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除了他這麼一雙眼能夠看得出桂枝是一位姑娘,誰知道這竟是一眼萬年,難以忘卻。可以說,這張臉,吳徸此生恐怕是難以忘記了。
桂枝並不知道這點,作爲第一次飲酒的她,自然是承受不住後來的酒勁,幾杯入喉便是感到耳根發燙。
“這般幹吃酒也無趣,便不如作飛花令,對不上的便喝,如何?”蘇姒錦的酒量比桂枝好很多,此時的她不僅沒有喝多,反而還越喝越起勁,故而提出了要玩飛花令。
與大多行酒令不同,這飛花令屬雅令,比較高雅,若是沒有詩詞基礎的人壓根也玩不轉它,所以這種酒令也就成了文人墨客們喜愛的文字遊戲,就連名字也來源於前朝詩人韓翃的名詩《寒食》中“春城無處不飛花”一句,故名“飛花令”。
桂枝耐心地聽蘇姐姐將這些講解完,也懂了個大概。
若有所思的她一邊點頭一邊看向蘇姐姐問道:“明白了!便是以那古往今來的七律詩作對嘛?要求合轍押韻,對否?”
蘇姒錦點了點頭,目光一撇看向旁邊向北。後者一臉鄙夷。
“你們倆屬於欺負人知道吧,若論光明正大地喝酒,你二人誰都不是我的對手,但這吟詩作對,我可不行,俺不來!”向北倒也不傻,莫名的酒他纔不吃。
一雙美眸淡淡地颳了他一眼,蘇姒錦一臉無趣地坐回去,“那桂兒,咱倆玩兒!”
一開始,桂枝有兩三次沒有回答上來,主要因爲生疏,面對蘇姒錦突然念出的詩詞,有些措手不及。但兩三杯酒喝下後,桂枝腦海中卻浮現出了當年父兄們唸書時的場景,一首首詩詞彷彿就在眼前,下一刻,她便猶如神助一般,一句句曾經聽過的詩詞脫口而出。
蘇姒錦也沒有想到,桂兒雖然酒量不行,但這飛花令玩兒的卻這麼好,除卻一開始她飲了三兩杯之外,後面迄今爲止便是一滴未進!
暫且不提此處良辰,卻看恭王府中。
“什麼?”方纔還頗有雅緻品着茶水的太子妃李鳳娘,此時,卻有些詫異地將茶盞置於一旁,表情盡是一股難以置信的譏諷笑意。
“這等人……也能夠被提拔?”她輕哼一聲,鳳眼一轉便是笑出了聲。
坐在她身邊的趙惇不明此笑是爲何意,他看向方纔諫言的王淮,乾咳一聲道:“王直講,先前聽你所說,這韓侂冑與吳太后之間,似乎頗有淵源?”
其實這件事兒早在吳太后的壽辰宴上,王淮就已經說過了,但當時無論是趙惇還是李鳳娘,對此都沒有太過上心。
誰知宴會之後,此人竟破格被官家提拔?
“無礙,憑關係謀來的官職,想他也做不久,此人看起來平平無奇,不足爲患。”
李鳳娘自一旁盤中捏起一枚葡萄,漫不經心地道。
她剛說完,趙惇便是捋須應道:“不錯!”
對此,王淮似乎也無話可說,只得回道:“太子、太子妃英明……”
對於當下朝野,似乎有不少的官員在之前壽宴結束之後,展現出平步青雲,步步高昇的狀態,但是對於這些人的晉升,東宮似乎並不在意,他們認爲這些人的晉升對於東宮而言無關痛癢,但實際上卻並非如此……
王淮告退之後不久,也可以是說他前腳纔剛剛邁出門,坐在太子妃身邊的趙惇,就瞬間轉變了表情。
“呼……”他小心翼翼地轉過目光望向李鳳娘,開口笑道:“愛妃,方纔我表現得,可算得上沉穩?”
聞言,太子妃颳了他一眼,輕輕一啐將葡萄核吐出,並言道:“尚可,但距離真正的九五之尊,還是差了許多!”
“本宮這不是還有些生疏嘛!虧有愛妃相伴,處處協調本宮,若非如此我又怎坐得上這太子之位?”趙惇一邊笑着一邊往太子妃身邊湊。
“誇兩句便要忘形。”李鳳娘起身起得迅速,導致前者“撲空”險些晃倒。
李鳳娘捋了捋袖口,一本正經道:“明日該去德壽宮給那二位請安了!”
她口中的那二位,自然是吳太后及太上皇。趙惇嘴角浮現一絲苦澀,似乎對於請安這件事兒,他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興趣。
李鳳娘能看出他的情緒,是以不屑地道:“你當妾身想去?若非聖上素來最重孝道,我又何必與你扮這等角色?莫要廢話了,提前準備吧!”
“好,本王這便去安排!”趙惇趕忙起身整理衣容,隨後擔着李鳳孃的右手一前一後離開正殿。
數月後,京都教坊,天舞閣內。
張梅香瞧着換上一身新服的桂枝,眼前這位娉婷美女,完美地展現了什麼叫作芳華之年該有的容貌姿色,不論身段還是臉蛋,桂枝絕對算得上是這臨安城內數一數二的絕色美女了。
反正,張夫人是越看越覺得順眼。
桂枝淺施一禮,起身後便是直接開口問道:“夫人,今日爲何不見朱先生?”
她這麼問倒也不意外,就在昨日朱邦直還在教授桂枝琴藝。
張梅香笑了笑,伸手將桂枝髮絲捋順至耳後,遂言道:“他啊?今日早些時候,一人一琴,出城野遊去了!”
桂枝倒也不覺得意外,這聽起來像是朱先生會做出來的事兒,對比起教坊內的其餘先生,桂枝最欣賞的便是他,只因從他的身上能看到真正的自由、不羈和灑脫。
沉默片刻,桂枝再度問道:“那今日秀演,需要我帶着琴嗎?”
張梅香微微搖頭,並言道:“今日演出並非正式,乃是商會相邀,我推辭不了故而應下,他們另請了琴師,你只需歌舞一曲便退,無需費力費心。”
按常理來說,京都教坊是不會接這些外包的活兒的,當然,扶持商會有特殊需求,也無法推辭,畢竟是金主,該走的場面缺不得,需給足了他們面子纔好。
桂枝也不是第一次出商演了,自皇宮回來之後,她成了京都教坊的無名頭牌,雖然不掛名,但來到此處邀請優伶之人,皆以她爲目的,即便十有八九請不到,還是有不少人會前來一試。
琳兒瞧着這母女倆像是要分別一樣,笑意掩飾不住地道:“夫人,小姐不過參加秀演而已,又不是出嫁,不必如此擔憂,對了!今日秀演場地設在慶豐樓內,霍弘已備好車馬,隨時可以出發!”
聞言,張夫人這才鬆開了手,微笑道:“去吧!”
桂枝頗爲懂事地點了點頭,緊接着便告退離開。
這邊一路出了教坊上了馬車,由霍弘護着直奔慶豐樓,一路無言。
卻說到了慶豐樓後,此處非節非年卻張燈結綵,佈景華麗,桂枝隔着馬車幔紗都能看到外面似乎有不少的路人和隨行僕從,看樣子此次商會所邀請到的皆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小姐,”霍弘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到了。”
“知道了,霍大哥。”嬌滴滴的一聲迴應後,便是撩起幔簾下了馬車。
藝人一般是從側門而入,爲的就是避免與太多人接觸,有着霍弘的護衛,周圍百姓雖然有瞧見桂枝的,但也不敢近前,只是遠遠地看上一眼,瞻仰她的美麗。
“唉唉,瞧見沒有,那一位貌似天仙的,就是京都教坊的頭牌,桂兒姑娘啊!”
“你說的就是張大司的女兒?那位在皇宮獻雁舞爲太后祝壽的楊桂枝?”
“可不是嘛,桂枝小姐現如今也是京都教坊名正言順的頭魁,據說見過其真人的,那都是有權有勢的貴族!”
“喲呵!這麼一說,咱們也算是世家貴族了?”僅僅是看上一眼,當然算不上什麼,但是身處慶豐樓內的這些人可就不一樣了,他們或是臨安內的富商,或是某世家名門的子弟,當然,其中不乏一些紈絝,不過紈絝混在這類人當中,倒也察覺不出,只是看起來各個有頭有臉,實際上究竟是什麼角色,或許只有熟悉的人才會知曉。
桂枝自側門進入後,酒樓上下衆人見其無一人不恭敬行禮,前者也一一回了禮。
這家酒樓的掌櫃相對比和春樓的稍微“懂事”一些,不僅給桂枝安排了雅間暫歇,還備了上好的茶水點心,更是吩咐了一應人等留守照應,即便桂枝再三表示不需要這麼客氣,他也執意如此。
坐得了溫茶水,端上了好糕點,桂枝端坐桌旁,卻未動一口,只是靜候着秀演開始。而場內,此時三兩桌頭排的客人有些焦躁。坐在頭桌下垂手的一位身材偏臃腫的男人此時眉頭緊皺,目光不斷地朝着酒樓門口處觀望,“嘖,怎麼回事?我讓你們送貼,莫非沒有送到?”他不耐煩地看向一旁的僕從。
後者一驚,趕忙屈身回覆道:“不敢!小的怎敢不盡心辦事?請帖當日您交給我時,便送至其府上了,還是由其府上尊管親自收的!”
聞言,胖富商撇着嘴挪了挪身體,“節目何時開始啊?”
聞言,一旁正在斟茶的酒樓夥計笑道:“這場秀演乃是吳老公爺點辦的,吳老吩咐了,若名單上人俱至或過了午時三刻後,便立即起宴,歌舞屆時也一併上臺了!”
胖富商聞言再度撇了撇嘴,但也沒有繼續牢騷下去,只是用他那寬肥的手掌捏起茶盞,一飲而盡。
“換酒!這茶吃得澀口!”他眉頭一橫,隨即將茶水一口吐回到茶盞中。
見此,夥計有些難堪,“額……這位爺,吳老可是吩咐了我等,這茶要每人每位一盞,說是自家茶田種得的茶,您這……”
“什麼每人每位一盞,我便是吃它不慣,還不速速換酒上來?否則我將你這酒樓砸了!”胖富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子倒是沒動,那一身肥油卻顫個不停。
“額……”夥計一臉驚恐,要知道,今日能出現在這裡的,臨安內絕對是家財萬貫之人,他一個小小酒樓僕役,又怎敢惹得?
周圍衆人目光聚焦於此,但瞧見是那胖子找事兒,便也沒人敢上前阻攔或是多嘴,只因後者乃臨安知名的販鹽商,這年頭,吃點鹽都得看這傢伙臉色!
然而就在此時,一道漫不經心的聲音自一旁傳出。
“這上好的茶不吃,偏要吃酒,本公子倒想瞧瞧,究竟何人這麼不識擡舉啊?”
衆人目光一轉,望向酒樓大門,而此時,一位翩翩公子一臉笑意地踱步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