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抒瀾收回回憶的思緒,不再說話。陸朗知送她到車站以後,簡單道了別便返身去接艾米。抒瀾看着他漸漸遠去的背影,想起當年陸朗知送她回到教學樓便離開,然後她也是這樣,回望他漸行漸遠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視線中。
又要再一次錯過嗎?
不。
公交車司機看方抒瀾對上不上車懸而未決的樣子,不耐煩地按了按喇叭。抒瀾擺擺手,點了點頭,向司機表示不打算上車的歉意。
走到背對站臺的一個角落的陰影中,方抒瀾攥緊了手心,好似這樣自己的心也可以更加堅定。
她決定等艾米走後,向陸朗知闡明心跡。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抒瀾覺得,每一分鐘都是磨人的煎熬,像這雨,綿長得若無終期。她恨不得立刻見到陸朗知,立刻告訴他,她喜歡他很多年了。
這一次,我們不會錯過了吧?
終於,抒瀾看見那一把熟悉的黑傘向車站移來,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這時候,她又嫌那傘移動得太快,覺得還是移動得慢一點比較好,這樣才能給自己小鹿亂撞的心情一個緩衝。
說什麼呢?
“我喜歡你。”
會不會太直接了?
“你喜歡我嗎?”
害怕被否定。
“我暗戀你五年了。”
他會信麼,他會不會覺得很可笑?
當陸朗知走進車站,抒瀾又不爭氣地動搖起來。
艾米沒有道別,而是忽的抓住陸朗知的手腕,朗聲說:“帥哥,我喜歡你,留個電話號碼吧。”
方抒瀾一個踉蹌,差點從角落的陰影中跌出來。
難怪說不急,難怪要我先走,原來也是一個告白的!
陸朗知低頭看着自己被大力鉗制的手腕,臉黑了一黑,訕訕道:“嗯……那個……你可以到高二3班找我。”
艾米緊緊拽住想要跨離的陸朗知,不依不饒,臉紅道:“你看不出來嗎?人家……就是想要你的私人聯繫方式嘛。”
乍見此情此景,就是方抒瀾如此有定力的人也冷不防打了一個哆嗦。一向大大咧咧的女漢子艾米居然臉紅害羞,這無異於看見了一隻撒嬌的怪物史萊克。
糾纏了一會兒,風度翩翩的陸朗知終於還是敵不過強行搭訕的狂熱粉絲,狼狽落敗,將聯繫電話告訴了艾米。
看着艾米把手機壓在心口的沉醉表情,方抒瀾無聲一笑,多麼爽直可愛的艾米,抒瀾替她開心,心裡卻也酸酸的。
陸朗知走遠,然而抒瀾不能,也不想當着艾米的面追出去。
她第三次錯過了他。
方抒瀾最近心情不佳,但只有白茉莉看了出來,不是因爲沒人注意抒瀾,而是因爲抒瀾一向不露聲色,萬事心裡藏。她心裡高興還是難過,興奮還是憂愁,表面上看起來全都一樣——總是那樣溫柔如月地笑着。
初中和抒瀾相處了三年,茉莉明白抒瀾之所以會形成這種壓抑性格的原因。那時抒瀾隨口幾句,提得隨意,還頗有幾分玩笑意味,茉莉卻從那些字眼中感到遮掩不了的悲哀,也是那時,茉莉第一次看到毫無僞裝的抒瀾,沒了笑,剩下的是淡淡的疲憊和茫然。
今天放學,茉莉又看到抒瀾無意識露出這種神情。茉莉心想,大概是蘇予那個傢伙最近實在太煩,引得抒瀾想起小時候受欺負的回憶了。
茉莉挽住抒瀾的手,依偎道:“和蘇予一起值日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要是不願意,我替你。”
“什麼?”方抒瀾驚訝。
“明天你跟蘇予一起值日,今天黑板上寫了呀。”
“沒注意。”抒瀾懊惱而無奈,“放心吧,我可以的,蘇予小子那點伎倆,還打不倒我。”
過了一會兒,抒瀾忽然問:“茉莉,你說,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是不是會變得特別矛盾,想要接近,又害怕接近,若即若離?”
茉莉驚恐地瞪大了雙眼:“你,你喜歡蘇予?”
“怎麼可能,我看起來像變態麼,怎麼會喜歡那個無聊透頂的自大狂。”抒瀾揉了揉茉莉的臉,“我小學的時候,有個五年級的學長幫我嚇跑了欺負我的壞蛋男生,這事你還記得嗎?我說的是他,他叫陸朗知。”
“噢,是他!”茉莉一拍手掌,“那個什麼音樂社的社長對吧?”
抒瀾點頭。
“眼光不錯喲,這麼會挑對象。”茉莉用胳膊肘頂了頂抒瀾的手臂,打趣地笑。
“可惜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他不記得我。那天與他相遇,他對我根本沒有印象。我本來想告訴他的,可……艾米向他告白,我就退縮了。”
“什麼嘛,爲什麼要退縮,說啊!”茉莉明白過來,原來抒瀾真正煩心的是這件事——告白風雲人物陸朗知受阻。
抒瀾搖搖頭,又點點頭,又搖搖頭,嘆了口氣。
茉莉一拍胸脯,義薄雲天地說:“大不了我幫你告訴他,怎麼樣?這樣你就不用不好意思了。”
“真的?”抒瀾擡起頭,目光中盈滿了希冀。她想了一會兒,有點窘迫地喃喃:“還是別,說了又有什麼用呢……可我又不想這樣錯過,啊,可以試一試的吧……還是你幫我問一下他好了。噢對了!別說的那麼直接!你問他記不記得五年前曾在屹市實小幫過一個小女孩……不知道他助人爲樂是不是很經常,那樣幫的人太多,八成是記不得我了……如果那樣,如果那樣……就算了吧……”
一連串話彷彿囈語,聽得白茉莉咯咯直笑:“好,我知道啦,只是幫你試探,對不對?”
“對,就是這個意思。”
和蘇予一起值日,對方抒瀾來說,實在不是什麼值得期待的事,事實也證明的確如此,這種災難別說期待了,唯恐避之不及。
蘇予不掃地,不擦窗,什麼都不做,大老爺們似的坐在他的位子上,指揮。
“那邊還有一粒粉筆頭。”
“這邊窗戶縫沒擦到。”
“垃圾簍沒倒乾淨。”
“講臺桌面太亂了。”
……
方抒瀾放下手中的抹布,微笑說:“蘇大少爺,我看您倒是精神得很,要不您來?”
蘇予笑答:“婆婆媽媽的事還是女人來做比較好。”
“直男癌晚期,絕症。”抒瀾心中暗罵了一句,嘴上也不饒人,諷刺地說:“我怎麼覺得您杵在那兒才叫婆婆媽媽,不知道的還以爲您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姑娘,待字閨中呢。”
蘇予毫不臉紅地搶白:“我這才一句你就想到嫁人,方同學年紀輕輕,也太迫不及待了,嘖嘖……”
抒瀾剛欲反駁,蘇予揚起眉毛,補刀:“難不成你想嫁給我?不要癡心妄想了。”
抒瀾臉上火辣辣的通紅,也不知是因爲害羞還是憤怒。她閉了嘴,懶得再搭理蘇予。
這個心理變態喪心病狂的蘇予,平時一副拒人於萬里之外的千年寒冰臉,到了方抒瀾這兒,不是裝瘋賣傻就是撒潑耍賴,一副非要氣得她跳腳的樣子。
說蘇予冰冷的,都站出來,他這哪裡是冷,這叫冷嘲熱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