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這個人笑着向劉老大招了招手,然後把一盞茶放到了他的面前。
隨後,就見他笑着向這位整個成都府勢力最大,經驗也是最豐富的船幫大首領笑着問道:
“不知道劉先生……對船工號子熟不熟悉?”
……
成都附近水網密集,往來運輸貨物基本都是靠着船運。
所以應運而生的,這裡的撐船的船伕和碼頭上的挑夫,都成立了各自的民間團體,相互之間介紹生意、互惠互助。
這位劉老大就是其中最大的一幫人,名字叫做“川蜀船幫”的幫會首領。
這位老人一生中都在蜀中各地行船,可以說經驗無比的豐富。他對各地的風俗和水文也是瞭如指掌。
此時劉老大面前的這個中年人,向着他唱出了一段節奏明快、昂揚激越的船伕號子。
這段船伕號子的曲調,居然和昨天牢房裡,傳來的那段斷斷續續的唱詞一模一樣!
這是牢房裡的李繼,他在長時間的受刑,導致陷入了神智模糊的狀態之後。在牢房中昏睡的時候,斷斷續續像是夢話一樣哼唱出來的。
沒想到,這段囈語一般的歌聲,卻被這個藍袍人聽了幾遍之後,就復原出了整段曲調。
而且他今天還特意找來了這樣一位經驗極爲豐富的老船工,來幫他辨認這段船伕號子。
只見這個中年人低聲唱道:
“三尺白布,嗨喲!四兩麻呀,嗬嗨!腳蹬石頭,嗬嗨!手刨沙呀,嗨着!光着坐墩兒,嗨喲!往上爬喲,嗨着着……”
等到這個藍袍人把這一段號子唱完了之後,就見他的目光立刻看向了這位老船工。
“你能分辨得出來,這是什麼人唱的不能?”只見這位藍袍人向着劉老大問道。
當劉老大聽完了之後,他又稍稍品味了一下。隨後就見他慎重的向着那位藍袍人說道:“回稟相公,”
“咱們蜀中的船伕號子,在每個地方唱得都有些不同。如果要是按照地盤來分的話,最大的分別就是巴蜀兩地,有着極大的不同。”
“您剛纔唱的是一種巴江號子。在巴江號子這裡頭,又可以細分成:峽江縴夫號子、船工號子、楚幫號子、橈夫子號子很多種。”
只見這個老船伕說到這裡,又沉吟了一陣,想了好久之後慎重的說道:“您方纔唱的這種,是巴東峽江號子,又可以分成長江縴夫號子,還有神農溪縴夫號子兩種。”
“我要是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神農溪縴夫號子。”只見這位船幫老大向着藍袍人拘謹的說道。
“爲什麼你不太確定?”只見此時的藍袍人,他一見這位劉老大的神情略有些猶豫,立刻向着他追問道。
“因爲這神農溪縴夫號子,已經失傳好久了!”就見劉老大皺着眉頭說道。
“哦?爲什麼?”藍袍人立刻問道。
“這種號子,只在一個小團體內流傳。”就見劉老大向着藍袍人說道:“那是一幫20年前的賊配軍,被人發配到了巴中去拉縴。”
“因爲他們所有的老弱婦幼都要上纖繩,所以在拉縴的時候經常有人體力不支,失足掉到神農溪中淹死。所以這夥配軍,慢慢的就被人叫成了“墜溪軍”。
“後來我聽說,這夥兒人原本有幾萬人。卻在二十年間死得越來越少,慢慢的只剩下了最後一兩千。在這幾年已經再沒聽見他們的消息,所以應該是已經死絕了。在他們中流傳出來的這種號子,也就慢慢失傳了。”
“哦!”只見這個藍袍人點了點頭之後,隨即又向着劉老大問道:
“你剛纔說的這些配軍,當年他們到底犯了什麼罪?纔會被人發配到了巴東去拉縴?”
“謀反作亂,”只見劉老大想了想之後說道:
“那是一幫反賊!”
……
在劉老大走了之後,就見這個藍袍人坐在庭院裡,久久的不發一言。
看他的樣子,就像是一段乾枯的樹幹一樣坐在那裡紋絲不動。不知道此時這位和沈墨勢均力敵的對手,他心裡到底在想着些什麼?
庭院裡微風陣陣,木葉飄擺,在這翠竹紅梅的掩映之下,這位藍袍人卻彷彿是一個死去的行屍走肉一般。
他在那裡思索彷徨,在他一動不動的軀殼之下,卻似乎有一個掙扎着的靈魂,在不斷前行。
……
現在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就在藍袍人和劉老大開始談話,對那段船工號子不斷求根問底的時候,監牢裡面的嚴刑拷打又繼續開始了。
這一次,這位年輕的犯人,已經沒有了昨天那麼多的俏皮話。他的精力和體力在接連施加的酷刑下,已經被壓榨的一點兒都不剩了。
如今的他,在嚴刑拷打之中已經處於反覆昏厥的狀態。看他的樣子,即便是能挺過今天這場酷刑。等到了明天,他也再熬不過去了。
等到今天過去,明天的那場酷刑再度到來的時候。這位沈墨麾下優秀的情報員李繼。他若是不肯招認,就會在連續酷刑之下受刑而死!
時間眼看着就到了中午時分,這個年輕人在酷刑中,他的意志已經開始漸漸混亂。就在這時,成都府大牢外面忽然來了一羣府衙的衙役。
只見他們手裡拿着府尊大人趙玉坤的手令,命令此地的獄卒將這個犯人提出監牢,由他們帶回成都府府衙中的監牢繼續關押。
在這個成都府裡面,府臺大人趙玉坤說出來的話就和聖旨一般,所以監獄中的獄卒和牢頭又哪敢有絲毫怠慢?
只見他們立刻停止了行刑,將這個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年輕人解了下來。隨後叫人用擔架擡着,交給着那些府衙來的公差們帶走。
在整個過程之中,聞訊從不遠處趕來的那位藍袍人,一直呆呆的坐在大牢外面的院子裡。
他既沒有發出一言來阻止,也沒有詢問什麼話,而是就這樣冷冷的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
眼前的這個年輕的犯人,就是藍袍人手裡唯一的線索。看着他受刑不過。或許用不了多久,在這個年輕人的口中就要出現一個巨大的突破口。
可是就在這關鍵時刻,這個關鍵的人犯,卻被撫臺大人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