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寧攻防戰拉開了帷幕,隨着時間的推移,江北的清軍陸續進入汝南。
這不僅是兵力增加,同時還有大批的火炮,走淮河,逆着汝水而上,直接運到了汝寧城下。
這些火炮本來是明朝用來防禦清軍的,可是現在卻成了清軍攻擊汝寧的利器。
戰鬥到二月中旬,汝寧城外已經聚集了二十萬清軍。
這次清軍攻城,不像以前攻一次,攻不下,就休息準備一段時間,找機會再進攻,而是每日不停的輪番猛攻,城中守軍死傷慘重,逐漸有些不支。
高義歡帶走了最精銳的魏軍,留在豫南的大多是丙種守備營,精兵只有六個乙種營,但是並未在汝寧城中。
戰事的慘烈,城中的火藥,還有藥材,逐漸告急。每天都有一兩千人陣亡,受傷的士卒得不到醫治,大多感染而死,大量的屍體沒法焚燒,便只能挖大坑掩埋,城內惡臭熏天。
這時原本意志堅定的守軍,開始出現動搖,夜裡開始有些叛徒,墜城而出,向清軍投降。
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城中傷亡近兩萬人,而清軍則付出了成倍的死傷。
守軍打的艱苦,清軍也打得艱難,巨大的傷亡讓參與攻城的降軍,心存不滿。
這樣慘烈的消耗戰,八旗兵不會參與,老資格的綠營部隊,也沒有投入,死的都是新投的降軍。
這半年來,清軍在江北收降了二十餘萬降軍,可是阿濟格沒能攻下南京,滿清並未獲得江南賦稅之地。
這二十萬降軍,大部分戰力不強,又消耗錢糧,便成了滿清的巨大負擔。
因此多鐸用起降兵來,一點也不心疼,用降軍消耗守軍,同時減少大清錢糧的消耗,順便錘鍊降軍,通過戰陣選出其中精華,可謂一舉三得。
只是降軍也是人,都有自己的思想,投降過來不是來做炮灰的,打着打着,心中越打越氣,都有了些脾氣。
這時,關中的進一步消息,傳到了豫南。多鐸得知高義歡在關中稱王,大清在關中的軍隊不是被掃滅就是投降,就知道高義歡可能要出關了。
北京,多爾袞收到孟喬芳帶來的口信後,對高義歡聲稱大清滅不了他,勸大清懸崖勒馬趕快收手,感到十分恥辱。
多爾袞派出快馬,首先告知多鐸,高義歡已經掃清關中,然後勒令多鐸不惜一切代價攻下豫南。
一時間,多鐸承受了巨大的壓力,原本不準備動用八旗攻城,現在卻顧不上那麼多,真滿洲都用上了。
攻防戰又堅持了十天時間,汝寧的城牆多出垮塌,已經到了窮途末路。
原來的崇王宮內,金聲桓鬍子拉碴,盔甲多處破損,身上散發着汗臭和血腥味,神情十分狼狽。
整個宮殿裡空空蕩蕩的,連椅子都沒一把,價值不菲的傢俱,早被當做劈柴燒了。
金聲桓按着刀,看了看殿上站着的幾人一眼,嘆氣道:“汝寧城的使命已經完成,本侯決定突圍,去查牙山阻擊韃子,那裡我還留了一萬多人。”
知府於應龍穿着一件變了顏色的官袍,沉着臉道:“侯爺突圍了,城中十多萬百姓怎麼辦?韃子早就下令,凡有抵抗的城池,一律屠城。仗打了這麼久,韃子死了那麼多人,肯定要殺人報復。”
金聲桓和幾名將領,都低頭不說話,地道只能帶走少數人,不可能帶走那麼多百姓。
殿上一陣沉默,半響金聲桓道:“於知府,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大家一起死,沒有意義。抗清還需要我們!”
於應龍是高義歡最早招募的兩個秀才之一,當初死活不願意跟着高義歡混,後來經過樑以樟的勸說,才投靠了高義歡,沒想到一干,還幹得挺好,幹出了感情。
他資歷很老,豫南的沒一畝地,每一個百姓,他都付出了心血。
現在汝寧被打得稀爛,他心裡最難受,此時金聲桓又準備放棄十幾萬百姓,他卻過不了自己這道坎。
於應龍曉得金聲桓肯定是要走的,他沉默半響,忽然開口道:“侯爺,你再守三天,我出城和韃子談判,以開城爲條件,讓韃子允許我們放百姓出城。三天後,百姓走遠,侯爺從地道逃走。這樣百姓能活命,侯爺也能安全突圍,如何?”
金聲桓微微一愣,注視着於應龍,卻見他一臉堅毅,臉頰鼓動幾下,“韃子殘忍,他們發現本侯逃走,於知府你怎麼辦?”
於應龍不說話,但是金聲桓已經知道他的想法,嘆氣道:“好,本侯在守三天。”
當日,汝寧南城,一段城牆垮塌處,忽然出現一個穿着破爛官袍的文官,打着一面白色小旗,深一腳淺一腳的從殘垣斷壁中走出來,徑直走向不遠處的清軍陣地。
城外的炮陣,首先發現了他,頓時一片譁然。
戰爭對於雙方的士卒來說,都是極爲殘酷的,清軍死的人比魏軍更多,見城中有人打着白旗出來,紛紛歡呼起來。
很快於應龍就被帶到了多鐸的大帳,這位清軍的統帥,雙目通紅嘴上起泡,顯然也並不好受。
雖然豫南戰事進行的時間,不如江北戰事那麼長,但時激烈程度卻遠遠勝過了江北。
江北大戰時,清軍爲了避免傷亡,發現城池不好打,就直接圍了起來,然後等裡面的人投降,清軍知道明軍無法對他們構成什麼威脅,不存在什麼反擊,就是被動捱揍,所以清軍有的是時間,但是豫南的戰鬥卻不同,清軍必須要快速拿下豫南,不然後面就沒機會了。
多鐸轉過身來,紅着眼睛注視着於應龍,旁邊的尼堪把刀一拔,怒喝道:“蠻子,見了王爺還不下跪!”
韃子窮兇極惡,不怕是不可能的,但人懷了死志後,也就不怕了。
“你們的王爺,與我有什麼關係?”於應龍面不改色。
尼堪大怒,多鐸卻一揮手,制止了他。
多鐸雖然瞧不起漢人,可對於漢人中有骨氣的硬漢,還是比較佩服的。
“你不是來投降的麼?那如何不能跪本王!”多鐸與於應龍對視。
於應龍卻並不畏懼,“我是於應龍,汝寧知府。今天是想和你們談判,希望貴軍能允許我們放百姓出城!”
多鐸臉上冷笑,“本王早有軍令在先,凡敢執兵抗大清者,滿城皆屠。你以爲本王的話是放屁麼?本王爲何要放走城中的賤民?”
於應龍也冷笑一聲:“貴軍真是連蒙元都不如。蒙元徵宋,還知道減少屠城,來瓦解抵抗,貴軍只知屠殺,一個汝寧都打不下來,還想用屠殺來震懾我們,真是愚蠢至極!”
尼堪再次大怒,多鐸臉上肌肉抽搐幾下,“難道屠城不能震懾你們麼?屠一座不行,就屠兩座,本王不信你們不怕!”
“那貴軍得有這個本事才行,貴軍見過魏軍將士怕過麼?你們只會激起仇恨,遇見一個又一個的汝寧!”於應龍說的很客氣。
多鐸其實也發現了這個問題,在豫南,清軍屠了不少堡壘,但是卻並沒有減少抵抗,反而激起了激烈的反抗。
這些天多鐸也想過原因,江北那邊望風而降,豫南卻舉步維艱,主要的原因是高蠻子確實有實力。
一座城池,當大清兵殺到,城裡的人,首先會做出判斷,覺得自己不可能是清軍的對手,城池肯定守不住,那多半就會因爲害怕屠城而投降。
可是要是城裡的人自視甚高,判斷能守一守,選擇守城的話,那之後因爲屠城的威脅,就會便得十分頑強。
這樣一來,清軍的死傷就太慘重了。
高義歡是個硬點子,他守下的人馬比較敢戰,很少出現望風而逃。
這樣一來,多鐸放出的威脅,便不僅不能起到降低抵抗的作用,反而會讓清軍的傷亡,成倍的增長。
多鐸注視於應龍,忽然笑了,“於知府真是好口舌!不過光憑几句話,就想讓本王收回命令,不現實啊!”
於應龍道:“貴軍允許百姓出城,三日後,守軍開城,放貴軍入城。”
多鐸道:“爲何三日後纔開城?本王把人放走,你們又不開城,怎麼辦?”
於應龍道:“因爲我們不放心貴軍,三天時間剛好夠百姓逃離!”
大清軍的名聲就這麼差嗎?多鐸臉上肌肉抽搐一下,“放百姓走可以,不過本王有兩個條件!第一,你們先開外城,本王再許百姓出城!”
說着他頓了頓,盯着於應龍,笑道:“第二,本王想要於知府,給本王做個幕僚。如何?”
於應龍鼻子裡出了口氣,“好,沒有問題!”
多鐸當即笑道:“其實於知府對我大清有誤解,我朝一直是滿漢一家親,屠城只是迫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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