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江柳岸拂飛雁,今朝曲水亭下不敢言。
此時,完顏璟還未完全從桂枝的雁舞給他帶來的驚喜中走出來,作爲素來喜愛詩文的他,此時腦海之中便浮現了一首詩句: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羣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這首詩用來形容楊桂枝也毫不爲過。
曾有所耳聞,中原的女子不乏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者,可是此番來到這兒,卻沒承想遇見了楊桂枝這般不僅琴技超羣且文采談吐皆不凡於常人的女子,心中頗感震撼,於是便情不自禁地就想與對方多聊上兩句。
原本只想是閒來無事,在等朱先生的同時與對方閒聊幾句,可沒想到交談一陣下來,桂枝倒也覺得眼前這位小公子是一位知書達禮的人,話語間頗感投機,是以小公子的問題她亦仔細的應答。
反觀另一邊,多年沒回山陰的朱邦直對此處也並不是特別熟悉了,方纔尋着故人給的位置尋去,摸索了好一陣,這才見到故友,而他這位故友也是一位隱居在這山陰多年的隱士,早已不問世事。
朱邦直與他二人坐下來,閒聊幾句,這才得知山陰此處民風淳樸,雖距離臨安只百餘里路,但此處百姓卻對臨安之中所發生的事情並不是特別瞭解。
對於這位故人,朱邦直十分信任,於是便坦言與他交代了自己此行所來的目的,聽他說完後,對方頗感驚訝,甚至他都不知道臨安內京都教坊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
故人瞭解朱邦直,對方信任的人,自然是沒有任何問題的,看朱邦直似乎十分感慨,對方便對其疏導了一番。兩人一陣交談後,朱邦直請求對方安排一處棲身之地,如此方可保全桂枝及自身。
故人倒也爽快,在這山陰隱居多年,雖然不問世事,但是家中財產頗厚。更是在鑑湖上的湖心島上有一所宅院,而且那湖心島遠離世俗喧囂,與世隔絕,完全是一處好地方,更何況他平常也不住,那宅子閒置已久,於是便邀請朱邦直帶着他的人到那裡住下。
朱邦直感激不盡,故人更言不足掛齒,兩人又說了幾句之後,故人答應朱邦直會爲他保守住這個秘密,此事除他之外不會再有任何人知道。
這樣也好,在與世隔絕的地方待上個幾年,等這件事的風頭消減一些,那時再替桂枝找個好人家出嫁,平安度過此生,這樣他也算是完成了張梅香對他的囑託,於心無愧了!
辭別了故人,朱邦直一路自蘭亭而下,路過方纔曲水邊正鬥詩飲酒的才子,他只是瞥了兩眼,並沒有瞧見桂枝,便不再駐步,直朝着山下而去。
尋找了好一會兒,終於,他在山下瞧見了一處茶館,看到茶館外面的棚子裡坐着幾人,背影頗爲眼熟便走了過去,這才發現茶亭內,楊桂枝與這位長相頗爲面生的小公子以及衆人正在交談。
畢竟他們現在是在逃的身份,看到這幾位陌生人,尤其是那小公子身後站着的兩位,朱邦直心裡便是一緊,於是他站到跟前先是客氣地笑了笑,隨後給霍弘打了個眼神,看向桂枝說道:“小姐,咱們該走了!”
說完,他又看向完顏璟等人,“抱歉了,我等還有要事,不便久留!告辭!”
然而完顏璟好不容易纔遇到一位如此優秀的女子,想着和對方聊上幾句,可沒曾想還沒聊盡興,對方便要離開。於是,他便下意識地站起來,開口挽留說道,“這位先生,何故匆匆而去啊?我等又並非惡人,只是方纔偶遇楊小姐,聊了幾句,感覺頗爲投機,還請先生權且稍坐,哪怕吃上一杯茶再離開也不遲。”
桂枝也是覺得,這位小公子言談舉止頗爲得體,聊下來觀感不錯,不過她明白朱先生的焦慮是有道理的,畢竟他們還是在逃的狀態,於是便並沒有說什麼。
朱邦直則是回頭看了一眼他們,再一次頗感歉意地施了一禮說道,“實在抱歉,我等着實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日後若再得見,那時一敘也不遲!告辭了!”
說到這,朱邦直便是轉身帶着桂枝頭也不回地匆匆下山了。
一旁,徐孝美站在完顏匡的旁邊氣得直磨牙,看着對方的背影,他再也忍不住,一拍桌子,憤憤不平地道:“這叫什麼事兒,少主!您這麼擡舉他們以禮相待,這廝卻一點面子都不給,且看在下取條繩將汝捆來給您賠禮!”
聞言,完顏璟皺眉看了他一眼,“行了,今日你惹的事還不夠多嗎?退下!”
說完,他轉目望向對方的背影,嘆了口氣,“真可惜!如此妙女子卻只得萍水相逢,實在遺憾!”
完顏匡是個人精,站在一旁打眼一看便瞧出了完顏璟心中的失落,於是一邊笑意冉冉地撫着須一邊說道:“莫非……公子是看上了剛纔那位小姐?”
完顏璟聞言倆耳一紅,有些尷尬地乾咳了兩聲,隨後回道:“先生莫要拿我取笑,初次見面怎就看上了?只是瞧着那位楊小姐的確非同凡人,可惜無法與之深交而已。”
完顏匡同樣是望着桂枝等人離開的方向,暗暗點頭,但他深邃的眼眸之中又流露出另一番不同的神色,片刻後他淡笑着提醒道:“依在下看來,小公子還是不要與這姑娘深交爲好……”
聽着對方這番語重心長的話語,完顏璟有些疑惑,回眸望向他反問道:“先生何出此言呢?”
完顏匡並非尋常人,他乃是金朝中的大臣,能夠輔佐這位少主,便能看得出他身份不淺,此番陪少主南下,自然是作爲三人中的智囊,凡事總要多想一些。
他表示:“此女子衣品不凡且才藝出衆,絕非尋常人家所教導得出,尤其是那一手琴技出神入化,舞姿靈動飄逸,而當下,身懷此類才藝的女子大多爭先恐後地涌入臨安教坊或是宮廷之中,似她這般的爲何不去?若說她是尋常人家的小姐?還是有些欠斟酌了,大戶人家的千金大多一生待在臨安,又怎會來此荒郊?若是身上無事,定不會在此山野亭間出現……”
完顏匡的話,小少主還是覺得有些道理的,可聽到這兒的他,心裡非但沒有對楊桂枝產生排斥,反而是更感興趣了,這會兒,年少輕狂的那股貪玩勁兒上來了,他笑了笑,站起身道:“依先生所言,此女子身世不凡且來路不明,真是趣也!既如此,我們不妨前去一探究竟!”
“額……小公子……這……”完顏匡也沒想到前者會是這副反應,但對方既已經說出來了,他一個做侍讀的,又怎敢抗主呢?
反觀一旁,徐孝美一臉的興奮,似乎找到了人生目標一般,“哈哈哈!這種事兒就得我來了吧?似你這般紙上談兵的……啥用也沒有!少爺,您且安心地溜達着,待俺跟上那廝,瞧一瞧他們在何處落腳,再來回報!”說完,徐孝美便是當即勒了勒衣帶,三五步竄出便是不見了人影兒。
“這廝真是莽撞……”完顏匡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從袖口中取出了錢銀結算了茶錢,便跟在了小少主的身後,漫不經心地朝前方走去。
另一邊,朱邦直帶着桂枝他們前往鑑湖,得知他們要住在一處湖心島一生隱世,不知怎的……桂枝心裡竟有些失落。
實際上她內心裡還是嚮往自由的……這大千世界風景千紅萬紫,千里江山風光無限大好,可她卻還沒來得及看個遍,便只能躲避在危險的地方待上一輩子……
朱先生看出桂枝心裡似乎有些情緒便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叮囑她以後莫要再隨意與路人交談,尤其是像今天那個小公子,在不明白對方身份的情況下,還是處處小心爲好!
自山上而下,幾人來到鎮上時,天色已然暗了下來,見時辰不早, 他們便只好尋找住店的地兒。
鎮子上有不少店家,但爲了掩人耳目,朱邦直還是選了一家最不起眼的,這一家店在鎮子邊兒上,旁邊幾家店都要比此處顯得高貴一些,不過既然是逃亡,便處處以小心謹慎些爲上,太過張揚難免惹來事端。
來在店前,朱邦直上前叫門,輕拍三下後,一青年打開了門縫,看着門前這一行人,他眉頭微皺,苦笑說道:“幾位有何貴幹?”
或許是因爲他們這家店在鎮上算是十分老舊的,本來也是他們這一家人的院子,不圖賺什麼錢,沒想到會來客人,所以這小夥還有些意外。
“我等初到此地,想尋一處落腳之地,不知可有空房?”朱邦直客氣地問道。
那年輕人有些意外,將門打開後,撓着頭輕聲道:“瞧您幾位這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住不起好店的人呀,街邊兒上這麼多大酒樓驛館,爲何偏偏來我這小地方?再說了,我這家裡有兩位老人,上了歲數,您幾位若是想住也可以,但處處需謹慎些,手腳輕快點,老人家夜裡最聽不得動靜,這些……您看能接受嗎?”
朱邦直倒也不挑,只要能安穩地讓他們在此度過今晚便足以,於是他點了點頭,塞了一些錢銀與那年輕人,“我等只是在此待上一夜,也無太多要求!這是我女兒,另一位是我家隨從,勞您安排幾間乾淨屋子與我等,若是有些素食湯飯便更好了!”
“那好吧!承蒙各位不嫌棄!乾淨屋子有,素食湯飯也有!裡面請吧,各位!”
說着年輕人將門打開,把門外的幾位讓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