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此時的程無憂一邊嘻嘻哈哈的和座上諸君說笑,一邊在心裡默默想着,怎麼撬開這位崔章的嘴。
此時此刻,大廳中的高麗樂師演奏的,正是一首高麗古曲《雲中之月》。
悠揚的奚琴發出的樂聲婉轉悠長,跟中原地區的二胡很有些相似之處。
要說這高麗國的諸般樂器,在程無憂的心裡,也就這奚琴還可以聽一聽。其他的樂器基本上全是噪音。
說到其他的樂器……那聞名遐邇的迦耶琴,彈奏出來的聲音每每讓程無憂想起臨安鄉間彈棉花的情景。
至於那種叫做“太平簫”的樂器,更是一吹奏起來,立刻就會讓程無憂生出一種跳起來打人的衝動——這特麼哪是簫?從外形到聲音,完全是嗩吶好不好?
整個高麗國君臣上下,從政體到文學、從生活方式到音樂、從建築到娛樂,幾乎全都是學的唐宋時代的中國。
不過所有的好東西到了他們那裡,卻往往變得面目全非。不但有一種沐猴而冠的滑稽感,而且還帶着一種摳摳搜搜的小氣勁兒。從這些音樂上就是可見一斑。
而這個時候,等到《雲中之月》一曲奏罷,就見一位高麗歌妓走到了桌子圍成的宴席中間。
只見她腰肢扭轉,隨這音樂聲敲動了腰間的兩杖鼓,開口便唱了起來。
這位歌妓演唱的曲目,叫做《箜篌引》,也叫做《公無渡河》。
那麼這首《箜篌引》說的是什麼呢?
根據孔衍的《琴操》記載:古時候一個提着水壺渡河,他的妻子追在後面呼喊着不讓他去,然而追趕不及,這個人終究還是被水淹死了。
之後,那位妻子撥彈箜篌,唱《公無渡河》歌曰:“公無渡河,公竟渡河!墮河而死,將奈公何!”
但是此時的程無憂並不知道,由於這件事發生在漢朝的樂浪郡,結果後世的高麗人硬說這首《公無渡河》,是朝鮮半島歷史上現存最古老的詩歌。
原因是……他們認爲這首詩的版權,應該屬於當時,親眼看見淹死人事件的一位朝鮮艄公!
至於裡面的內容,但是若是翻譯成現代文字就是:“叫你不要這麼幹,你偏偏要這麼幹,如今你被幹死了,讓我拿你怎麼辦?”
此詩常用來諷喻對方身罹險境,卻執迷不悟,苦勸不聽,並警告對方再不納諫,將有嚴重的危險。
此時此刻的程無憂,聽到這首《箜篌引》之後。他知道,如今火候已經到了。
就見他有意無意的回頭,看了一眼一直侍立在他身後的保鏢張煥。
隨後,他就裝作半醉的樣子,“鏘!”的一聲,將身畔的寶劍抽了出來!
隨後,就見他在歌姬的驚叫聲中,揮動着寶劍,帶着酒意搖搖晃晃的走進了一圈酒宴正中。他披散着頭髮一邊舞劍,一邊大聲唱道:
“公無渡河,公竟渡河!墮河而死,將奈公何!”
看到這位年輕公子放浪形骸,且歌且舞的樣子。只見這一幫高麗國的年輕臣子全都是樂不可支,嘻嘻哈哈的大笑起來!
這個時候,就見程無憂的那位保鏢張煥這纔上去,輕輕巧巧的閃開了程無憂手中的寶劍。然後一把將他抱住,把他慢慢的扶了回來。
“崔公子慎言!”這個時候,就見保鏢張煥小聲的對這位“崔敏實”說道:
“眼看着咱們高麗大軍就要渡海去攻打耽羅國,您怎麼在這個時候,唱起這個調調兒來了?”
“啊?”
就見崔敏實聽見了張煥的話之後,他立刻就是身子一震!眼見得他臉上的酒意當時就醒了大半!
隨後,就見崔敏實懊悔的跺了跺腳,看起來他已經知道自己失言了。
然後,就見他擡頭,向着宴席中的諸位公子看去。
而此時的崔章,一看見崔敏實的反應,立刻就哈哈大笑着擺了擺手,大聲叫道:“無妨,無妨!”
“真是的!渡河和渡海又怎能是一回事?”就見崔章這麼一說,席上的衆人也跟着笑鬧了起來。
當崔敏實被自己的保鏢扶着重新坐下之後,大家還在笑着他反應過度的表現。
說實話,崔敏實的擔心也是不無道理。
因爲他畢竟是個商人,在這個時代,這種因言獲罪的事兒其實也不少了。所以崔敏實的謹慎態度,大家也都可以諒解。畢竟這裡滿座都是年輕官員,只有他一個人是商人。
而他們卻不知道,今天的這一場戲,全都是程無憂一手導演出來的!
……
因爲在宴席上打聽人家的軍事機密,開口的第一句話最容易暴露意圖。一個弄不好,程無憂的言行就會引起這些年輕官員的警覺。
可是有了現在這場戲之後,再接下來談論這個話題,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只見崔敏實坐下來,又向着大家敬了一輪酒。隨即,他的眼神有意無意的向着崔章那裡瞟了一眼。之後便離席出去更衣(解手的意思)。
看到崔敏實遞給他的那個眼神,崔章就知道人家是找他有事。於是他也起身離席,撩開帳幔出去了。
等到崔章一走到帳幔另一面,就見崔敏實正在後面等他。
只見崔敏實一言不發,拉住了崔章的袖子撩開一層層幔帳,一直走到了大廳一角。
直到這個時候,崔章才發現整個大廳,都被幔帳隔開了一個個的小房間。雖然他們依然和大廳中的那些人同處於一個空間之中。但是這些幔帳卻帶給人一種極其隱秘的感覺。
如今他們所在的這個小小空間裡,是整個大廳的一角。
由於重重金絲絨的阻隔,就連大廳那邊的絲竹吵鬧之聲,也幾乎聽不見了。
在這個空間裡,現在幾乎是一片漆黑,很有一種伸手不見五指的感覺。
就見崔敏實用手拉着崔章的袖子,在地毯上坐下,隨後黑暗中就聽他拍了兩下巴掌。
正當崔章不明所以,不知道這位崔敏實先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的時候。
這時就見他面前的金絲絨幔帳輕輕一掀,一個人舉着一盞琉璃燈,款款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