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二狗和許狗蛋用力的點點頭,許狗蛋下意識的抽了鼻子,陳二狗不自覺的捏緊了拳頭。
一會兒工夫,馬新田將一衆手下帶了進來,站在院子裡,這些兵都是白桿兵的餘丁,這些年跟隨秦良玉血海中存留的百戰之兵,雖然外面聲若雷鳴,卻彷彿沒有聽到一般,靜靜的站在院中,眼望着王歡,目沉似水,不動如山,雖然沒有聲音發出,但王歡清晰的感覺到,沉寂的靜默中,那一具具強健的軀體裡,蘊藏着碾壓一切力量。
這纔是百戰強軍,跟李廷玉帶的兵差不了多少。
稍息,馬崇明也帶着一幫子人從後門進來了,王歡一看,暗暗搖頭,這幫人小的小老的老,小的十幾歲,比自己三人還小,老的頭髮都白了,怕是上了五十歲的年紀。
王歡皺着眉頭問馬崇明:“這就是你部落中的壯丁?”
馬崇明忙道:“這還是好的了,其他有些頭人部落,就這模樣的都拉不出這麼多呢。”
王歡無奈,只得將就了。他將馬崇明和馬新田招到身邊,對二人說道:“等會大門一開,我和馬頭領的人先出去,清出一塊場子,馬頭人的壯丁就留在我們後面壯壯聲勢。”
馬新田看了一眼牆頭,沉聲道:“參贊,外頭人多,清場要武力進行,難免會傷人。”
王歡寒着臉冷聲道:“亂世用重典,要想壓下亂民,跟他們講道理是不行的!”
馬新田目光一冷,抱拳領命。
王歡看了看馬崇明,這個頭人明顯就是一個商人做派,講價錢論條件口若懸河,真要面對面見真章的時候,一下子就慫了,這時候聽到外面滔天般的叫罵聲,連一聲都不敢吭,躲在人羣最後頭都不敢露。
心裡鄙視了一下,王歡也不理他,定了定心神,邁步走到被流民在外面擂得震天響的大門邊,沉聲對陳二狗和許狗蛋道:“把門打開!”
二人急忙上前,使勁擡起攔門粗棒,再抽開門栓,那兩扇厚達十公分的木質大門,“哐”的一聲被從外面猛地推開!
幾個身材壯實的流民正擂門擂得歡,突然手上勁道一鬆,本來緊閉的大門突然打開了,幾人措手不及,一下子被身後擁擠的人羣推了進來,一個踉蹌,趕緊站穩,猛然見到滿院子的皮甲兵士一個挨着一個黑壓壓的一片,沉默不語,一雙雙眼睛盯着自己,那目光冰冷可怕,身上一下子起了無數的雞皮疙瘩。
幾人心頭膽顫,發一聲喊,連滾帶爬的又滾了出去,聲嘶力竭的大叫:“有兵!裡面有兵!”
王歡趁此機會,當先一步跨出大門,身後陳二狗和許狗蛋緊隨其後,而馬新田領着一衆甲士,魚貫而出。
站在外面的人層層疊疊,後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事,只能一個勁的叫罵起鬨,但是那幾個被擠進去又滾出來的人那一聲“有兵!”的叫喊,聲震寰宇,卻是隔得再遠的人都聽得到的,頓時“呼啦”一下,圍在門外的人潮水般的向後退去,留出了一個老大的空地。
這時代的兵,比獻賊還可怕,張獻忠佔着CD建立了政權,找了幾個秀才舉人當幕僚,聽了兩天課,知道了收攏人心,以圖大計,漸漸淡了流賊做派,對境內的百姓殺戮搶掠越來越少,改徵稅了。而官兵就不一樣了,到一地搶一地,反正朝廷又不給軍餉,不發糧草,不搶兄弟們吃什麼用什麼?這種有組織的搶劫比強盜厲害多了,基本大兵一過,任你高牆土堡都化爲白地,還殺人冒功,故而老百姓把官兵、東奴、流賊並稱三大害,官兵排名第一。
王歡黑着一張臉慢慢走到了空出來的壩子中間,陳二狗和許狗蛋強自鎮定的站在兩邊,馬新田按着刀柄站在三人之側,陰沉沉的瞄着圍成一圈黑壓壓的人頭,目光似刀,看得被他瞄上的人脖子一涼,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腦袋。
“本官乃宣慰使司參贊軍官王歡!爾等流民,安敢喧譁聚衆,擾亂秩序!”王歡扯着嗓子吼道,用上了吃奶的力氣,一下子將亂哄哄叫嚷嚷的場面鎮住了。
他身上穿着新換的圓領青衫,頭戴方巾,肅容之下器宇軒昂,雖然個頭不高,但在身後一衆壯實甲兵護衛下,也充滿不怒自威的氣勢,流民們只是仗着人多起鬨,其實骨子裡仍然畏官如虎,哪裡見得這陣仗,自然而然的矮了一頭。
王歡對這效果很滿意,皺着眉頭掃視全場,目光到處,莫有敢與其對視者,他正要鼓起中氣,發表一通演講,卻目光一定,看到了一個留着山羊鬍子的中年人從流民羣中走了出來。
“學生劉明亮,乃豐都功名秀才,見過這位大,呃,大人。”中年人施了一禮,面帶笑容的瞧着王歡,顯然有些不把這位看上去很是年少的官兒當回事:“請大人容學生說兩句。”
秀才是有功名的,按例見官不跪,何況王歡還不算是官,所以這劉明亮大刺刺的站在他面前,不慌不忙的開口說話,而且明末亂歸亂,在有官府文官坐鎮的地方,讀書人還是很有地位,就連CD的張獻忠,這兩年也八方貼招賢令,禮遇讀書人。
劉明亮見王歡瞪着眼看着自己不說話,心中一笑,心道:這少年蠻子也是土人,在這山間長大的草莽,沒見過世面,且看我用聖人言論開化於他,讓他們收了那逼人做工的惡令。
他稱呼王歡爲蠻子,是因爲這時代的漢人,特別是繁華大城中的人和讀書人,看不起來自山區偏僻之地的少數民族,稱呼他們爲山蠻、洞蠻,從骨子裡覺得他們是一些野人。所以縱然白桿兵作戰彪悍,當世無雙,卻因土家族軍士爲主的原因,卻只是落得個馬前卒的下場,朝中大佬們是隻呼來喝去,隨便給了幾個總兵、參將的名頭,壓根沒有政治地位。
“子曰……”劉明亮搖頭晃腦,剛起了個頭,正要侃侃而述,卻聽半空中猛地起了個霹靂,一聲斷喝當頭砸來。
“住口!酸儒休要妖言惑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