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參議啊,這根老鼠尾巴是不是可以去掉了?拖在腦袋後面像吊死鬼一樣,心煩得很啊!”李廷玉抱怨道。
“當然可以了。”王歡含笑道,伸手到李廷玉腦後,一把扯掉了用膠粘在後腦勺上的辮子:“現在目的已經達到,用不着裝神弄鬼了。”
李廷玉長舒了一口氣,厭惡的把辮子接過扔到地上,踩了幾腳,泄憤似的怒道:“這幫韃子,天天吊着這麼長的辮子也不嫌累,換成我殺了老子也不幹!”
身後的其他人見李廷玉去了僞裝,立刻有樣學樣,紛紛將粘在腦後的辮子扯了下來,這些辮子都是從虎嘯谷中的殺死的清兵頭上割下來的,辮子髮根還帶有絲絲鮮血,就這麼粘在頭上,很不舒服,大家早就想扯掉了。
辮子一去,所有的人都感覺身上一鬆,好似去掉了一座大山般自在,精神爲之一振。
李廷玉把腰間長刀“譁!”的抽出,滿臉興奮的指着正順着臺階奮力向上爬的王濤等人叫道:“好!兄弟們,大家一起衝下去,宰了這些舔韃子屁股的慫包,讓他們看看大明官軍的厲害!”
衆人“嗷!”的一聲迴應,十八個人抄起長槍,站到李廷玉身邊,瞬間排成兩排,第一排九人,第二排十人,肩並肩站在一起,堵住了上山的石板小道,槍尖前指,明晃晃的槍刃封住了王濤等人的來路。
王歡的個頭跟這些軍漢比起來,要矮上很多,十九個壯漢排的密不透風,像兩排牆一樣橫在面前,將石板路堵了個嚴嚴實實。王歡插不進去,拿着把短刀左邊拱一下,右邊瞄一瞄,想瞅個空子站到隊列中去,最後卻發現,根本沒有他的立足之地,只能站在後面吆喝着壯壯聲勢。
李廷玉根本沒有注意到身後的王歡正在努力想加入到廝殺陣中來,他正看着狼狽爬着石板階梯的王濤一羣人,哈哈大笑。
“大膽水賊,竟敢公然殺人私鬥,還有沒有王法了?統統停下,束手就擒!”
李廷玉站在隊列正中,威嚴的喝道,正氣凜然。旁邊的人卻覺得有些尷尬,大人你是不是忘了這是什麼地方了?這是水賊窩子裡啊,你來這兒講王法,那不是對牛彈琴嗎?
小道上低頭狂奔的王濤聞聲擡頭,愕然看到了一個槍陣森然對着自己,長槍蓄勢待發,似乎自己再往前一步,就能被捅上十幾個血窟窿。
“圖大人,是我啊,王濤啊!”王濤忍着手臂劇痛,不得不站住腳跟,留在長槍一擊的距離之外,急切的喊道:“反賊兇猛,草民抵擋不住,請大人快快施以援手吧!”
“啥?”李廷玉假意驚道:“竟然是王頭領!快快過來,我護着你。”
槍陣略略一擺,左右分開,露出中間一個空檔來,可容兩人穿過,王濤等人大喜,慌忙擁擠着跑了過來,後面的追兵已經近在咫尺,再不上去就沒命了。
路過李廷玉身邊時,王濤感激的朝李廷玉彎了彎腰,表示謝意,再擡頭時,眼睛一瞟,卻吃驚的看到一道寒光劈了下來,還沒看清是什麼東西,視角變換,腦袋就飛了起來。
李廷玉動了手,站成兩排的槍陣也刺了出去,擠在一起的十幾個水賊如糖葫蘆一樣被串起,幾乎每一杆長槍都穿了好幾具身體,“噗呲”聲連響,槍尖帶起鮮血,灑滿了石階。
王濤的頭被刀勢帶起,飛出去很遠,落到了石階上,然後順着石階像皮球一般咕嚕咕嚕的一路滾下,正好滾到了追擊而來的祖天賜腳下,雙眼猶未閉上,瞪大着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二當家,這好像是大當家的人頭!”有眼尖的水賊驚叫道,人頭雖然被血污沾滿,但輪廓樣貌未變,看熟了的人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祖天賜伸腳撥弄了一下地上的頭,再擡頭向上望去,正好看到李廷玉大刺刺的一腳把頸項中正在噴着血霧的無頭屍體踢翻。
“大哥,好像是清狗殺了大當家!”祖邊叫道,語氣充滿了驚疑,他就追在祖天賜身後,山崗上的景象看得很清楚。
“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祖天賜有些摸不着頭腦了,頓住腳步遲疑着不知該衝上去還是該留在原地,他本來是帶着人追王濤的,現在王濤被人先幹掉了,殺人的還是來招安的清兵,這事情反轉得太出人意料,簡直讓人無法相信。
看着山頂的清兵將串在長槍上的十幾具屍體一個個蹬掉,繼續擺着長槍陣的模樣,祖天賜感到腦袋裡一陣恍惚,智商有些不夠用了。
一羣人就這麼呆呆的站在石階上,後面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見前面突然不動了,不明所以,擁擠成一團,數百人就這麼堆在小山崗底下,進不進退不退,亂了起來。
正在這時,有水賊自島東面狂奔而來,一邊跑一邊驚慌大喊:“有官軍上島了!有官軍上島了!”
穆敦島左右方圓數裡地大小,地勢並不寬,只不過因地貌坑窪不平,所以視野並不廣,只有島上最高處的小山崗頂,才能鳥瞰整個小島,但這時候站在上面的,恰恰是李廷玉和王歡等人,所以祖天賜等水賊根本不知道在小島的另外一側有人偷偷登岸。
聽到報信的人狂喊,祖天賜如夢初醒,將腳下的人頭一腳踢得飛起,咬牙道:“糟了,我們上當了!清狗招安是假,藉機圍剿是真,媽的,我們都上當了!”
周圍的人心裡一陣冰涼,自己人打了半天,原來中了人家的計,這下可好,島上的人自相殘殺,剩下的人還不到一千人,清兵有備而來,又以逸待勞,這仗還怎麼打?
祖邊劈手抓過報信的水賊,面容扭曲的問道:“清兵有多少人?湖上還有沒有他們的援兵?”
報信的人本來滿面倉皇,聽了祖邊的問話,卻又一臉茫然起來,結結巴巴的說道:“不,不是清兵,來,來的是漕船上的兵,全都是穿的明朝軍服,都是明朝官軍。”
此話一出,祖天賜和祖邊再一次懵了,不約而同的朝小山崗上看了一眼,在那裡耀武揚威的,不是來招安的清兵嗎?怎麼漕船上會是明軍?船上的人和山上的人是一起來的,清軍八旗兵什麼時候和明朝官軍關係好到可以同乘一條船了?
祖天賜把報信的水賊一把抓過來,瞪眼問道:“你看清楚了?是明軍不是清狗?”
“絕對是明軍,腦袋後面都沒有辮子,看錯了二當家的你挖了我眼睛!”報信的水賊發誓。
祖天賜鬆開手,開始發呆。
“大哥,這裡邊好像不對!”祖邊判斷道。
“屁話!當然不對!”祖天賜沒好氣的吼道,瞪着大眼看向小山崗,他隱約覺得,這件事從一開始,自己似乎就着了別人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