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時期,明朝已經出現了總兵官的稱呼,多爲一軍主帥。其後,總兵官日見氾濫。到南明時,總兵官已經多如牛毛。
儘管這樣,丹初能升爲副總兵,已是不次超擢。焦璉麾下諸將,只有馬起蛟爲總兵官,其他各將多爲副總兵。朱旻如、馮之驥資歷較淺,僅是副將。
丹初護駕有功,擢升爲廣西協守副總兵,心裡自然高興。
沒想到,永曆帝身旁傳來幾聲輕咳,正是司禮監秉筆太監龐天壽。桂林之戰時,龐天壽爲監軍太監,後前往奉天護駕。永曆君臣能從奉天逃脫,龐天壽出力甚大,故爲永曆帝所親信。
永曆帝會意,說道:“焦璉擊破清虜,龐天壽監軍有力、造炮有功,著賜一品冠服,提調漢土官兵。”
明朝宦官擅權,有識者痛心疾首。文臣之中,立即有一員御史越班出列,說道:
“本朝祖制,太監最高爲正四品。自英宗以後,我朝太監往往有越品級至一、二品者。其秉樞筆,督西廠,擅權干政,爲害不淺。
“位高者如王振、劉謹、魏忠賢、汪直者,顯赫一時,乃至建生祠、稱九千歲。其禍國殃民,神人共憤,至於株連九族。
“臣請皇上遵守祖制,約束中官,上可承太祖遺志,下可保全龐公公福壽官祿,豈不善哉?”
說話的人正是都察院陝西道御史劉湘客,陝西富平人,正直敢言,曾在奉天彈劾安國公劉承胤挾制朝廷。
劉湘客哥哥劉遠生爲戎政尚書,名義上掌理京營部隊。劉承胤投鼠忌器,不敢殺劉湘客,欲杖責劉湘客,羣臣力爭。劉湘客名聲大噪,爲時人所看重。
劉湘客話音剛落,底下議論紛紛,有反對的,也有贊成的,越說越離譜,越說越激動。永曆帝本就沒有主見,此刻更加煩擾。
馬吉翔侍立門外,隔在永曆帝與羣臣中間,說道:“皇上,臣斗膽說兩句。奉天時,朝廷受制於劉承胤。龐公公奮不顧身,隻身面見劉承胤老母,以忠義相激,君臣得以脫難。
“非常之功,當有非常之賞。非常之時,當有非常之舉。臣以爲,皇上聖明,龐公公功勳卓越,雖不能封爵,賞一品服、提調漢土官兵卻是可以的。”
都這種時候了,羣臣還在爭論不休,可見明朝的黨爭,已經病入膏肓。岑丹初大爲失望,透過霞光,他看到永曆帝滿目憂容,猶豫不決。
做皇帝的,要威福自操,纔有威望。明初太祖、成祖皆爲雄主,自然可以威福自操,乾坤獨斷。後期則有嘉靖帝,雖然隱居深宮,卻馭下甚嚴。像永曆帝這種,既無主見,又無威望,還如何中興大明?
這時候,就該首輔說話了。嚴起恆卻做起了和事佬,說道:“皇上,時間不早了。賞罰之事,明日再議吧。岑丹初敬獻酒食,請皇上準備進膳。”
天色漸黑,永曆君臣逃亡數日,酒食不繼。不少人飢腸轆轆,聽說丹初送來了行軍乾糧,個個兩眼放光。
永曆帝還識大體,下令平分乾糧。丹初也很慷慨,讓軍士在羅家店外生火煮粥。這種時候,一碗熱氣騰騰的白米粥,絕對是人間絕味。
有處房屋還算體面,大概有三間房。皇太后、諸妃嬪、皇子、皇女都擠在裡面,永曆帝坐在堂屋中間,左右隨侍著兩名太監。
屋外地面泥濘,諸臣胡亂找個東西墊坐,有人已經累極,乾脆坐於泥地之上。
喝過米粥,永曆帝心滿意足。望著滿天的繁星,他不勝感慨,把酒灑在地上,對諸臣說道:“他日太平,毋忘君臣此夕也。”
首輔嚴起恆對道:“皇上聖明,臣子忠義,太平指日可期矣。”
明知道他說的是假話,永曆帝還是笑了笑,說道:“先生說得是,君臣和睦,必有太平之時。”
三更時分,永曆帝就寢,屋門緊閉。
丹初鬆了口氣,正想回去休息,卻被嚴起恆攔住。
嚴起恆是浙江山陰人,崇禎年間進士,居官清廉,事主忠誠。永曆帝陷於奉天時,嚴起恆不離不棄,在朝野中名望很高。論者常把他和瞿式耜並稱,認爲二人分膺內外,可作師表。
只是,這兩人都缺少濟變之才,在此大廈將傾之際,始終拿不出切實可行的救時之策。尤其是嚴起恆,身爲首輔,職責更爲重大。
他到岑丹初拉到一邊,說道:“瞿閣老的奏疏,我已經看過了,請皇上還陛桂林,我會力成此事。我問你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
丹初不明所以,鄭重地說道:“閣老儘管問。”
“你帶來多少兵馬?戰力究竟如何?”
原來是這事,丹初不假思索,答道:“共有五百兵馬,都是上過戰場的老兵。重甲騎兵約有一百名,鳥銃手約有一百名,所有人至少一人一馬。戰鬥力不容小覷,曾在桂林城下與清虜血戰,至今未有敗績。”
嚴起恆聽得將信將疑,要是明軍真有這麼厲害,還會一直丟城失地,還會被劉承胤挾於奉天嗎?
事到如今,他已經無計可施,只好寄希望於岑丹初,說道:
“這幾天,更多的敗兵會陸續來到古泥關,附近的瑤人、侗人也可能會蠢蠢欲動。萬一敗兵、瑤侗作亂,你這五百兵馬,有把握護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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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事哪有把握,只不過拚命血戰而已。不過,岑丹初不想讓首輔起疑,便說道:“有把握。我軍雖少,卻爲百戰精銳,可以以一敵十,對付敗兵、瑤侗毫無問題。”
看丹初這麼肯定,嚴起恆也就放心了。
丹初忍不住說道:“閣老,古泥關彈丸之地,又遭亂兵洗劫,非駐陛之地。爲今之計,還是要請皇上儘快還陛桂林,主持中興大業。”
嚴起恆苦笑一下,不便多言, 只是說道:“天威難測,我們做臣子的,也不好妄加揣測。”
丹初明白了:永曆帝不願回桂林!桂林離清虜近,爲兵家必爭之地。永曆帝不敢回桂林,免得受到清虜的威脅。
堂堂一國之主,萬衆矚目,竟然如此怯懦!
話沒說完,就有緹騎來找。丹初只好辭別嚴起恆,跟著緹騎來到一處角落。
原來是馬吉翔來找,他低聲詢問丹初:“我竟不知,將軍何事結怨於龐公公?”
丹初手上有兵,倒也不怕龐天壽,說道:“幾個月前,桂林戰急,龐公公借寓廣西都司衙門。我帶兵到都司衙門請領武器,想是衝撞了他。”
馬吉翔說道:“龐公公有批紅之權,又提調漢土官兵,非同小可。此處是朝廷,龐公公深爲皇上信賴,你可千萬注意。”
“謝緹帥提醒。”
“丹初,你可有婚約在身?”
值此亂世,武夫地位提高,倒也成了各方爭取的對象。岑丹初心中得意,這次又是誰要拉攏他?永曆帝?皇太后?
“有婚約了,乃瞿閣老之女。”
“哦!”馬吉翔恍然大悟,沉默片刻才說道:“太后有一養女,今年十八歲,疏藩之後,少小無依,由太后撫養長大。今日,太后見你氣宇不凡,託我問詢於你。你若肯毀婚……”
若能娶個宗室之女,對自己的事業倒也不無裨益。只是,丹初已有婚約,便毅然拒絕了馬吉翔的提議:“我已有婚約,原訂於本月完婚。太后好意,實無福接受。”
馬吉翔笑笑,說道:“將軍乃厚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