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半老徐娘 “這?”閔然驚得說不出話來,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問道:“鎮臺可知,南寧侯屬意劉淑已久,欲納她爲妾,百般遷就。劉淑不識好歹,竟然率部叛逃,南寧侯深以爲恨……”
“哼,”丹初打斷了他,說道:“本帥僻居永安,與南寧侯素不相知,亦不知劉淑之事。只知劉淑英楚楚動人,本帥與她一見鍾情,情投意合,恩愛有日,不可須臾分離矣。”
閔然琢磨著丹初的話,見他語氣堅峻,油鹽不進,便知多說無益。
他猶豫片刻,說道:“這其中或有些許誤會。只是,南寧侯連克城池,兵馬精壯,不下五萬。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鎮臺爲一女子得罪南寧侯,殊爲不智啊。”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了。丹初年輕氣盛,最恨別人威脅自己。他眼神陰鷙地盯住閔然,說道:
“吾雖揚名不久,卻也曾奪旗斬將,能與韃子爭雄長,最恨別人欺我年幼,謂我無足重輕。吳三桂一介奸雄,尚能衝冠一怒,吾年紀輕輕,豈能忍奪妻之恨?
“吾昭永軍雖成軍不久,食稍足,器稍利,兵稍精,民稍安。若有人敢圖謀不軌,吾必提兵迎戰,任他誰來,定叫他片甲不回。”
這番殺氣騰騰的話,令閔然驚懼不已。自打踏入昭永軍營,丹初就有意給他下馬威。
昭永軍章法嚴謹的營壘、盔甲鮮明的甲兵、膘肥體壯的戰馬、秩序井然的隊列,無不在告訴閔然:這是一支不容小覷的軍隊,敢於戰鬥、能打勝仗。觀其士氣、軍械,足可與張先壁的標兵媲美。
“鎮臺言重了,”閔然連忙說道:“鎮臺和南寧侯都是朝廷明文敕封的鎮將,自當和衷共濟,共擊清虜,焉能爲一女子而擅啓兵釁?”
“哈哈哈哈。”丹初大笑,給閔然留下一種喜怒無常的錯覺。他繼續說道:“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自當內娶美姬,外建功業。吾有美妻,別人說奪就奪,置我於何地?吾有永安,別軍說來就來,置昭永軍於何地?”
帳內外甲士怒目相向,甲仗隱隱作響。
閔然大窘,說道:“鎮臺誤會了。南寧侯派兵入桂,實欲結好瞿閣老。鎮臺與閣老親睦,不久必知此事。之後南下柳州,實因採購軍馬。
“張鎮臺一向魯莽,在柳州聽說劉淑英之事,未向大帥通氣,便統兵來訪,欲取劉淑英回去取悅南寧侯,實無他意。”
閔然口不擇言,把張先軫的老底抖了出來,反令丹初頗爲輕視。
張先壁綽號“張黑神”,聽此綽號,便知他是個莽夫。
相比之下,其他武將綽號頗爲不錯,一聽便知有過人之才。譬如,李赤心綽號“一隻虎”,孫可望綽號“一堵牆”,金聲桓綽號“一斗粟”,李定國綽號“小尉遲”、“萬人敵”,馬進忠綽號“混十萬”……
明朝官軍江湖氣不濃,武將不流行起綽號。不過,昭永軍中,也有人私下裡給丹初起綽號,稱他爲“小霸王”,意指他武勇堪比項羽。
張先壁是個莽夫,張先軫也不例外。閔然在張先壁軍中號稱能將,卻也如此不堪。由此可知,張先壁兵馬雖衆,其實不足爲懼。
情報顯示,張先壁部衆多爲步兵,多以長槍爲武器,連弓箭都不多,更遑論火器。張先軫這一千騎兵,與其說是騎兵,不如說是上馬的步兵,戰馬羸弱,士卒疲弱,不堪一戰。
閔然悻悻而去,張先軫率軍在三河鄉外屯兵兩日,終不敢進犯,引兵返回湖廣。
真是讓人無語。張先壁率軍反攻湖廣,竟還有閒功夫派兵南下廣西,如同兒戲。
由此而想到,何騰蛟棄張先壁不用,指使郝永忠襲擊陳友龍,數萬明軍頓兵永州城外。前線明軍這種尿性,前景令人堪憂。
此番得罪了張先壁,丹初無甚後悔。逢此亂世,欲做大事勢必要得罪人。丹初無力改變時局,只能爭分奪妙發展壯大昭永軍。
“劉姑娘,張先軫已經退兵,今後當不會再來找麻煩。”丹初單獨召見劉淑,屏去侍衛,坦然說道:“只是,我不揣冒昧,詭稱已納姑娘爲妾。木已成舟,張先軫才悻悻而去。”
劉淑已經聽說了事情的經過,此事亦已在親兵標中傳開。確是言之鑿鑿,木已成舟,若自己貿然拒絕,恐怕負了大帥一片心意。 她面色羞紅,不自覺地低下了頭,回道:“某一介女子,豈能污了大帥英名?”
看樣子,似是違心之言。屋裡沒人,丹初肆意看著她。二八芳齡,不施粉黛,氣質清新,平淡素淨,臉上略帶風霜,但有掩不住的嫺雅美麗。
這是一種成熟的美,另有一種韻味。瞿玄惠端莊大方,是大家閨秀;朱淑鷺雍容華貴,是宗室貴婦;莫毓芬英姿颯爽,乃豪強之女。劉淑則寡居已久,經歷傳奇,飽經風霜,仍有風情萬種,韻味悠然,令人著迷不已。
“不然,”丹初心裡竟有些緊張,聲音也不由得低了幾度,說道:“實話講,我見劉姑娘亦頗爲心動。”
劉淑一身豎領對襟的直袖長衫,顏色素淨,嚴肅端莊,正是南渡以來漢族大家女子的常見妝束。
自成化年間起,明朝國力日盛,女子服飾漸趨精緻奢靡。到了嘉慶、萬曆年間,民間服飾屢屢越制,女子服飾常用金線、銀線包邊,奢侈無度。
崇禎時,明朝國力已衰,威宗崇尚節儉,女子服飾從濃豔華美向淡雅樸素轉變。
如今的南明,遍地都是藍、灰、綠等冷色系的衣服,以示艱難莊重。成化至萬曆以來相追逐的精緻奢侈,彷彿已是一個遙遠的夢境。
劉淑的長衫輕輕的抖動著,心裡又是激動,又是緊張。木已成舟,來總兵府之前,她曾經幻想過這個場景,現在聽丹初親口說出,卻還是面色潮紅,身體發抖。
她早就立志守節,雖被張先壁屢次逼迫,卻依然保守清白。岑丹初兩次救她,不惜與張先壁結怨,其情可感。
況且,丹初年紀輕輕,志向遠大,事業有成,正是天下女子憧憬的對象,決非張先壁這種莽夫可比。
劉淑守寡十年,畢竟還很年輕,春心未消。做過人婦的人,自不像黃花閨女那樣扭扭捏捏,她擡起頭,說道:
“奴家與先夫育有一子,名王華,只有十歲,年幼無依。”
這不是現成的養子嗎?
丹初膽子大起來,湊過劉淑,拉起她的手。與其他三位夫人不同,劉淑的手溫度略高,似有團火焰在燃燒。
劉淑沒有縮回雙手,只是把臉扭到一邊,露出白裡透紅的脖頸。
丹初笑道:“沒關係,就讓王華隨你起居吧。將來,也可讓他爲王家延續香火。”
“謝大帥。”
丹初忍耐不住,拉住劉淑到內室,把她緊緊抱住。
古人壽命低,女子年近三十,即可稱爲半老徐娘。劉淑已經二十八歲,長丹初十歲,已是半老徐娘,卻給丹初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他伏在劉淑懷中,久久不願起來,感到一種久違的溫暖、柔軟、舒適。積累許久的疲乏、勞累、忍耐、無助、逞強,頃刻間都一掃而空。
劉淑守寡十年,此刻春心蕩漾,沉睡已久的慾望也甦醒過來。她熱切地迴應著丹初,風情綽約,令丹初意猶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