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些,然後我就醒了。”我把昨夜夢裡的內容複述給了醫師,希望他能從中分析出些緣由。
“挺有趣的。”他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在夢中變成了海星?還被一個小男孩‘分屍’?”
我盯着他的臉。
他聳聳肩:“其實,你做這種夢也是情有可原的。俗話說得好,‘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何況是像你這種對海星幾乎癡狂的人,夢見自己變成海星很正常。”
“是嘛……?”我靠到椅背上。
可這次的夢真的很特別。
以前我也夢見過海星,也在夢裡變成過海星。可這次,跟之前不同,我就像一隻完完全全的海星。生活方式,習性,對四周水域的感覺,還有觸感。
包括……思想。
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感興趣,只有最原始的本能。
陰暗的海底,那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對於死亡,也對於未知與忘記。
有什麼好像被遺忘掉了……
……
“絲維卡?”
一隻手在我眼前晃悠,晃得我眼花。
“怎麼了?”我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哦,沒事兒,我剛剛看你在那兒愣着不動,”醫師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我還以爲你,呃,又發瘋了呢。”
我微微尷尬的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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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主動要求到我房裡去,主要是爲了瞧瞧那些琳琅滿目的關於海星的東西。“不不,我沒有什麼‘非分’之想的。”他一臉無辜的舉起雙手來,故意加重了‘非分’這個詞。
我不以爲然的撇撇嘴。領他進屋。
要是有些不明真相的旁人進到屋內,準能把這兒當成一個小型海星科普館,因爲也只有在那兒能看到那麼多關於海星的事物了。——醫師站在屋中央,發出如此感嘆。
書架上擺着形形色|色的有關海星的書;櫃子桌子上隨處可見的海星裝飾、工藝品;牀上的海星毛絨玩具;牀單印着海星的圖案……
“唉?這是什麼?”醫師指着牆體上的一些疑似海星狀的淡黃色印記問。
“用能發熒光的顏料塗的海星。”我答道。
“這些都是?!”他驚奇的擡起頭,望着那些幾乎遍佈全屋的熒光顏料印記。
我笑笑。
其實,比起醫師對這房間的驚歎與新穎之情,我自己對房間卻有一種朦朦朧朧的感覺,像是……陌生。
陌生。
我不明白,明明這房間是我天天都待過的地方,這世上我最熟悉的地點也不過是這裡了。
但就是對這兒有一種朦朦朧朧的陌生感。
我環視整個屋子,每一個角落。每一件東西的擺放位置我都知道,每一本書的內容我也記得。我的目光停頓在一個鬧鈴上。一個海星狀的鬧鈴,這個每早叫我起牀的它,我對它是無比喜愛。
但是爲什麼?一個問題突然浮現在我的腦海。
我記得我是從哪裡將它買回來,我記得它的安裝過程,我記得它的鬧鈴鐘聲設置,我記得一切關於它的事。我也知道自己對它的喜愛。可我就是……想不起來爲什麼。
這周圍的一景一物,在我眼裡是如此的熟悉,又陌生。
我,忘記了什麼嗎?
冰冷的海底,佈滿藻類的岩石,海面上的輪船,魚羣的鮮血……
一幅又一幅的畫面不受控的涌現在腦海,黑暗的記憶,單調的生命還有那彷彿來自千里海底的壓迫感,令人窒息。
是夢嗎?不,它如此真實。
是真的嗎?不,它與現實格格不入。
我倚到牆上,痛苦的接受着那些不知來自何處的記憶。額上沁滿了汗珠。
好像,有什麼在心底悄悄的改變了……
曾經所認爲的,所做的那些事,真的有意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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