹振點了點頭,應道:“小弟會吩咐家僕前去安排的。”
韓侂冑隨意應了一聲,朝大殿走去,心中暗忖,之前和曹振打的交道並不多,沒想到,這個傢伙還真的不好應付。自古筵無好筵會無好會,早朝之後的那一場所謂茶會,只怕是一場權力分割大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