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路泉州水師這個時候在整個南宋軍隊的作戰序列裡,是一支很靠後的部隊。因爲造船業的發達和各種技術的進步,整個兩宋時期,趙宋朝廷雖然在陸上的軍事表現不怎麼給力,但在水上一直都是無敵的存在,根本就沒有遇到過像樣的對手。而福建路屬於大後方了安全的很,沒必要配備太過強大的水師部隊。配備的泉州水師部隊大多數的時候,也只擔任海岸巡邏隊的角色,力量一直也不是很強。
但這個不強,也只是針對宋室許許多多的水師部隊而言。平時如果是對上一般海盜,那他那巨大的福船戰艦,再加上配備的牀弩和拋石機,那就強大得非常可怕。通常只要大船一撞過去,就可以把普通的那些海盜船撞得破碎解體,變成一片片木板在海面上漂浮。或者稍遠一點,可以用牀弩發射火箭把海船燒燬;或者用拋石機發射巨石,把海盜船砸破砸穿,使之沉入海底。
正是因爲朝廷泉州水師如此強大,因此,大多數的海盜在福建海面上一見到朝廷的水師,立刻就會起帆駕船,逃之夭夭。實在逃不掉,也會投降,絕對不會,也不敢對抗。泉州水師在福建路海面上威風凜凜,霸氣十足。
但這種威風霸氣對一支軍隊來講,有進也不是一件好事,因爲沒有人與你對抗了,身爲軍隊,身爲軍人,就沒仗可打了。沒仗可打,也就意味着,沒軍功可立。那麼想晉升,就只有熬資歷或者走後門,這兩個門路,比起憑軍功晉升,實在是既不快又不爽。所以當劉克遜當初被調到泉州擔任水師統領的時候,認爲自己被髮配邊疆了,不知道問候了多少次別人家族裡的女性。
但是他到了泉州不久,就聽說對面的一個大島上,有一股大海盜,先是聽說大鹽梟鍾百川逃入那個海島,入了那夥海盜,再是讓他損失了三百餘人。接着聽說老虎嶼一股六百餘人的海盜,也被降服,加入了那夥海盜團伙。
劉克遜的一顆功名心頓時熱了起來,看樣子,那夥海盜怎麼也有幾千人吧,還挺厲害的,這要是剿滅了,怎麼也是一個大功勞吧?那時候怎麼也該晉升一級或者幾級吧。
於是,劉克遜經過各方面準備後,便帶着水陸聯合大軍,直撲流球島上,進行剿滅海匪的作戰。沒想到結果很杯具,大敗虧輸,丟下了幾十艘大小船隻,只帶着三四百人,開着三艘船逃了回來。
這一下爲了善後,他只好上竄下跳,到處去求爺爺,告奶奶,請求原諒。強調此戰是敵人太狡猾,居然不在海面上與他無敵的水師打仗,而是跑到島上山谷裡面去世,埋伏自己。讓自己帶着的官兵,水師打陸戰,無法發揮已之所長。說那些驕兵悍將不聽指揮,輕敵冒進,實在是非戰之罪啊。又說自己一死不足爲惜,可是沒有剿滅那夥海盜,未能替戰死殉國兩千水師官兵兄弟報仇雪恨,實在不甘心,請求再給他一次機會。
這個時候臨安朝廷正爲北伐大事忙着呢,沒有太多精力心思放在泉州,便將劉克遜降職留用,在官職前面加了一個權字(代理的意思),以示處罰,變成了權泉州水師統領了。
在劉克遜終於逃過一劫,放下心來之後,突然有幾個原水師官兵的家人找上門來,說流球那邊送了信過來了,說自家的人還沒有死,只是被抓起來,扣在了島上。那邊要求拿錢去贖。官兵怎麼也算是朝廷裡的軍人吧,要求劉克遜想法,籌錢來人給贖回來。這一來,把劉克遜氣得個半死。神馬,居然要從那些賊寇手裡贖人,丟不丟臉啊。我都給你們報了爲國捐軀了,你們家人也都領了陣亡撫卹啊,你們怎麼還不死了算了?這不是打他劉克遜的臉嗎?再說了,這軍營中那有那麼多錢啊?想重建水師的經費還不知道往那稱着落呢,哪能拿錢這麼糟蹋的。而且他已經都把戰敗的責任推卸給了那些爲國捐軀者了,現在他們回來,豈不又要扯皮,到時候自己好不容易纔保住的權泉州水師統領一職,還會不會再產生變化?還真在兩可之間呢,我容易嗎我?流球島上那些海盜賊寇們幹嗎怎麼不一刀殺了俘虜算球啊?這麼仁慈了,算那一門子的海賊啊?
劉克遜心念電轉,充滿怨毒,光天畫日之下,卻又不得不應付那些官兵的家人,只好答應拿錢出來贖人。但現在水師營裡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敗,沒有錢,讓他們先自己找親戚朋友借錢籌錢,先把人贖回來,日後等水師有錢了,再補給他們。
於是那些家人歡天喜地地回去籌錢,有五十多個官兵家境較好,最先籌到了錢,便決定先去把人贖回來。劉克遜聽說之後,便讓自己一個名叫孔中樣的親信手下,帶着一百餘人,駕着一艘大福船,陪着那些家人一齊去贖人。
贖人過程很順利,雞籠那邊讓大福船停在碼頭外圍,拿到錢之後,便把那指定的五十餘人送到大福船上,也沒有什麼刁難之處。事實上,雞籠這邊很多人還長出了一口氣,終於來贖俘虜了,可能很快就能贖光,以後不用爲這些俘虜吃飯問題焦頭爛額了。只是那五十餘人在雞籠整日不停地幹了兩個月的苦力,同時吃不大飽,睡不大好,剛一上船,形象猥瑣,精神委頓,狼狽不堪。一上這船,好像是放下了大心事,許多人忍不住痛哭了起來,淚流滿面。也有許多人一上來便昏昏沉睡。
那孔中樣指揮着大福船,駛過了海峽中間線,夕陽便西下,快要入夜了。而這個時代船隻夜間航行是非常危險,除非迫不得已,船長是絕不會選擇夜間航行的。看來當天是趕不到泉州港碼頭,回不到家了。反正也就是一夜的時間,於是便找了一個地方拋錨停航過夜。衆人也習已爲常,這些水師官兵也不是沒有在海上過過夜。
半時分,船上突然有人大喊了一聲:“敵襲,有敵襲。”接着又有亂七八糟的大聲喊道:“哪兒,哪兒來的敵襲?誰那麼大的膽子?”
昏昏沉睡的原俘虜們,一聽這敵襲的喊聲,個個都驚醒了,跳了起來,急急忙忙地穿戴起來,就去找衣服,可惜他們已經沒有什麼趁手的武器,只好胡亂地拿了一些傢伙往甲板上衝,喊道:“哪兒敵襲?敵人在那兒?”
那些原俘虜們一衝上甲板,都愣住了,甲板上早有一隊穿戴整齊地,全副武裝的官兵,排着整齊的隊列,虎視眈眈地盯着他們。
孔中樣一看那些原俘虜們衣冠不整地,手裡胡亂地拿着一個傢伙衝上甲板,立即手指一指,大聲吼道:“奸細,這些都是奸細,就是他們把雞籠海賊引到船上來的。殺!”
其他那些全副武裝的官兵也放聲大吼道:“殺……”便衝了過來,挺槍便刺。一個名叫鄧不二的俘虜,衣冠不整,手裡只拿着一根木棍的原俘虜,剛一上甲板,迎面便是一杆槍當胸刺來,猝不及防之下,長槍槍頭,當即入胸。鄧不二不可致信地看着眼前地昔日袍澤,不明白他們爲何要對自己下這種狠手。
他對面那個官兵受不了那死不瞑目地瞪視,小聲心虛地說道:“兄弟,你不要怪我啊。我也是受命行事,迫不得已。劉大人說你們家中都已經領了陣亡撫卹了,朝廷公報也說你們已經爲國捐軀了。你們怎麼還能又活着回去呢?這不是丟朝廷地臉?還是把爲國捐軀地事做實吧。記住這是劉大人的意思,真的不要怪我啊!”
鄧不二胸口的槍頭被抽出去的時候,大多數和他一齊當俘虜,又被贖回的人,都已經被解徹底解決了,很多人在衝在甲板的時候,就當場被殺,也有幾個人,武功較高,過了幾招之後,被許多人一齊砍落入海或者刺落下海。接着那些在甲板上被殺的人,也都被拋下了海里,餵了鯊魚。
孔中樣站在甲板上,看着黑漆漆的海面好一會兒,然後感嘆道:“大海可真是個好地方啊。那些屍體只要拋進海里就行了,海里的魚蝦們就會把這一切處理得乾乾淨淨,可真省事。這要是在陸地上,處理起來那可就是一樁麻煩事。那有這麼容易啊。”
大海沒有理他,只有一陣陣波濤依舊。
第二天,孔中樣回到泉州水師營寨,向劉克遜報告:“昨天到雞籠贖回被告俘的原水師兄弟,開始很順利。不料,那些海賊異常狡猾,收了錢之後,假意放人,卻悄悄地跟在我們後面,半夜裡悄悄地摸上了我們的船隻,企圖又把我們截獲俘虜回去。幸好我們全船官兵,及時發現,奮勇反擊,才把賊寇擊退。不過,原來那些被俘的袍澤,由於手中沒有武器,全都被殺了。還有那些跟隨我們一齊去贖人的家人們,也都被殺了”
劉克遜聽了這話,愣了一會,然後一拳捶在桌子上,發出了怒吼聲:“豈有此理!那些賊寇實在是太猖狂,又欠下血債了。我泉州水師誓與他們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