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軍大軍在大營三裡外停下,多鐸立於大纛旗下,先憑藉肉眼觀察魏軍大營,只見山腳下,白色的帳篷向上綿延,無數帳篷背山而建。
魏軍大營分爲三座,左右兩營人少,中營帳篷較多。
多鐸粗略的看了一眼,就知道魏軍兵馬不會少於三萬人。
雖說他早就知道了高義歡的兵力,但這時看見營壘,他還是忍不住要感嘆,高義歡一個闖軍偏將,人馬居然比主管河南兵事的白旺還要多,還要能打。
從這點來看,就曉得高義歡這個人,是個不甘寂寞,野心勃勃的傢伙。
只是多鐸也有點想不明白,這個高義歡既然有野心,爲何不保存實力,或者去打南面瓢的很的明軍,卻偏偏要同他死磕。
這對他有什麼好處呢?
“千里鏡拿來!”多鐸扭頭吩咐一句。
他身後一個親衛,忙翻身下馬,解下一個包袱,裡面是個精緻的盒子,親衛打開後,取出一個黃筒子,呈給了多鐸。
千里鏡是西洋的玩意兒,是個稀罕物件,不易獲得,在關外更是稀少,只能靠繳獲。
多鐸接過來,抽出他心愛的葡萄牙單筒千里鏡,放在眼睛前觀察魏軍大營。
多鐸首先看見,在柵欄上,每隔三十步左右,就有一門黑洞洞的火炮伸出,瞄準着前方。
這些炮主要都是野戰用的佛郎機小炮,因爲氣密性不高,射程近,所以只能擺在陣前。
汝寧的鑄炮坊,已經開始嘗試鑄造長管銅炮,相比於銅炮,鐵炮要脆弱許多,也不能勝任越來越大的膛壓,並且鑄鐵炮極易生鏽,不如銅炮硬度高,韌性好,也不如銅炮輕便。
這也是緊跟西方野戰炮的潮流,銅炮將成爲主流,直到冶鐵冶鋼的技術得以發展。
魏軍的火炮發展緩慢,主要也是手裡沒有銅礦資源,不過如果成功的話,把炮造出來,便可取代佛朗機,並利用射程的優勢,將炮架在兩翼高處,以側射火力,不停的絞殺敵軍。
多鐸看了看火炮,然後觀察營壘,發現營盤已經被手臂粗的木柵欄圍住。
從木頭的間隙中,伸出不少鳥銃,柵欄後隱約可見有不少長槍手列陣,精鐵槍頭反射着陽光,波光粼粼的一片銀光,分外耀眼。
看營盤內旌旗獵獵,多鐸知道魏軍士卒應該已經嚴陣以待。
多鐸拿着千里鏡繼續觀察,看見柵欄後的魏軍嚴陣以待,營內外還有不少新土,知道高義歡還挖了護營壕,便曉得沒有準備的話,怕是不好硬攻魏軍營盤。
這個高蠻子給自己的人馬,取號爲“魏武軍”,也是有些不要臉,剛出道幾年,靠着陰謀詭計,取得一點戰績,就敢號稱天下最強,中原無敵。
這時多鐸鼻孔裡出了口氣,正準備收了千里鏡,讓士卒後退下營,趕製盾車和壕橋,然後滅了高義歡,讓他曉得誰纔是天下無敵。
他剛準備放下千里鏡,卻忽然發現魏軍中軍營壘的營門被士卒推開,十多人一起搬開攔路的拒馬和鹿角,便見一將策馬出來。
多鐸連忙將千里鏡對準了營門處,便見一個微胖的短鬚男子,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山紋鎧甲,頭戴鳳翅鐵盔,一根三尺長的野雞毛充做盔纓,披着黑披風,騎着黑馬駒,從營門內出來。
他身邊左右各有一將,都穿鐵甲,一人臉黑,提一杆長柄斧頭,一人臉紅,手裡提着大關刀,甚爲威武。
多鐸對於魏軍也有些瞭解,看左右兩將,正是在郾城出現過的魏軍大將,徐黑虎和虎大威。
由兩員猛將護衛,那中間的胖子,必然就是高蠻子。
多鐸不禁將千里鏡退準的高義歡,圓形的視界,將高義歡連人帶馬,盡收他的眼底。
“這就是高蠻子?長得很一般,雖然有一撮小鬍子,但是臉太嫩了。”多鐸不禁有些失望,放下千里鏡問道:“中間那人就是高蠻子麼?”
在場衆人,自然都不認識,高義歡也就最近出了幾次風頭,衆人只聽過名字,還都未見過其人。
上次大軍追至郾城,這廝躲在後頭,衆人都沒機會見他。
“高蠻子出來做甚,尋死嗎?”貝子屯齊慍聲道。
他正說話之間,在高義歡身後,十多個士卒,忽然從營盤內推出一個車輛,上面一個血肉模糊的身影,被綁在一根柱子上。
高義歡領着人馬,推着車,在營門前五百步外停下。
多鐸拿起千里鏡一看,立時就認出了被綁着的人,是沈志祥。
沈志祥被戰馬險些拖死,身上血肉模糊,不過光光的頭皮,沒有頭髮遮蔽臉龐,到讓多鐸一眼就認出來。
“高義歡要做什麼?”多鐸臉色瞬間陰沉起來。
這時騎在馬上的高義歡忽然一揮手,車輛旁邊站着的幾個矛手,頓時一起舉槍就刺,六七根長矛,同時往沈志祥屁股和大腿上戳。
“啊~”一聲淒涼的喊叫在營壘前響起,原本昏迷的沈志祥忽然清醒,嘴裡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這一叫,清軍陣中一白甲將,瞬間崩潰,“王爺,是我爹~”
衆多清軍臉色一下變得難看,人馬不禁有些騷動,無論滿蒙漢,都開始義憤填膺,大罵不止。
高蠻子這是對整個八旗的挑釁,清軍看着魏軍士卒不停的在沈志祥身上亂戳,不一會兒沈志祥的下身,就被捅沉蜂窩,頃刻間,鮮血就流了半桶。
清軍聽着沈志祥發出一聲聲的慘叫,隊列中頓時響起嗡嗡的聲音。大清的國公啊,就這麼當着大軍的面被人放血、折磨,這也太不把大清放眼裡了。
多鐸從千里鏡中看見高義歡對着他冷笑,還用手做了一個他看不懂的手勢,但觀其表情,也知道那是侮辱的意思。
他放下千里鏡,臉被氣得一陣煞白,而沈永忠卻已經下馬伏地,痛哭道:“王爺,家父對大清有功啊!求王爺救救家父啊!”
這麼遠的距離,騎兵衝過去,高義歡早就結果了沈志祥,沈志祥是肯定救不回來,不過他也不能由着高義歡,在大軍面前這麼折磨沈志祥,打擊他的士氣。
既然救不回,那就逼着高義歡早點殺人,若讓沈志祥繼續叫下去,會大挫清軍的銳氣。
多鐸咬牙切齒的說道,“沈永忠,本王許你領本部人馬,將續順公奪回!”
沈永忠聞語,立馬止住大哭,連忙行禮,然後翻身上馬,領着近千騎兵衝出。
高義歡看見韃子騎兵殺來,立時一揮手,便一拔馬繮,奔回營寨。
片刻間清軍騎兵,就奔至車前,沈永忠馬未挺穩,便跳下戰馬,健步上車,痛聲疾呼,“父親~爹~”
多鐸看見高義歡撤回,沈永忠搶上馬車,方吐出一口重氣,那馬車卻忽然“轟”的一聲巨響,猛然爆炸,被綁着的沈志祥瞬間被撕成碎片,而沈永忠同幾名漢軍旗的將佐,也被炸得稀爛,周圍的韃子騎兵紛紛落地,翻滾哀嚎。
清軍大陣中,八旗和綠營兵,被這個爆炸驚得目瞪口呆······
“高義歡!”多鐸見此滿臉的驚愕,雙目瞬間凸起,整個人被氣得差點爆炸,“本王不殺汝,誓不爲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