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侄是打算扶嘉王繼位?”趙彥逾盯着趙汝愚問。卻見趙汝愚很篤定地搖了搖頭。“不立嘉王?莫非真如傳言般,要立吳興郡王爲儲君嗎?”趙彥逾接着問道。趙汝愚又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見狀,趙彥逾半天都沒有吭聲。經歷了前幾日與各路大臣幾番周旋,趙汝愚早已習慣了這等沉默,他直言不諱道:“幾經思量,爲我趙氏江山社稷,吾等當遵從太上皇遺囑。”“放棄嘉王,難道是因爲那李後嗎?”趙彥逾問。這一方面趙汝愚也考慮過,輕嘆一聲,道出一部分原因,“確也是其中關鍵,嘉王繼位,那李後便是皇太后,倘若掣肘起來,新皇豈不又成了傀儡?朝局又哪能重見天日?”趙彥逾也覺得,趙汝愚說得有理,如今官家不就是前車之鑑嗎。且趙彥逾對李後一直是憎恨的,想當初,那李後在接待金國使臣事件中,暗地裡利用杜婉茵,犯下了滔天大罪,也連累了他一家。此事,他心中耿耿於懷,沉默片刻,他又問道:“你打算如何?”趙汝愚湊上前,言道:“要完成太上皇遺詔,得全盤謀劃,目前還缺一個人相助。”“誰?”趙彥逾問道。“殿前司都指揮使,郭杲。”趙汝愚念出名字。話說這郭杲,如今手握重權,麾下有六萬禁軍,說服了他,等於掌握了整個京城護衛。“叔父素來與其交好,若您可說通郭指揮使相助,大事何愁不成。”趙汝愚繼續道。趙彥逾思慮一番,最終答應下來,道:“既是爲我趙氏江山,我豈有推辭之理,待我前去說服郭指揮使。”這邊如何謀劃暫且不提,桂枝這邊局面也沒落下。桂枝剛從重華宮後殿內出來,她將昨晚與趙擴的猜想,變作了宮中的謠言,方纔正與太皇太后提及,而這會兒,她正和張宗尹站在小西湖邊兒。“現如今趙汝愚等人皆擁護吳興郡王,嘉王殿下的機會渺茫啊!”張宗尹感嘆道。桂枝沉默了片刻,突然開口道:“難道就沒有人站出來幫他?你我又沒有那偌大的權,如何幫趙擴?”“我倒是有一個人選,卻不知是否該用……”張宗尹看向桂枝,似乎若有所思。桂枝眉頭微皺,思忖了片刻後問道:“誰?現如今已然是魚死網破,只要是能幫到趙擴登基的人,無論是誰,都值得一用不是嗎?”張宗尹道:“此人正是近日頻頻前來的韓侂冑。”“韓侂冑?”桂枝愣了,“爲何會是他?”張宗尹四下看了看,確定沒有他人後這才說道:“你以爲呢?縱使是趙汝愚,縱使是留相,他們推舉吳興郡王爲新皇,雖有太上皇口諭,但畢竟太上皇已然賓天,當今官家斷不會交權與外人,即便是有機會交權,也只可能是交到趙擴的手裡,而且還有一點最重要,從之前太上皇大殮之事你便應該看出來了!”大殮?桂枝想了一會兒,文武百官之中,不是趙汝愚也不是留正,爲何單單派了一個韓侂冑來找太皇太后諫言?莫是這些人等也沒有把握說服太皇太后,但韓侂冑似乎與太皇太后之間的關係不同尋常,由他出面找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便應下了主持大殮。“我倒是認識他身邊的謀官,蘇師旦,這段時間我頻頻派向北出宮,便是與他交往,從他那裡大概瞭解了一下,韓侂冑此人乃是一把雙刃劍,用得好了,鋒利無比,若用不好……恐又是一禍害!”話說這蘇師旦,本是平江人,早些年渴求功名,但時運不佳無數次落榜,最終只得放棄了科考,而他與韓侂冑相差五歲,二人初次結識之時,蘇師旦是書院窮苦教授。當一名不被人看重的低級武官和一個暴腮龍門的落魄文士相遇,二人頓感相見恨晚,惺惺相惜,直到韓侂冑回京城出任知合門事,蘇師旦也有了進京的機會,一直在韓侂冑身邊當書吏。與其說是書吏,蘇師旦更像是韓侂冑的參謀師爺,無論大小事,後者都會向蘇師旦詢問。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張宗尹這盤棋下得真準!看樣子他早就開始爲扶持趙擴而謀劃了,扶持了趙擴從另一方面來說,即是扶持了桂枝。“向北現在和他走得很近?”桂枝一愣,怪不得好長時間沒有向北的消息了,原來他竟被張宗尹派出去了。張宗尹笑道:“倒也不算,只是蘇師旦此人視金錢如命,說他是一謀臣,倒不如說是個商人,此人唯利是圖,若你想試探韓侂冑,或可從他下手。”桂枝點了點頭,看向小西湖的湖面,手中的鵝卵石輕輕一丟,激起幾片漣漪,“必須扶持趙擴!”她像是做出了什麼決定一般,表情十分堅決。張宗尹看着她,欣慰地點了頭,如今的桂枝,與當初剛入宮時相比成長了太多。“既然這樣,那我便傳消息給向北,讓他旁敲側擊蘇師旦,引韓侂冑來重華宮,看看他若知曉趙汝愚要立吳興郡王爲儲君的反應!”
二人說定之後各自分開,一封信自重華宮送出,來到了向北手上。作爲禁衛侍衛,向北每日要做的就是領着幾名侍衛遊走宮內。接到消息後,向北託了人幫他值守,而他則是直奔合門府。果不其然,韓侂冑不在,但蘇師旦在。二人前陣子便時常見面,今日向北更是以請客爲由,將他約到了酒樓,旁敲側擊地將宮內的傳聞告訴了蘇師旦。蘇師旦這邊聽到了消息,必然要傳話給韓侂冑。是以就在趙汝愚緊鑼密鼓地籌備禪讓大典時,聽到了傳聞的韓侂冑,當晚便來在了重華宮。早些時辰桂枝剛將趙擴的言語化作傳聞告知太皇太后,是以韓侂冑到來,太皇太后自然是將這些話與他聊了起來。韓侂冑一開始還不信,太皇太后亦是如此,都以爲此事是因爲近日朝局不安所帶來的傳聞,可離開重華宮後,韓侂冑便派人去打聽了一番,沒承想卻證實了趙汝愚等人想立趙柄爲儲君一事!韓侂冑很吃驚,但他對趙汝愚的舉動有了大致瞭解。對方不僅要擁立趙柄爲儲君,而且已在籌備此事,現如今,趙柄一旦回京,便會被受命並擁爲新皇。在他看來,趙汝愚瞞着官家籌備此事,簡直是大逆不道,這不是“謀權篡位”是什麼?所以當晚,韓侂冑又叫來了蘇師旦,並且將自己瞭解到的時局情況盡數告知了蘇師旦,最後道:“蘇公認爲,此番吾該當如何是好?”蘇師旦聞言沉思良久。“吾明日就去找那趙汝愚當面對質!”韓侂冑又慨然道,“簡直是大逆不道,嘉王乃當今聖上唯一嫡子,豈能無端被廢?趙汝愚等逆臣,該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如果再由着此等惡人藉機鬧事,天下豈不大亂?”待韓侂冑說完,蘇師旦才緩緩擡頭道:“依在下看,合門切勿心急,當下趙樞密也是萬萬見不得的。”“爲何?難道吾還怕了他不成!”韓侂冑疑惑不已。蘇師旦見狀,屏退左右,遣散閒人,將門一關後,輕聲道:“趙汝愚等欲廢嫡立庶,此等行徑,乃是上層機密,合門若貿然參與,豈不是罔顧理法、越權之舉,私下打聽了機密要事嗎?若對方反咬一口,您當如何?”韓侂冑聞言,不禁愣住了。想起歷朝歷代的帝位之爭,無不帶着殺機與血腥,他氣憤地道:“難不成就由着他們造反?吾咽不下這口氣!”蘇師旦問:“不知合門是否想改變此局面?”韓侂冑起身,義正辭嚴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等身爲臣子,理當如嶽將軍這般,精忠報國!何況,若讓那趙汝愚得逞,焉能有我韓氏一族一席之地,吾豈能袖手旁觀?”蘇師旦脅肩諂笑道:“合門若要阻止趙樞密的誤國之舉,在下倒有一計,眼下只需一個人物。”“誰?”韓侂冑急切問道。“郭殿帥。”蘇師旦念出了名字。一時間,似乎這郭杲如今成了各派爭相搶斗的香餑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