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您認識剛纔那位先生嗎?”服務生指着蘇予的背影問王明言,神情有些怪異。
王明言看着對方,心裡正奇怪,答道:“認識啊,怎麼了?”
服務生笑得狡猾:“他點了酒水,帳還沒付。您既然認識他,就一起結算了吧。”
嗬,今天居然接連被人當了兩回提款機,方抒瀾和蘇予這兩個傢伙,是合起夥來匡我呢是吧。王明言隨手掏出一張黑金信用卡丟給服務生,心下想道:這筆賬,遲早要從蘇予那兒討回來。
清風徐來,拂得江畔長堤上的楊柳枝影搖晃。對岸通明的燈火把夜空染成一種醉人的酒紅色,蘇予望着夜空,覺得那顏色好像與誰臉頰上的,很像。
蘇予扭頭看着長椅上兀自未醒的抒瀾,輕嘆了一口氣,把她就快要滑磕到椅背上的腦袋重新扶好靠在自己的肩上。
不能喝,逞什麼強。
蘇予心中嘀咕了一聲,可看着那睡顏上微蹙的眉,他的心就彷彿缺了一塊似的,有些疼。
借酒澆愁,醉成這副模樣,因爲他蘇予。
被風吹得有些清醒了,抒瀾睜開眼,揉了揉額頭坐正,發現剛纔自己靠的是蘇予,騰的站起。
“怎麼是你,王明言呢?”抒瀾頭重腳輕搖搖晃晃地掰開蘇予的手。
蘇予語氣中透着不快:“他把你交給我了。”
抒瀾沒聽出這一語雙關,恨恨地說:“這傢伙,居然中途把我給賣了。”
蘇予再次牽起抒瀾的手。
抒瀾冷冷道:“你抓錯手了,我可不是什麼曉什麼夢的。”
蘇予的手不自覺地加大了幾分力,疼得抒瀾不由微蹙了眉。
“你這話是真心的嗎?”蘇予注視着抒瀾半側着的臉,話中有一種難掩的失落,“你真的以爲我會認錯人麼?”
抒瀾的心咯噔一下,感覺像是撒謊被戳破了似的有些氣惱,但聽蘇予的語氣,又覺得心中不是滋味。
見抒瀾無言,蘇予攬過她的腰,倚在長長的石欄上,望着波瀾壯闊的江面上那在輝煌燈火中的城市倒影,溫柔地說:“真是……越來越看不透你。抒瀾,陪我一起,好不好?”
南因校園裡,方抒瀾和蘇予走在去教學樓的路上,聽見不遠不近跟在茉莉身後的三名女生的議論。
一名矮小的女生指着茉莉驚訝地問:“啊,她就是朗知喜歡的人?”
茉莉轉過拐角,露出一張白皙光潔的瓜子臉側臉,一個滿臉麻子的壯實女生不服地說:“不會吧?她長得還不如我呢。”。
“你們不知道麼。”她們中個頭最高的女生八卦道,“我聽說她天天沒事就跑去找朗知,可黏乎呢。”
那矮小的女生憤憤不平地罵:“狐狸精,就知道背後玩花招。”
“我們去堵她。”
白茉莉最近不斷遭到“芝士”們的圍追堵截,在她人前人後的流言蜚語指指點點不休不散。
眼看那三名女生把茉莉推搡到牆角罵罵咧咧起來,抒瀾正想出言喝止,陸朗知走了出來,擋在茉莉面前,沒有更多舉動,只是眼神冷漠地注視着那三名女生。
那三名女生見偶像出現,都是一喜,待發覺偶像的目光不善,不似他平日如朗朗陽光般溫暖,才反應過來她們在做什麼,神情各有尷尬,然後一步三回頭,又失望又受傷地離開了。
陸朗知轉身安慰白茉莉,眼神中盡是關切。茉莉見陸朗知爲她挺身而出,這一段日子積下的滿腔委屈頓時化作淚水,漣漣不斷。
抒瀾遠遠看着,心中自嘲:我真傻,人家早就有人保護了。
一旁,蘇予看着抒瀾異樣的神情,遠遠地向陸朗知和茉莉的位置望去。半晌,他拍了拍抒瀾的肩膀半開玩笑地說:“放心,要是誰欺負你了,我也來救你。”
“也不害臊。”抒瀾的雙頰上騰起兩朵淡淡的紅雲,邁開腳步向前走去。
蘇予嘴角上揚,心道:害臊的可不是我。
南因高中的音樂才子陸朗知有女朋友了?是誰?
當衆人紛紛好奇地打探,白茉莉卻被騷擾得沒轍,這天下午戴着一條口罩來上課,然而事與願違,這一戴騷擾沒見少,倒是引來更多目光讓更多的人知道了她和陸朗知的緋聞。
傍晚放學抒瀾看見一夥女生氣勢洶洶地闖進班裡,嚇得班裡僅剩的幾個小女生趕緊先走一步。
“喂,你就是白茉莉吧。”一名女生抱着雙臂半偏着頭,一副挑釁樣子。
茉莉不說話,另一名女生指着茉莉斬釘截鐵地說:“是她,不會錯的。”赫然就是早上抒瀾看見的那三名女生中的那個矮小女生。
“狐狸精,騷貨……”
“居然敢勾引朗知……”
一夥女生七嘴八舌地罵起來,一個個臉紅脖子粗,越罵越順口越罵越難聽。
“哭什麼哭,我還就是見不慣你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兒。”那夥女生中,上次那個滿臉麻子的壯實女生也在,她挽起袖子高高地揮起手掌。
一人止住那女生擡起的粗壯胳膊,抓住那就要落下的手掌,冷冷地說:“各位,不是高一9班的,請出去。”
“你是什麼人?”那女生被阻,一臉憤怒地問。
“我是什麼人不重要,至少我是高一9班的。”
“啪”一聲響亮的脆響,那女生對着那人就是一記耳光,毫不客氣地說:“打的就是高一9班的人。”
茉莉滿臉是淚,拽住那人的衣角,欲言又止地喚道:“抒瀾……”
那一夥女生看着這一幕,都咯咯笑了起來。本來這教室裡就只有兩個高一9班的學生,一個白茉莉,她們罵得心裡爽快了,來了個刺頭幫手,又被她們修理了,看白茉莉以後還怎麼囂張。
抒瀾扭正偏了的頭,不走開,也不退縮,只是一直冷笑着看着她們。
那夥女生看了抒瀾樣子,各自疑惑、驚訝,然後變得有些不安起來。在這種情況下能不哭不鬧穩若泰山一步不移地擋在她們一衆人的面前,實在是出人意料。這可不是一般人能修煉出來的氣場,那冷笑滿是嘲諷和不屑,還帶了些許戲謔的味道,好似貓看耗子。
難道,這女孩背景雄厚,有什麼他們不知道的後臺撐腰?
要不然怎麼一副比她們還囂張的樣子。
想到此處,幾個機靈的女生像是意識到什麼,拉了拉同伴的袖子交頭接耳互相嘀咕。過了一陣子,她們走出高一9班的大門,有幾個在踏出門檻前還眼神狐疑地回頭看了看方抒瀾。
這夥女生跨出門來到教室外的走廊,看見陸朗知竟然站在走廊上,都有些懵了。
陸朗知站在高一9班半開的窗子前,呆呆地望着教室裡,眼神比她們更懵。
見陸朗知這副樣子,她們都有些奇怪,但背後搗鬼被發現的心理作祟,無人停留,一個個快步離開了。
大概是茉莉和自己走得近,所以讓人誤會。對於粉絲騷擾白茉莉的舉動,陸朗知很內疚,但卻不曾公開聲明他和茉莉的關係,那是因爲他自己也說不清他和茉莉是什麼關係。喜歡她?好像並不是,陸朗知覺得對她的喜歡,還沒有因爲她陪伴自己的感激來得多。保護她,只是純粹的不想看她因爲自己受委屈,而不是因爲心動。
陸朗知知道茉莉最近倍受煩擾,今天傍晚放學特地來接她,想送她回家。
來到高一9班教室門口,陸朗知聽見裡面有爭吵的聲音,通過半開的窗,他看見上次在郊遊時遇到的那個女孩擋在茉莉身前,抓着一個粗壯女孩的手。那粗壯女孩扇了她一耳光,她卻絲毫不退,沒有一分懼色地冷冷看着對自己幾近包圍之勢的七八名女生,那橫眉冷對千夫指般傲然倔強的眼神,讓他立即聯想到記憶深處的一個人——那個屹市實小的小女孩。情境如此相似,一瞬間,這兩個人的身影高度吻合地重疊在一起。
陸朗知緊緊注視着她,回憶如潮水般襲來。
陸朗知小時候,母親告訴過他,他曾有一門娃娃親,是母親和她的閨蜜玩笑着定下的,可惜閨蜜生的是個男孩,否則是個女孩,一定和閨蜜一樣溫柔賢惠。陸朗知那時候還不知道什麼是娃娃親,只明白是和女孩子相關。他想反駁母親,自己見過很多小女孩,溫柔的見過了,還見過漂亮的、安靜的、很容易生氣的……可是沒有哪個小女孩讓自己想親。
隨着漸漸懂事,陸朗知知道了娃娃親的含義,心裡卻十分牴觸。溫柔賢惠麼?我纔不要。
特別的,纔好。
在屹市實驗小學讀五年級的那一年,陸朗知遇見一個小女孩,讓他覺得足夠特別。面對圍堵和嘲罵,那小女孩不哭不鬧,冷冷的目光透着勇敢堅毅,有一種超脫年齡的傲然和倔強。陸朗知看着站在她對面的那幾個罵不絕口的小男孩,不由失笑,在這樣氣質的女孩面前如此污言穢語,簡直就是自取其辱。
實在聽不下去了,陸朗知大叫一聲“老師來了”把那些小鬼嚇跑,從牆角轉出,執了她的手,送她回教學樓。
後來幾天,陸朗知的腦海中不斷浮現那小女孩的身影,可學校這麼多人,他沒再遇見她。直到一天,陸朗知課間休息在樓上眺望時,發現了她遠遠的身影,她被大人牽着小手離開學校——在那個沒到放學的時刻。
他想,她會回來的。
可從那以後,再沒見過她。
她走開了,他卻走不開了。不知道姓名,不知道班級,不知道家庭,他存下一個近乎瘋狂的念頭:等她,即使看起來渺無希望。
白茉莉對他提起屹市實小的往事時,他是真的激動。五年,他幾乎已經不抱希望,卻奇蹟般地讓他等到了。念念不忘的不只自己,還有她,這是多小的機率和多大的緣分!他理所當然地以爲自己會喜歡上她,但漸漸卻發現不對——她的性格變了,變得溫柔賢惠,像母親提過的娃娃親,不僅如此,還變得懦弱愛哭,一點不見當年的堅毅冷傲。
可是,那是他等了五年的她。
他看見她的付出,他感激她的陪伴,卻覺得總是少了什麼。
郊遊那天,陸朗知遇見茉莉身邊的一個女孩,還是一個他幫助過的女孩。茉莉和她遇到蛇,他透過草叢間隙,看見茉莉的驚慌和她的鎮定。兩個女生和他會合時,茉莉對他依依不捨,她卻有着戒備和冷漠。
那戒備和冷漠,讓他覺得似曾相識的熟悉。
他鬼使神差地跑去問人家是不是跟自己見過,一番試探觀察,對方的反應讓他失望。
他想:茉莉成大以後性格變了。而這個女生,只不過是與當初茉莉的性格有點像而已。
可是,今天,圍堵、嘲罵,那極其相似的情景,那極其相似的眼神,彷彿故事的重演。
望着她,他什麼都忘了,連一夥女生從他身後走過,他也沒有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