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青輕敵冒進,本想擒拿線國安,卻陷入敵陣。
天色漸黑,明軍人少,漸落下風。胡一青雖然神勇,奈何一隻手夾着線國安,單手使不出全力。很快的,他身上捱了兩刀,只好放下線國安,用馬槊近距離砍他。
線國安急忙避讓,右臂捱了一刀,血流不止。親兵連忙把他護住,幫他登上戰馬,又遞來一支長槍。
他是東江鎮驍將,年齡與孔有德相當,已經年近五十,勇猛不如當年。今日在部下面前丟臉極了,線國安惱羞成怒,指揮親兵反擊,必欲把胡一青碎屍萬段。
清兵一整天被明軍打得灰頭土臉,此刻見胡一青落單,也想掙點面子,把他圍攻在中間。
胡一青雙手緊握馬槊,但畢竟受了傷,人馬單薄,在清軍中左衝右突,卻始終衝不出去。
今日真是輕敵了。胡一青仰天長嘆,一世英名,難道就要栽倒在這裡?
關鍵時刻,丹初率軍殺入重圍,一支馬槊上下飛舞,勢如游龍,帶起一片血雨腥風。槊刃所及之處,槍桿折斷,盔甲撕裂,肌膚流血。
他使用馬槊的技藝不如胡一青,但勝在年輕,身體沒有大傷,又在甘棠渡吃過乾糧,體力充沛。
最奇的是,永安軍以“集中”爲制勝法寶,每臨戰鬥,哪怕只是小規模的遭遇戰,也要儘可能地收攏兵馬,爭取收到以多擊少的效果。
岑丹初只有不到三百人馬,以隊爲單位分開作戰。每隊內部相當集中,中間位置不留空隙,左右騎兵可以互相牽挽。
這種戰術,使得永安軍能在一點上投入較多的攻擊力量,進而達到較強的突擊能力。
丹初率親兵隊殺入重圍,清軍不斷敗退,終與胡一青合兵一處。
胡一青見到岑丹初,如蒙大赦,說道:“非君來,吾陷於虜矣!”
天色漸黑,不利交戰。岑丹初說道:“爵帥,清虜人多,請速回甘棠渡。”
胡一青只好作罷,帶滇兵撤退。清軍亦不敢追擊,明軍從容撤回甘棠渡。
未到渡橋,便聞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較之前還要濃烈許多。
原來,焦璉決定在甘棠渡宿營,在浮橋兩側佈置了防線。還有一千多名清軍俘虜,明軍無暇處理。焦璉乾脆下令,俘虜中但凡有遼東口音的,格殺無論,其餘俘虜充作苦役。
戰場上,恰逢天黑,這條軍令不可能得到很好的執行。有的俘虜不肯開口說話,當然要殺。有的俘虜帶點北方口音,自然也要殺。天色已晚,有的部隊也懶得辨認了,乾脆全部殺掉。
永安軍分得兩百餘俘虜、另有一百六十匹戰馬,由標營火槍隊看管。副營長馮琳留下收集戰利品,殺了七十個俘虜,剩餘還有一百三十名俘虜,全部解除武裝,用繩子捆在一起,等候丹初發落。
費雷拉則忙着取死馬烤煮,準備招待標營同袍。沒想到,丹初還帶着胡一青三百騎兵一道回來了。
來了都是客,反正戰場上死馬多得是。費雷拉連忙找人拖拽死馬,招待滇兵。
蒐羅全營,弄到了兩袋劣酒。丹初取過一袋遞給胡一青,說道:“爵帥,條件簡陋,將就着喝點劣酒,以解乏累吧。”
胡一青飢渴難耐,一邊啃馬肉,一邊喝肉湯。聽說有酒,他兩眼放光,笑道:“是嘛,快拿來!”
丹初拿來的土燒酒,爲南方常見的白酒,用番薯釀成,口味辛辣感人。
一口土燒酒,喝下去先辣嗓子,再辣腸胃,最解疲乏,爲底層武夫的最愛。
明太祖朱元璋反元之初,攻擊元朝以酒水專賣擾民。因此,明朝對酒水放得很開,加之商品經濟發達,民間釀酒業發達,小民飲酒亦非常盛行。
丹初在軍營裡廝混得久了,也習慣了喝酒,只是常喝黃酒,不常喝白酒。
胡一青三口酒下肚,心滿意足,對丹初說道:“今日,若非老弟拼死來救,我恐怕已命喪黃泉矣。”
丹初回答亦很得體,道:“爵帥神勇過人,一對馬槊用得出神入化,豈會被清虜所傷?”
這時候,親兵見二人吃飽喝足,便過來缷去盔甲。醫官亦在一旁等候,查看是否有傷。
丹初對醫官答道:“今日,我右腋被敵軍用鏜刀所傷,一直沒有料理,料想應無大礙。”
醫官很謹慎,舉火把湊近察看,說道:“大帥,腋下皮膚較嫩,傷口已經破皮,應當縫幾針,加快癒合。”
丹初不假思索,說道:“好,聽你的。”又轉身對胡一青說道:“爵帥,我們接着喝。”
他舉起右臂,一邊讓醫官縫合傷口,一邊強忍疼痛,與胡一青談笑風生。
胡一青見狀,大爲驚奇。這小子出道才一年,就由小兵驟然升爲總兵,拜徵蠻將軍。
原以爲,他擅長鑽營,兩次護駕,又攀上了瞿式耜和焦璉。今日三裡橋之戰,才知他確有本事,自己反倒爲他所救,欠下一個天大的人情。
胡一青略一思索,說道:“吾平生最景仰關二爺,老弟一邊療傷,一邊談笑風生,真有幾分關二爺的風采。”
“不敢,不敢。岑某不才,怎敢望關二爺項背?”
“老弟也曾學過馬槊?”
“不曾,不曾。某隻是讀過幾本兵書,又注意留心請教老兵,不曾專門學過馬槊之技。”
“嗯,”胡一青沉吟片刻,說道:“吾爲雲南建水人,武夫世家,家傳馬槊秘技。今日,老弟救我於虜陣之中。某不才,不揣冒昧,願授老弟家傳秘技,以報今日救命之恩。老弟意下如何?”
還有這種好事?丹初大喜過望,說道:“區區小事,何談救命之恩?只是,爵帥一對馬槊用得出神入化,令人神往不矣。丹初願拜爵帥爲師,求教馬槊之技。”
胡一青已經知道,丹初的老師是瞿式耜,自己哪還能做他的老師,堅辭不允。
丹初靈機一動,說道:“爵帥,若您不嫌我鄙陋,我願與爵帥結爲兄弟,如何?”
生逢亂世,武夫也缺少安全感,常常收取義子、義孫,彼此之間常常結爲兄弟。遇有戰鬥,兄弟兩肋插刀,亦是常有之事。
胡一青欣然接受,與丹初指灕江爲誓言,彼此結爲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