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整齊的連發弩對準着對面的豹組官兵,那些閃爍着刺眼光芒的箭鏃彷彿已經聞到了鮮血的味道,在弩身上躍躍欲試。忽然間,一陣極爲清亮的笛聲響起。
悠揚的笛聲並沒有固定的旋律,卻帶着一股詭異的魔力,清越響亮的笛聲伴隨着一陣悉悉索索的響聲。坐在馬背上的上官寂浪忍不住側頭望去,只見遠處一小隊人已經趕來,爲首一位少女手持橫笛,輕悠悠的吹着。
從樹林裡,不知什麼時候鑽出無數條蛇,各式各樣的蛇少說也有百十條,紛紛朝金人所在地方聚攏而來。一條條姿態恐怖的毒蛇揚起了頭顱,吐着猩紅的信子,對面前的人虎視眈眈。如果這裡只有一條蛇,並不能讓人感到害怕,這些經歷過無數戰鬥的金國細作甚至還會聯想到味美|肉香的蛇肉羹。
可是數以百計的蛇聚集在一起,那就是一股讓人感到十分害怕的力量。樹林裡悉悉索索的聲音接連不斷,不知道還有多少毒蛇朝着這兒游來。上官寂浪擡頭一看,不知何時,在他的頭頂上,一條色彩斑斕的蟒蛇,張開大口,尾巴盤在樹梢上,可是那張血盆大口,距離他的腦袋只不過是一人多高。毫無疑問,只要這條蟒蛇猛撲下來,上官寂浪連躲開的機會都沒有。
笛聲依然響亮,可是聽在金國人的耳中,就不是那麼悅耳了。那些吐着信子,作勢欲撲的毒蛇,給近百名金國細作帶來了無窮無盡的壓力。上官寂浪儘管從來沒有跟蛇打過交道,卻也知道,蜀中多毒蛇,在這種混亂的情況下,任何人被蛇咬一口,都無法活着回去金國。
吹着笛子的少女面色平靜,她全部心思都在手中的竹笛上。站在她身側的一位紅衣少女,沉腰彎弓,遠遠瞄準了上官寂浪,冷冷的開口說道:“上官寂浪,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如果你下令放箭,我這一箭,你有把握躲過去嗎?”
“阿倮的確是被你利用了,不過,雖然她年紀小小,心思單純。但是她有她的本領,驅蛇之術便是她的拿手好戲。你面前少說上百條毒蛇,你敢試試讓它們咬上一口嗎?”秦燕口中說着話,手中長弓已經彎弓如滿月,利箭遙指上官寂浪,似乎用鐵鑄在一起似的,晃也不晃一下。
“要和我拼個兩敗俱傷嗎?”上官寂浪微微一笑,他倒是十分沉得住氣,看着對面傷痕累累的對手們,緩緩說道:“秦燕姑娘的神箭,當然可以要了我的命。但是我在想,要是我不拼的話。一旦我撤了弩,豈不是任人宰割?要講和也可以,你們先撤了毒蛇。”
話雖然如此說,上官寂浪的心中依然充滿了後悔,這一次苦心孤詣設計出來的局面,幾乎已經可以確認會讓韓風和他的錦衣衛精銳一網打盡。但是,沒想到秦燕她們居然來的這麼快。再好的計劃,也趕不上變化。如果只有秦燕等人,上官寂浪根本就不會害怕,拼着她一箭,一番連發弩就能解決問題。
可問題是那個彝族女孩,這麼久的時間來,上官寂浪只是利用她和錦衣衛的關係,故意讓她去通風報信,卻忽略了,這些少數民族可以在大山裡生活這麼多年,自然有她們的生存法則。各種稀奇古怪的巫蠱之術,明明不可解釋,可就是在眼前發生了。
那些毒蛇依然被笛聲控制着,只是在金人周圍遊走,卻沒有發動進攻。但是,它們畢竟是畜生,沒有靈性。一旦失去控制,暴起發難之時,這些金人根本無力抵抗。留給上官寂浪的時間並不是很多,他必須要馬上決斷。
當然,韓風的時間也不是很多,連發弩的威力在那兒放着,就算毒蛇一擁而上,只要弩手扳動機括,這兒的人起碼要死一大半,而作爲重點瞄準對象的韓風,更是連活下來的希望都沒有。
“好,我們講和。”韓風高聲叫道:“你們可以開始後退。連發弩的射程是三百步,你們可以沿着樹林邊撤退三百步。阿倮,你控制毒蛇,跟着它們後退,到兩百步之外命令毒蛇停下。然後,是不是能逃出四川,就看你們的運氣了。”
上官寂浪毫不猶豫的答道:“好。”
他的部下基本還保持着完整的戰鬥力,只要拖着連發弩後退,韓風等人必然不敢輕舉妄動。三百步外,自己人都有戰馬,又人多勢衆,只要朝着安康方向逃竄。想必韓風也來不及調動人手追趕上來。方纔那一番蒺藜火球的進攻,早已把韓風部下的戰馬打散,只有秦燕等人帶過來的有幾匹馬而已。
既然不可勝,就先保證自己的安全,上官寂浪覺得這筆生意絕對可以做。自己能夠設計韓風一次,就能設計第二次。再說了,哪怕韓風不死,這次他遠赴四川,所做過的事情,已經足夠韓風頭疼好一陣子了。
連發弩幾乎是在以蝸牛的速度沿着樹林邊緣地帶緩緩移動,三百步的距離在這樣的速度下顯得就像是萬里長征,每個人的臉上都滲出了汗水。上百條毒蛇亦步亦趨,這樣的壓力足以讓他們驚心動魄。
那個俏生生的彝族少女只是輕移蓮步和他們保持着距離,依然吹動竹笛,調動毒蛇。這樣的女子,如果是在街頭遇到,說不得還得被他們調戲一番。可是現在這個看起來嬌滴滴的女孩子,卻是催命鬼一般,讓他們恐懼。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算是蝸牛,也已經爬過了三百步的距離,阿倮的額頭已經滿是汗水,連續不斷的吹笛子,她已經顯得有些後繼無力……
上官寂浪按住馬頭,回過頭來,意味深長的看了韓風一眼,看着自己的部下紛紛上了戰馬,突然厲聲叫道:“放箭……”
掌控着八架連發弩的金人下意識的扳動機括,嗖嗖嗖連響,數十支利箭飛出……他們連看一眼宋人的傷亡都來不及,就已經急急忙忙跳上馬背,飛奔着朝遠方逃命。
三百步的距離,足夠讓那些錦衣衛的高手們躲避利箭的襲擊,儘管箭矢很密集,卻無法傷害到他們。可是韓風還是聽見了一聲痛呼……
那是在前方,阿倮所在的地方,一聲無力的痛呼之後,她緩緩的倒在地上。
韓風飛快的搶了上去,將阿倮抱起,一支利箭穿過她的小腹,血水還在不斷的涌出,手中的竹笛掉落在血泊之中,滿地毒蛇胡亂散去……
“別怕,不會有事的。”韓風抱着阿倮,一邊輕聲安慰着,一邊朝後方跑去,將已經快要昏迷過去的阿倮放在地上。看着花雪,緩緩說道:“找些傷藥出來,我把她交給你了。”
“你呢?”花雪心中一動,已經猜到了韓風要做什麼。
韓風牽過一匹戰馬,冷冷的說道:“既然已經知道了誰是叛徒,當然是趁現在去要他的命。”
如果能夠勸阻韓風,花雪一定會費盡口舌,想盡一切辦法去阻止韓風,但是花雪太瞭解這個男人的性格。上官寂浪在臨走的時候,居然還敢放箭傷人,雖然只傷了一個人,但就是不放箭傷人,韓風就想追上去殺他了,更別說還傷了人。
“對方撤退的時候,知道我們沒有多少力量追上去。”花雪輕聲說道:“既然他對你很瞭解,那就讓我指揮。”
“無法受了些輕傷,簡懷誅卻沒多大問題。你們兩個跟着韓大人一起去。秦燕,你帶足了弓箭,一起追上去。能夠殺死上官寂浪自然是最好,如果發覺情況不對,要馬上撤退,絕對不要勉強。殺死一個人的方法有很多種,我們沒有必要用最笨的一種。”
看着韓風等人絕塵而去,花雪長長的嘆了口氣,從戰術意義上來說,在敵人想不到的時候出擊,的確能帶來很大的效果。但是剛纔已經經歷了一場苦戰,現在能取得多大的戰果,很大程度上就要看這幾個人的發揮了。
蹲下身來,花雪愛憐的輕撫阿倮的長髮,輕聲說道:“你傷的不是要害,死不了。最多就是肚皮上留下一個疤而已。不用怕,我現在就給你剪去長箭。”
阿倮渾渾噩噩的,肚子劇痛無比,耳邊聽見花雪如此說話,呢喃着說道:“不要,我不要肚子上有個疤。”
“放心吧,如果那個疤不是厲害,我有辦法幫你消掉。忍着疼,我先幫你剪!”花雪微微笑道。
滿地瘡痍,傷痕累累的官兵或坐或臥,接受救治。已經陣亡的官兵屍體被默默的搬到一邊,準備運回軍營安葬。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些惆悵,有些唏噓。可是,在軍中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每一天都可能死去,每一天都可能面對生離死別……就算無法習慣,也必須要習慣。
太陽斜斜的掛在天邊,將雲朵染得就像灑滿了鮮血。卻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人的血,才能把天空染的這麼紅……仇恨的火焰在每個人的胸膛燃燒,復仇的人,已然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