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的院落裡頓時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寒風掠過。沐浴在陽光裡的泠月,就像當年被韓風生擒的那次一般,莫名其妙的緊張起來,手中的匕首警惕的提在胸前,凝視着四周。
牆上的弓箭手簡直快要發瘋,身爲御營最精銳的箭手,這次被借調到都元帥府來,可是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邢家南被人射殺當場,他們連對方的人影子都沒有看到。現在還在拿着弓箭到處亂瞄,根本摸不清對方的方位。
上官寂浪的表現要比他們都好一些,邢家南被射殺的那一瞬間,他的心就沉了下去。這次的舉動落在對方的算計之中,韓風身邊的能人實在太多了,無論是在謀略上還是在武力上,現在的錦衣衛無疑已經把都元帥府和樞密院南府甩開不止一個身位。
“退!”泠月的聲音有些顫抖,眼神有些迷亂,卻還是堅定的看着上官寂浪。
“不能退!”上官寂浪比泠月的聲音更加冰冷:“知道貓捉老鼠的遊戲嗎?貓不會一口吃掉老鼠,他們會抓了再放,直到把老鼠玩得崩潰,再一口吃掉。韓風現在就監視着我們,我們的人會被他一個個幹掉,直到最後才吃掉我們。如果,你想先跑,那貓對於一隻不肯陪自己玩遊戲的老鼠就會失去耐心。無論你是不是相信,反正我是信的。”
從院子裡跑到屋裡,只有短短二十步距離,但是這點距離,在上官寂浪和泠月的眼中就是黃泉路,一步都不敢踏上。方纔那一箭給他們的震懾實在太大了,這已經不是秦燕能夠射出來的水平。上官寂浪陡然想起一人,雙目也微微眯了起來,如果真是他所料的那般,那隻能說,自己是被人牽着鼻子走了……
死在地上的邢家南,身體漸漸變得冰冷,沒有一個人敢做聲,主事的兩位大人都沒有要動的意思。泠月看着上官寂浪的眼睛,就像一對情侶在默默對視一般,她的嘴脣一點點慢慢蠕動,並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但是上官寂浪已經從她的脣語讀出了她的想法,正是和她不謀而合,便幾乎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嗖!一道烏光破空而出,轉眼間已到庭院上空,蹲在牆上的一名箭手哼也不哼一聲,翻身從牆上摔下,長箭洞穿了他的頭顱,這一箭無論從準頭還是力道都已經到了極致。
說時遲那時快,上官寂浪和泠月立刻轉身朝大堂跑去,只要不暴露在空氣中,那便是他們活命的根本。
只有等到這個神出鬼沒的箭手再次放箭的時候,他們纔有拼死一跑的機會,賭的就是剛剛命中一箭的對方不可能接連命中在瘋狂移動中的目標。
上官寂浪一頭撞開房門,衝入大堂之中,還來不及喘口氣,忽然頭頂一緊,長長的頭髮被人抓在手中,跟着腦袋被人用力的按下去,他想要反抗,卻根本頂不住頭頂傳來的巨大力量,眼前一個黑影不住放大,他知道,那是一個人的膝蓋……但是此時此刻的上官寂浪已經沒有反抗的機會。咔嚓一聲,那張俊俏的臉,被堅硬如鐵的膝蓋撞的五官扭曲,血流滿面。渾渾噩噩的上官寂浪,頓時軟倒在地上。
上官寂浪一衝進去,緊隨其後的泠月就已經看到一人衝出來抓住了他的頭髮,心中暗叫不妙,正要斜刺裡跑出去,忽然頭頂躍下來一人,絲毫不顧男女之防的壓在她的背上,雙手肆無忌憚的攏向她的前胸,順着兩人前傾的力量,毫不費力的將她手中匕首奪下來。兩人頓時滾做一團,直直滾入大堂裡去。
泠月已經和那人八爪魚一般纏在一起,來回翻滾了幾圈,那人的手臂如靈蛇般吞吐,偏偏又是力量極大,將她壓在身下動彈不得。那沉重堅強的男子身體壓在她的身上,直把胸口那一對豐腴的小白兔都壓成了肉餅。她想要擡腿去踢,可是雙腿已經被對方緊壓;想要擡頭去撞,可是面前那人反應更快,手臂已經重重的壓在她的脖子上。讓她無法擡頭,還好整以暇的在她耳邊說道:“省點力氣,對你我都好!”
泠月幾乎成大字型仰天躺在地上,而身上的男人幾乎也是以大字型壓在她的身上。果然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泠月冷冷的看着那張熟悉的面龐,咬牙切齒的喝道:“韓風,真是你這個狗賊。”
“如假包換!”韓風挑了挑眉毛,故意低頭朝胸前看了看,讚道:“沒想到你瘦瘦小小,還真的有幾斤本錢,有點彈性,嗯,不賴!”
泠月勃然大怒,正要拼死掙扎,卻聽大堂之外,慘叫連連,那些熟悉的女真語叫聲,讓泠月心知肚明,她那些手下正在被人肆無忌憚的屠殺。失去最後一絲希望的泠月,索性放下身體所有的力氣,默默的看着韓風。
“大人,難怪你自告奮勇要抓這個女的,叫和尚去抓上官。搞了半天,您這是假公濟私呢。還好那幾個姑娘家都不在,不然的話,晚上大人您可沒法交代了。”
幾個錦衣衛的人笑嘻嘻的走過來,把泠月捆的緊緊的。兩個被綁成糉子的金國細作官員面面相覷,看着眼前這一羣老熟人。
韓風拍了拍巴掌,站起身來,笑呵呵的拽過一把凳子坐在屁股底下,託着下巴看着泠月和上官寂浪,調侃道:“要說上官被我抓住也就算了,泠月你都被我抓過一次了,怎麼還不長記性呢?老話都說,人不會在一顆石頭上絆倒兩次,但是你老是被我抓,怎麼都說不過去吧。夾谷清臣是不是沒有人可以用了?爲什麼老用我的手下敗將呢?”
“韓風,你的膽子不小,巴中現在不是你的地方,抓了我們,還不趕緊逃走。難道你就不怕嗎?”泠月厲聲喝問道。
韓風一拍額頭,恍然大悟似的說道:“你不提醒我,我還真的忘記告訴你們了。你們以爲吳曦要造反?錯,那是我們商量好的計策,是要坑你們女真人一道。不過,坑人這事兒,我不親自辦又不行,沒辦法,只要先想個辦法,把你們這些認識我的老熟人一網打盡了。”
“你們現在都在我的手指,安康城裡再沒有一個人認識我,多方便我去辦事兒啊。”韓風得意洋洋的笑道:“我都已經告訴了你們,所以,你們也可以安心上路了。”
“吳曦不想造反?”上官寂浪目光閃爍,輕聲說道:“他這次讓宋廷看到了他在四川的力量,就算是他跟你商量好的計策,難道趙擴還容得下他嗎?趙家的老祖宗可是說過,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韓風一步步走近他身邊,低聲說道:“他是不是能睡,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們兩個,可以去長眠了!”
錦衣衛的細作們將書架推翻在地,桌椅都堆積在一起,把捆在一起的兩人,嘴裡塞上嚴實的布團,隨手把油燈裡的油都潑在兩人身上……
一條大漢揹着弓箭快步走進來,韓風急忙迎上前去,施禮道:“博戈滿大叔!”
“這裡的事已了,秦燕帶人接應李飛鏢,應該也可以讓那些金國細作一網成擒,我在興元軍還有將令,這就告辭了!”博戈滿抱拳道。
“大叔慢走!”韓風親自送到門口,轉身看着泠月和上官寂浪,冷冷的說道:“我這個人最容不得叛徒。說不得,今日,我要親自送你上路!”
看着那兩雙驚恐的眼睛,口中塞着布團,還在嗬嗬吼叫的人,韓風一步步走近身邊。無論是小和尚還是其他的錦衣衛官員,心情都十分複雜。這是錦衣衛歷史上第一次公然處決叛徒。無論有什麼樣的原因,背叛都是不可容忍的。哪怕他曾經是一起並肩戰鬥過的戰友,無論他有多麼令人淚下的理由,在民族存亡的大義之前,叛徒都只能被人唾棄!
泠月那支雪亮的匕首,緩慢而又堅定的刺入主人的心口,帶着溫暖的血跡,被韓風拔出。轉過臉來看着上官寂浪,他的表情反而有些坦然,韓風的目光微微一側,手中的匕首再度刺出,匕首刺入血肉之中那種令人寒冷的感覺,也不能讓韓風停下手來。
“點火!”韓風看了看躺在血泊中的兩人。低聲喝道:“我們走!”
跳躍的火光從府衙燃起,韓風看着那股直上雲霄的青煙,回想着上官寂浪說的那句話——“他這次讓宋廷看到了他在四川的力量,就算是他跟你商量好的計策,難道趙擴還容得下他嗎?趙家的老祖宗可是說過,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吳曦又何嘗沒有這麼說過,那位四川最高官員也曾這麼語重心長的看着韓風說道:“世侄,無論我們計劃能夠實現,大宋都不會允許邊陲重地出現一個幾乎可以割據爲王的大將。而且,這次的大清洗,毫無疑問要將許多忠心於我的人剷除。事罷,很難想想朝廷會如何看我,如果再徵召我入臨安,只怕我已經沒有抗拒的機會了!”
青煙嫋嫋盤旋,舞動天邊的雲朵,幾乎混爲一體,韓風壓抑着複雜的思緒,長長的嘆了口氣,一步步朝城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