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的提舉常平司李大人,心裡已經開始慌了。
他如此驚慌的原因,並不是因爲庫房裡缺少大筆存銀,而是因爲這位趙金錠郡守根本就是個二愣子!爲什麼庫房裡會缺這麼多銀子?
難道都是這位提舉常平司李大人一個人貪墨的嗎?
實際上並非如此。
這涉及到古代官場上一個專用名詞,叫做“虧空”。
所謂虧空,就是賬面上應有的銀兩,和庫房裡實際存在的銀兩不相符。
換句話說,像今天賬面上應該有三十一萬兩白銀,但是實際上只有兩萬兩的情況就叫虧空。
至於這虧空是怎麼形成的,原因可就複雜了。
不但說的時候很難說明白,甚至就連當事的官員也難以說清,這些銀子到底到哪兒去了。
虧空形成的原因,是由於在本地歷屆的官府中,那些官員由於管理財政不善或是大肆貪瀆造成的。
這個窟窿往往會隨着官員的升遷和調轉,還有新官員上任繼續撈錢,而被掏得越來越大。
通常在大宋的官場上,產生虧空是正常的。
新上任的官員發現,賬面和實際庫房存銀的數量不符那就對了。
要是一兩不差纔是怪事!說到這裡,我想可能有人會問了,既然如此,新上任的官員怎麼可能忍氣吞聲吃下這筆虧空,甘願自己吃一個大虧?
可是實際上,卻是差不多每一個官員都會把虧空吃下去的。
這裡邊可以舉個例子,當官員發現自己庫房跟賬面相比少了四萬兩銀子,這跟他心目中想象的數字可能是大致相符的。
然後他就會跟前任還沒走的官員坐在一起講講條件,雙方在暗地裡做一個交接。
前一任官員雖然要走了,卻絕大多數都因爲是要升官才走的,最起碼也是平調。
人家在官場上也是有一定的勢力和人脈的,要是這個時候,新任官員一嗓子嚷出來,說前任貪墨庫銀,這件事對誰都沒好處。
這位新任官員假如真的這麼做了,那他這一生也就再也不要想着升官了,弄不好還會被同僚當楞頭青給踩下去。
所以在前後兩任官員交接的時候,通常都會展示一下自己的人脈和關係,就這筆庫銀的問題做出一些妥協和交易。
要走的官員,也許會把自己在本地經營的勢力和人脈、結交的一些朋友介紹給新任官員。
或者是承諾和他成爲盟友,雙方都擴展一下人脈靠山。
總之這位新任官員總會把這些虧空吃下去,等到他過幾年再調任的時候,再把這個擴大了不少的窟窿,扔給下一任就對了。
這種事已經在官場上,形成了約定俗成的規矩。
就像是一排馬桶,每一個都有人坐在上面一樣。
只要大家誰都不起身,我調任了你馬上就坐上去,就不會有人會發現他們屁股底下的屎……然後這位趙金錠郡守就來了。
現在的形勢是,郡守這個職務壓根兒就是全新任命的!這時的提舉常平司李大人才想起,趙郡守負責的可是整個郡的公務!(也有整個郡各部門的虧空)所以別說他面前是趙金錠大人,就是換做一個普通的大宋官員,你們這次弄出來的是四個衙門連一個州衙,總共五個部門前後好幾十任官員貪污撈錢,捅下來的窟窿……爲什麼要老子一個人承擔?
更何況,這位趙郡守還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大宋官員。
他代表了通州一系的官員作風,就是以清正廉明,一文不取的風格著稱於世的。
所以他怎麼可能、又怎麼敢吃下這麼大一個窟窿?
當李大人想到此處,就知道趙郡守,肯定是要跟這筆虧空死磕了。
他一想到延續這麼多年的陳芝麻爛穀子,就因爲他是個管着庫房的,全都要發作在他一人頭上……你說他現在怎麼能不害怕呢?
……於是聽到趙郡守問起,只見常平司李大人結結巴巴的說道:“回郡守大人,這庫銀裡的事錯綜複雜,頭緒頗多,牽扯也是甚廣。”
“不如趙郡守借卑職一步說話,容下官單獨向您細細稟報如何?”
李大人之所以這麼說,就是想把有關庫房虧空的事,原封不動的講給這位郡守大人聽。
也讓他知道這些虧空的來歷,還有自己的苦衷。
雖然他本人也在庫房裡邊撈了不少銀子,但實際上卻連虧空總數的二十分之一都不到。
如果這麼大的鍋都讓自己背了,你說他冤不冤?
可是當他說完這番話之後,就見趙郡守的臉簡直板的就像鐵門一樣。
趙金錠毫不猶豫道:“趙某平生光明磊落,事無不可對人言!”
“你少給我鬼鬼祟祟的,有什麼話就大大方方的說!”
“哎呀,我的天哪!”
這時候的李大人,如果不是顧忌着這身官威,他真想捂着臉往地下一蹲,狠狠的長嘆幾聲!這個趙金錠,到底會不會做官啊?
要知道凡是私下裡商議的事,就意味着有好處可拿……他怎麼連這個都不懂?
這時的李大人被趙郡守毫不留情的接連催逼,已經完全沒了退路。
所以他只能閉上嘴什麼話也不說,因爲他知道,眼下他只有這麼一條路可走。
……如果說他要是當衆把虧空的事,還有牽扯到虧空的官員全都招認出來,那他就相當於一日之間,變成了整個大宋官場的敵人!到時候他在官場上的地位,就像是魔術界裡出了一個專門給魔術解密的魔術師一般(好繞嘴)。
於是全天下的官員,都相當於被他揭破了隱私、砸掉了飯碗。
到時他別說升官了,還能不能在官場混下去都是個問題!所以爲了保住自己的仕途,他只能閉上嘴一言不發。
這時的趙金錠看到這位李大人拒不交代,開始用沉默來跟自己對抗。
他笑着對李大人說道:“常平倉庫銀數量不符,跟提舉常平司李大人有直接關係。
原來以我的本意是根本不用問你,發現問題直接將你下獄法辦就對了。”
“如今我給了你這個機會讓你解釋,甚至你交代出了庫銀的下落,我還可以饒了你……可你現在卻是這個態度!”
說到這裡時,就見趙金錠手扶着桌案身子向前一府,眼中閃爍着凌厲的兇光道:“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