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半壁江山已落入韃子手中,生靈塗炭、百姓如陷火坑,漢家龍脈眼看就要改爲異族之手,身爲漢家男兒,怎能窩在這水泊中苟且偷生!”王歡大義凜然,語速快似機關槍連發,祖邊別說插嘴,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
鬥嘴罵陣,王歡是很有自信的,在大學裡,他是校辯論隊的選手,如今面對一羣不善口齒的土匪,他遊刃有餘。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王歡用上名人名句,總結道:“祖邊,你兄弟二人還不爲國家出力,上愧對祖宗、下恥於百姓,難道真要當那縮頭烏龜,白白浪費一身武藝,在這水窪子裡虛度光陰嗎?”
話音一落,圓陣內外鴉雀無聲,所有的人全都呆住了,如果不是親耳所聞,誰都不敢相信這些話是來招安的清軍說出來的,搞什麼啊?你不就是韃子嗎?爲什麼還一口一個漢家漢家的,莫非還嫌漢人抵抗得不夠堅決、想增加點改朝換代的障礙?
不過水賊中有眼神利落的,已經看到圓陣中的李廷玉等人腦後的辮子不見了,於是一陣竊竊私語聲在外圈水賊中傳播開來:“你看,他們的辮子不見了,難道真是白桿兵裝的?”
祖邊臉色一連數變,他的腦筋再笨,也發覺事情有異,想了想,皺眉問道:“你是白桿兵帥李廷玉?白桿兵的威名我曾見過,李廷玉的名號我也聽說過,但你這副模樣,不像啊。”
王歡胸脯一挺,理直氣壯的叫道:“當然是我,我就是白桿兵帥李廷玉!”
此話一出,不止是水賊們,就連圍成槍陣的李廷玉等人都有些臉紅了,真人就在眼前,還要冒名頂替,這臉皮也太厚了點。
卻聽王歡接着說道:“的參議王歡,李廷玉李大人,就在我身邊!”
王歡一指身側,李廷玉就不得不站出來了,把長槍衝空中一舉,像回答問題的學生一樣應道:“不錯,我就是李廷玉!”
祖邊等人凝神望去,看到是起初聲若霹靂、形如殺神的那位軍將,不禁吁了一口氣,心道:這纔對啊。
“你們如果真是明朝軍隊,爲什麼要裝成清狗?”祖邊略微思考一下,又開口問道。
王歡冷哼一聲,曬然道:“爲什麼?爲了讓你們看清王濤這個貪慕虛榮的小人真面目!人人都道洪澤湖水寇橫行水上、替天行道,造反是爲了求一條活路,卻不知原來大當家的居然是個背友求榮的奸詐之徒,如果不把王濤這個敗類挖出來,你們還會矇在鼓裡,被他賣了還不知道。只要清兵一來,他就會把你們當作籌碼,換取他的榮華富貴,你們也看到了,爲了投靠清朝,他不惜與你們大動干戈,刀槍相向,事實勝於雄辯,你們都看到了,這難道還不清楚嗎?”
水賊們聞言,又是一陣騷動,這些話句句在理,而且發生的事實也是大家親眼所見,沒有一句謊言,王濤的卑劣行徑,大家有目共睹,如果不是祖家兄弟執意不肯,這時候大家恐怕都已經剃頭留辮子了。
祖邊遲疑了一下,覺得在外人面前,似乎還是應該維護一下水賊內部的團結,畢竟家醜不可外揚,怎麼說王濤也是洪澤湖大當家,千錯萬錯,也是三人之間的事情,不管是與清廷,還是明廷都無關。於是祖邊又開口了,只是聲音降低了不少,很沒底氣。
“大當家縱有不對,那也是爲了衆兄弟的出路,哪有你說的那麼不堪。”
話音未落,王歡就接上了嘴,噼裡啪啦一陣語速極快的反駁扔了過去:“爲了衆兄弟的出路?你轉臉過去,看看你大哥肩膀上的洞,再摸摸自己的良心,真的如你所說嗎?”
說得興起,王歡乾脆伸出雙手,排開面前的白桿兵,越衆而出,李廷玉心裡一驚,想拉一把都沒有來得及,就看到王歡大模大樣的走出了圓陣,站到了祖邊面前,幾乎就要臉對臉的站到一起。
“王濤身爲大當家,卻只圖自己一己私利,受了清廷招安,他當然可以一世富貴,可是你們呢?祖邊你兄弟二人與清狗不共戴天,你倆如何自處?王濤考慮過嗎?沒有!這些跟隨你們的兄弟呢?他們本是被朝廷逼迫,不得已才入了夥,你覺得清廷對造反的漁民會發慈悲嗎?運氣好點發配苦寒之地,運氣差點直接派給滿族韃子爲奴,永世不得翻身,如果真到那一步,祖邊,你就是罪魁禍首!”
王歡說一句,就往前逼一步,祖邊下意識的就退一步,王歡連進七步,祖邊就一連退了七步,二人幾乎就深入水賊羣中了,急的李廷玉伸長脖子慌忙張望,卻又不便指揮槍陣直接壓過去,萬一把水賊逼急了直接砍了王歡就糟了。無奈之下,只得留在原地跳腳。
祖邊面色蒼白,手腳無措,看着比自己矮上一個頭的王歡,卻覺得似有一座大山壓在眼前,幾乎喘不過氣來。他左右看看身邊的水賊兄弟,發現所有人都默默的看着他,眼神黯淡,滿臉都是一副絕望無助的表情。
“真,真有如此地步?”祖邊瞄了一眼王歡,遲疑着道。
王歡如教訓徒弟的老師,憤然道:“當然有,你自遼東來,韃子的脾性最是清楚不過,他們什麼時候對漢家百姓講過仁慈?”
王歡嘆口氣,眼望四方,面對着圍得裡外三重的水賊們大聲道:“眼下神州危難,滿清韃子的兵鋒已攻到南京,大明覆亡就在旦夕之間,各位身爲漢家男兒,想想你們的妻兒,想想你們的將來,你們是願意當那亡國之奴,永世作別人的家奴嗎?”
頓一頓,他深吸一口氣,怒吼道:“還是爲了活下去,爲了全家能夠活下去,豁出去加入我們,和清廷拼命!”
“當然是和清狗拼了!”一個人羣中的水賊脫口而出。
“好漢子!”王歡衝那人站立的方向豎起了大拇指。
說話的水賊話一出口,其他人紛紛朝他側目,向他看去,那水賊本是小角色,這場面如論如何沒有他說話的份,他也自知身份,只是剛剛王歡說得慷慨,自己激動之下,腦子一熱就叫出聲來,這時候看衆人目光全都過來了,頓時忐忑不安起來,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了。
這一聲迴應卻似死水中蕩起的一圈漣漪,“嗡嗡”的低語說話聲在人羣中蔓延開來,水賊們紛紛交耳結舌,漸漸的話音大了起來,很清楚的能夠聽到有“他說得不錯!”的話音響起。
祖邊沒有說話,臉上陰晴不定,顯然心中正在天人交戰,內心鬥爭激烈。
王歡趁熱打鐵,目露真誠,懇切的看着祖邊問道:“祖邊,加入我們吧,不是受明廷招安,而是受我王歡,代表白桿兵的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