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珍緩緩的走進了紹興府,天色已近黃昏,街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夏日裡,若不是有難得的清涼,誰都不願意出門。
街上絡繹不絕的行人,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個打扮的平平無奇的女子,正緩慢的朝前走去,不是林珍不想走快,而是她幾乎已經快沒有力氣,斷在胸口的肋骨不斷的刺入她的身體,似乎想要把她的身體刺穿。偶爾回頭望去,李中還是不緊不慢的跟在自己的身後,光明正大的盯梢着。
李中冷眼看着林珍的背影,進了紹興府,餘下的四十多名教閱房的女子看到林珍的模樣,一定會忍不住出來救援,只要她們一出現,自己就馬上吩咐埋伏在暗中的人手,將這些女子一網打盡。
現如今他對這個女子的看法不免又提高了幾分,林珍走的雖然慢,卻始終是在往人少的地方走,那些僻靜的所在,似乎不像是教閱房女子容身的地方。
李中癟了癟嘴脣,難道說,這個女人打的主意是跟自己拼個同歸於盡?也不讓他發現任何一個教閱房女子的蹤影?
林珍緩步走進一條小巷子,這裡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只有兩棵高大的老樹孤獨的守在巷子裡。
李中心中不禁一陣輕笑,難道說,這個女人就是想把自己引到這裡來,用什麼陰謀詭計又或者是幫手來殺死自己?那也未免把趙飛的貼身護衛看的太輕了。
雖然林珍只能看到李中一個人,不過李中心裡卻很清楚,他還有幾個得力部下悄悄的潛伏在城裡,正跟隨着自己的蹤影,而更有人已經去通知史山唐,已經發現了教閱房女子的蹤跡。
忽然,李中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一股止不住的怒氣涌上心頭,被眼前這個女子耍了……
林珍快要走到巷口的時候,回頭看了看李中的位置,那個男人離她大約只有三十來步的距離,一直不緊不慢的跟着自己,林珍知道這是生死存亡的關頭,也顧不得許多,雙手猛然抓住衣襟,用力一扯,腰部頓時露出一小塊溫潤的肚腹,雪白的肌膚在黃昏的陽光下顯得格外耀眼,隨即又抓住褲子的邊兒,扯破一塊,露出大腿外側一小塊肌膚,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放聲哭喊道:“救命啊……有淫賊……採花賊……”
如果林珍喊的是有強盜,有飛賊,或許都無法引起那麼大的效果,但是每個男人從小到大或多或少都曾經做過英雄救美的美夢,而且,在男人的潛意識裡,一個已經淪落到去欺負女人,當採花賊的男人,就算再強壯,也威風不到哪裡去。強盜小偷或許一般人還想着是不是要躲開,但是採花賊……那是老鼠過街人人喊打。
幾乎是轉眼之間,街上的行人就已經聚起了三五十個,唰的一下將林珍圍在中間,一個穿着開襟灰布對衫的小夥子,愛憐的看着林珍,這個“丫鬟”雖然年紀不小,卻也有幾分姿色,露出來的肌膚更是雪白粉嫩,我見猶憐。
那個後生怒聲喝道:“姑娘別怕,採花賊在哪裡?”
林珍反身指了指巷子,怯生生的含着眼淚說道:“就……就是他……”
無需動員,這絕對不需要任何激勵,一羣老少爺們抄起扁擔棍棒,殺氣沖天的衝進了狹窄的小巷子,他們就像正規軍一樣,先用雨點般的石塊、磚頭、蘿蔔、紅薯……問候了李中,隨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到李中面前,棍棒齊下,扁擔橫飛!
李中就算是千手觀音,也無法在狹小的空間裡抵擋住雨點般的轟擊,額頭,肩膀,肚皮……許多地方已經被打的青紫,他惡狠狠的看向林珍,卻發現,那個女子似乎是要趁着衆人把他堵在巷子裡的功夫,就要偷偷逃走。
“逃?沒那麼容易。”李中雙手一分,上拳下掌,要憑一身真功夫從衆人中殺出一條血路來,追上林珍,讓這個狡猾多變的女人,在自己手下狠狠的再斷幾根肋骨。
“去你孃的!”偌大的扁擔當頭飛下,李中不屑的看着扁擔冷笑一聲,這人肯定是沒什麼功夫,扁擔力道十足,卻沒有一點角度,更沒有什麼變化的後招,他至少有十七八種方法可以一下將扁擔男子打翻在地,更有八九種手法,可以讓他一招斃命。
但是,這裡是巷子,是一個只有六七尺寬的小巷子,當頭砸下的不僅僅是一根扁擔,還有七八根棍棒,更有幾根棒子刺向他的小腹,三五十個男人組成的人牆,雖然不像軍隊一般密不透風,卻依然讓李中無計可施……
啪、啪……不知道幾根扁擔在李中的身上打斷,李中愁眉苦臉的護住要害,交手只是一個回合,自己腦袋就被敲了兩下,肚皮被捅了一下,大腿被磕了三下。
還好,李中自幼苦練武功,纔算沒有暈過去。若是放在一個寬敞的空地裡,就算三五十人圍着李中,他也自信可以殺出一條血路去。
但是這裡是巷子,有一羣想英雄救美已經想瘋了的漢子,是一羣充滿了熱血,卻無處發泄的男人,在這個觸手可以摸到對方鼻子的小巷子裡,再好的武功也沒法施展,李中心中一懍,或許,這就是林珍把他引入到這個小巷子裡的真實目的。
退,這個念頭在李中的腦海裡一閃而過,但是他馬上就做出了退的動作,退的同時,甩手一支響箭丟上天空,尖銳的呼嘯聲,遮蓋了所有聲音……
李中擡頭看了看飛上半空的響箭,他知道,聽到這一聲命令,他手下的人就會立刻跟上林珍,而這一次,釣魚行動就會馬上停止,現在的任務已經變成了……抓住林珍,交給史山唐。
啪,一根棍子斷成兩截,李中只是丟了支響箭,一個錯神,就被一根棍子當頭砸中,熱乎乎的鮮血順着額角就流了出來,轉眼就流遍了李中的臉。李中的眼睛裡,看到的都是紅濛濛的一片……
孃的,再不走,就要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巷子裡,被這羣莫名其妙的漢子給活活打死了。李中當機立斷,伸腳挑起半根棍子,舞了幾個槍花,把刺過來的扁擔擋開,轉身撒腿就跑。
無數扁擔棍棒就像標槍一般呼嘯着朝李中砸去,大多數都落了空,只有一兩根擊中了李中的後背。
“倒是這個狗雜種跑的快,不然老子一定親手把他的頭揪下來。”先前一棍子砸中李中腦袋的那個後生怒氣沖天的罵道:“看他穿的人模狗樣,沒想到也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東西。”
身邊一個老漢詫異的看了這小夥子一眼:“小老弟,你出口成章的人,怎麼如今也喊打喊殺,口出惡語呢?”
小後生抓了抓頭髮,不好意思的說道:“我都忘記了,我還是個秀才,準備來年參加科舉呢……”他一回頭看着巷口,奇怪的“咦”了一聲:“那個姑娘呢?”
林珍已經走了,趁着那一陣混亂,林珍有十成的把握甩掉李中,但是那支響箭丟上半空的時候,林珍就知道,脫困已經成了自己的夢。對方的暗樁出動了!
五個穿着不同服色的男子,從街上的不同地方,緩步朝林珍逼近,他們的手垂在身邊,但是經驗豐富的林珍可以一眼就看出來,那是藉助長長的袖子來掩蓋裡邊藏着的兵刃。
這五個人,已經放棄了追蹤自己,找到教閱房其他女子的企圖。他們一出手就是要帶自己回去,當然,如果自己反抗的話,就地格殺也不是問題——教閱房,早已是被海捕通緝的罪犯了。
長長的大街雖然寬廣,可是林珍已經無路可退,就算可以退,林珍也實在沒有一分力氣再走下去。
她慘然苦笑一聲,側頭看了看身邊,那是一座酒樓,黃昏時分的酒客並不多,店小二正在大堂裡賣力的擺弄桌椅,拿着乾淨的抹布擦拭着。
林珍翻出手中秀氣玲瓏的修眉刀,閃身進了酒樓,店小二一看有人進來,熱情洋溢的招呼道:“呦,這位小娘子,是來用膳的吧?想吃點什麼?還是來壺小酒……”
忽然,店小二的聲音嘎然而止,他看的很清楚,林珍的衣服有些破爛,小腹、腿上都露出了雪白的皮膚。
當然,這並不是店小二啞口無言的原因,而是林珍用那柄修眉刀頂住了店小二的脖子,低聲說道:“扶着我,上樓。”
若是在平時,扶着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那是許多男子都要搶着做的活兒,可是店小二可享受不起這份豔福,他愁眉苦臉的扶着林珍的胳膊,小心翼翼的不敢碰觸到她的身體,緩緩的朝樓梯走去。
店裡僅有的幾名酒客,愕然的看着這一幕,不明白爲什麼一個女人要拿刀劫持店小二。就連掌櫃的,也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蹲在櫃檯下邊,口誦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快快前來搭救……
林珍胸口的劇痛,讓她實在無力獨自走上樓梯,店小二兩腿發着抖將她扶上二樓,二樓上唯一一桌酒客嚇得屁滾尿流的離開了酒樓。林珍深深的吸了口氣,用微弱的聲音說道:“搭梯子,我要上樓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