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氣熱的讓人透不過氣來,樹上的蟬吱吱的叫着,鳥兒們也不出門採購了,躲在家裡乘涼,遠處的幾隻小狗躺在陰涼處吐着舌頭。這個靠海的南方的小城市,連同這座小城裡的每一樣東西都要在夏天迎接太陽無可比擬的熱情。
陳曉飛坐在網吧裡呆呆的看着電腦屏幕,381分,顯示器上尷尬的掛着剛剛查出來的高考分數,這雖然比一練二練多了十幾分,可是還是連三本都上不了。
關掉電腦走出網吧,小城下午四點的太陽依舊火熱,曬得連眼睛都睜不開。路上的行人匆匆忙忙的趕路,爲了早點和家裡的空調相聚。賣冰棍的大媽百無聊賴的坐在太陽傘底下打牌,風一吹太陽傘吱吱呀呀的叫,彷彿很想罷工去空調房休息。幾個發傳單的小孩用傳單遮在頭頂,也沒能抵擋住太陽公公愛的撫摸。陳曉飛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一會兒就出了一身汗,衣服黏在身上像是被一個不喜歡的人纏住了那樣反感。他在想着怎麼跟媽媽講出自己成績,怎麼跟迮沐說纔會讓她不那麼爲自己擔心。
復讀是不可能了,自己能讀完高中已經把爸媽的老底都花完了,上專科的話念不念有什麼區別,出來還不是要找工作從頭開始,而且專科學費更高,自己真的不忍心讓爸媽再這麼辛苦了。
繼不繼續念爸媽都會支持,只是,自己和迮沐怎麼辦?一年多的感情經得住異地戀的考驗嗎?陳曉飛不知不覺的走到了迮沐的家門口,敲了門進去。
“我說呢,跟你家打電話沒人接,原來你出來了啊。”
“怎麼樣,迮沐,考的如何?”
“573,你呢?”
“這麼棒啊,我……381。”陳小飛苦笑着。
“那我們報同一座城市的大學好不好?我還想去一座有海的城市。”
“沐沐……我還沒想好。”
“沒想好什麼?沒想好去哪嗎?”
“不是,還沒想好繼續念不念。”
“曉飛,你是在說真的嗎?你在猶豫念不念?”
“對不起啊沐沐,你知道我們家的情況,我實在耽誤不起,再說專科的學費那麼貴,出來還是要從頭找工作,三年,對於我來說太久了。”
“學習怎麼能是耽誤呢?唸書跟不念書肯定有區別的啊。你爸媽怎麼說?”
“還沒跟他們說,等我想清楚再告訴他們,我想他們會支持我的。就是……沐沐,我對不起你。”
“曉飛,我希望你好好想想,學費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主要是你現在去打工也是很難的啊,會吃很多苦的,我不想你這麼辛苦,而且那樣的話,我們就要異地戀了……。”
“我知道沐沐,我還沒考慮清楚,給我時間讓我考慮考慮,好不好?”
“嗯,你想想清楚。”
陳曉飛回到家就癱坐在沙發上,房間裡只有一個有年頭的吊扇在吱吱呀呀的轉着,好像很不願爲這家人服務的樣子,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不大的屋子裡每件傢俱都顯得格外的冷漠,好像很瞧不起自己的分數。靠在沙發上陳曉飛不知不覺裡睡着了,夢裡他夢到迮沐穿着婚紗走在紅地毯上,他剛想上前可是卻被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搶在了前頭。牧師問迮沐願不願意嫁給他迮沐微笑着說願意。周圍都是親朋好友的掌聲和祝福聲,再看看自己卻是一個端着盤子的服務員。
陳曉飛被開門聲驚醒了,是媽媽回來了。想到剛剛做的這個夢,陳曉飛不覺得打了個冷顫,這時候的自己已經渾身都是汗了。
“怎麼了曉飛,怎麼在這睡覺了?不怕着涼啊。”媽媽一邊脫鞋一邊對曉飛講話。
“沒有,有點累不小心在這睡着了。媽,我們成績出來了。”
“怎麼樣兒子,考了多少,分數是不是很驚喜?”
“是啊,是很驚喜,381分。”
“哎呀,這不比二練多了十幾分,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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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個三本都去不了啊,我的媽。”
“那咱就上專科,有書念就行,媽供你。”
陳曉飛沒再說話,聽到媽媽的這番話他心裡很不是滋味。
爸爸常年在外打工,乾的是工地上的活,辛苦不說,更是非常的危險。就連今天將近40度的高溫,爸爸也還是要在幾十米高的腳手架上施工。一升容量的太空杯,一天要喝八九杯水,全都變成汗浸溼的汗衫可以擰出水。每天四五點起,夏天工地趕工,常常加班到晚上10點,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只有中午吃飯的時候可以休息半個小時左右。午飯是工地上發的盒飯,經常不夠吃,都是不到晚飯時間就餓得兩眼冒金星。晚上睡覺的地方是個帆布支起來的大鵬,黑壓壓的住着幾十個工友,都是四五十歲的漢子,每到夏天裡面的味道臭到連蟑螂都不願光顧。外面多少度裡面只多不少,悶熱程度就像夏季大雨來臨前那樣熱到讓人窒息。海邊的城市夏天又熱又潮溼,再加上出的汗,屋子裡不時的傳出一陣陣令人作嘔的黴味。陳曉飛的爸爸就是每天在這樣的條件下工作生活,即使這樣艱苦了,一天下來累死累活的也就200塊錢左右。真的是拿命來換錢啊。
曉飛的媽媽要照顧家裡,所以沒有出去打工。自己做一個小本生意,說簡單點就是在菜市場賣水果。每天四點起牀開着摩托三輪,去批發市場進貨,六七點回家做飯吃飯,然後就去菜市場趕集,這一呆就是一天。媽媽的攤位在一個十字路口,原本這個地方是不允許擺攤的,被城管趕了好幾次,到最後城管也只好妥協了,賣就賣吧。只因爲這裡人來人往的生意多,現在是在夏天水果賣的還可以。但是這個地方車也多,一輛輛過去掀起的塵土經常嗆得她不停地咳嗽。夏天支的遮陽的大傘裡面被太陽蒸的特別的熱,沒有風,媽媽的衣服常常不到十點就已經溼透了。自己準備了大桶水,可勁喝,不然這麼熱的天真的頂不到晚上。賣的水果各式各樣有西瓜蘋果菠蘿可是媽媽卻很少吃,中午就去隔壁買幾個包子就着水。只有到了真的餓得渴的不行了才吃一個很小的長得不好看的蘋果。
曉飛高考完曾經幫媽媽賣過攤子,還不到中午就受不了了,帶去的一大桶水全被曉飛喝完了。媽媽心疼曉飛,讓他回家,曉飛心疼媽媽執意要陪着她。那天曉飛哭了,他不知道原來媽媽這麼辛苦,比自己高考複習要辛苦一百倍。他暗下決心一定要讓爸媽過上好日子。
還有就是爲了,爲了自己那埋藏在心裡被上了N把鎖的夢想。
晚上,曉飛的朋友打來電話,來詢問他的考試情況。
“考多少啊,兄弟?”
“381,你怎麼樣啊?”
“500多吧,想好報哪了嗎?”
“沒有,我在想我應該幹什麼能繼續我的理想還能掙到錢啊?”
“當演員啊,你看看那些小鮮肉小花的,一部戲幾千萬的片酬,其實啥演技都沒有,可人家有臉啊,有臉就能吃飯。”
“怎麼才能當演員呢?”曉飛頓時來了興趣。
“考中戲、北電出來就能當演員了,不過那就屬於藝術生了而且文化課分數要求特別高。”
“那你跟沒說有什麼區別,除了這個就沒別的法了?”
“那就是北漂了,從做羣衆演員開始,一步步往上爬。”
“北漂?”
“是啊,你不是一直有個夢想是自己寫劇本自己拍戲嗎?這是最接近你理想的一種方式了你何不一步步來呢,再說你長得也還不錯,先當羣演幹着,一邊慢慢寫書,說不定哪天就有導演發掘你了,那時候你再拿出自己的劇本跟他們談論,不更好嗎!”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我終於知道自己的路該怎麼走了。”
掛斷電話陳曉飛想都沒想就給迮沐打了過去。
“沐沐,我決定了,我要去北漂。”
“什麼?北漂?那不是很辛苦嗎?你是腦子一熱決定的嗎?”
“你還記得嗎,我一直有個夢想就是自己把自己寫的書拍成電影,這條道路是最接近我的夢想的一條路。我不是腦子一熱,我只是以前沒有想到這條路。”
“可是,北漂很辛苦,沒幾個人能堅持下來的,你做好準備了嗎?”
“我知道辛苦,但是如果我放棄我的理想我會更辛苦。我做好了吃苦的準備了,爲了你,爲了我爸媽,爲了將來可以寫書拍電影,這些苦我都不怕。沐沐,給我幾年時間,我會好好奮鬥的。爲了我們的將來,我們一起努力,好嗎?”
“好,曉飛,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但我也希望你好好考慮清楚,另外我會好好唸書,我等你事業有成。”
說起陳曉飛的夢想,出書拍電影,當他第一次跟別人說起的時候,所有人都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他,一邊說着加油你一定可以這樣客套的話,一邊卻被撇成45度的嘴出賣了。從那時起陳曉飛就知道沒人相信他會成功,沒人會相信一個成績全班倒數的男孩會寫書會拍電影。從那以後,他不再逢人就說理想,而是把它放在了心裡,他在等待他成功的那一天,再將理想拿出,將會是光鮮亮麗的樣子。
曉飛在醞釀該如何跟媽媽講,怎樣才能不讓媽媽傷心。鼓起了勇氣,曉飛走進了媽媽的房間。
“媽媽,我有個事想跟你說。”
“好啊,進來吧,曉飛。”
“媽媽……我……我說出來你別激動,我……我想去北漂。”
“北漂?北漂是什麼意思?”
“就是去北京發展,我喜歡影視行業。”
“你找好公司了?去了住哪?做什麼工作?”
“沒有,去影視基地,在旁邊租一個房子。工作……先從羣衆演員做起吧,或者做劇務,攝影師助理啥的,我不怕苦。”
“兒子,媽媽供得起你,咱何必去受這個苦呢?”
“媽,這是我想做的行業,我想有一天帶您去電影院看我導演的電影,我想讓您和別的阿姨們一樣每天出去旅遊、打牌而不是風吹日曬的工作,我不想讓爸爸幹那麼危險的工作,媽媽,我會努力的,給我幾年時間,我讓您享福。”
媽媽眼裡含着淚水,不住的哽咽。
“好,兒子,既然那是你想做的行業,媽就支持你。但是兒子,別那麼拼,別那麼辛苦,實在不行就回來,還有媽媽呢。”
“謝謝您,媽,謝謝!”曉飛終於忍不住抱着媽媽哭了起來。
不是每個窮人的孩子都勵志,曉飛學習已經很努力了,可就是沒有成績。高考的壓力對他來說太大了,因爲他知道自己在學校待的每分每秒花的都是爸媽的血汗錢,可是越着急越學不進去。成績一直是班裡倒數,單詞就是背不過,幾何就是解不出,更是看牛頓不順眼,往往能寫出可以爆炸的化學公式,生物更是像人類起源一樣研究不透,靠詩詞歌賦根本解救不了奄奄一息的總成績。他的座位在最後一排,沒有老師關注他,也沒有同桌。自己在那死學,實在學不進去的時候,他就拿出日記本自己寫點小故事,這一寫就是幾大本。可是他的故事沒有讓任何人看過,因爲沒人會關注一個差生。
他真的很感謝迮沐,因爲迮沐跟別人不一樣,她總說曉飛是有優點的,而且會有大作爲,只是現在還沒顯露出來。她欣賞他,幫他解題,跟他聊天,他們一起放學,一起吃飯,就這樣時間久了一來二去有了感情,順其自然就在一起了。曉飛問迮沐喜歡他什麼,迮沐說她也想不出來,就是想和他在一起,很開心,就夠了。
可是,現在他們卻面臨着異地戀,他們纔在一起不到一年。這幾天陳曉飛一直在準備去北京的東西,沒怎麼和迮沐聯繫。收拾休息的間隙,他打了迮沐家的電話。
“沐沐,我們去海邊走走吧。”
“正好,我正好要找你呢,那待會見咯。”
陳曉飛去到了他們倆常去的那片海灘,今天的風很溫和,從海面吹來非常的愜意。遠處有兩隻海鷗一高一低的飛着。遠處出海的人們連同漁船一起看起來都那麼小。還有幾對情侶,在海灘上畫着什麼,可能是心,也可能是名字,想趕在海水漲潮沖刷之前,來表達相互的愛意。
“曉飛!”
曉飛尋着聲音回頭,迮沐闖入他的視線,一深一淺的正向他走來。今天迮沐穿着一條白色的亞麻料子的裙子,風一吹不規則的飄着,並不是那麼肆意,而是小幅度的揮舞着。頭髮披着,風吹的她的長髮連同她的裙子一起飛舞,像是兩個在跳舞的舞者,相互欣賞惺惺相惜。
“哇!我好喜歡今天的天氣啊,這麼晴朗海邊又這麼涼快,好想進去遊個泳啊。”
“傻丫頭,你穿着裙子呢,還游泳,走光還來不及呢。”
“怎麼樣,好看嗎?在學校的時候都不讓穿裙子,現在可沒人管了。”
“好看好看,我家傻丫頭怎麼都好看。”陳曉飛上前輕輕挎着迮沐的腰,一臉寵溺。
“幹嘛呀~”迮沐害羞的低下了頭。
“看看你,好幾天沒看了。”
迮沐噗嗤一聲笑了。
“嗯,沐沐,我不會辜負你的,時間和距離都不能打敗我們,等我小有成就我就娶你。我會給你買很多很多漂亮的裙子,再也不會有人約束你不讓你穿。到時候,我們買個大房子,開闢一個衣物間專門放你的裙子。好不好?”
“嗯嗯嗯,好啊,我到時候要穿世界上最美麗的裙子,我還要穿晚禮服去出席你的電影的慶功宴。”
“好好好,所以,你自己在外地要乖乖的,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晚上九點之前必須回學校,出門要找個同伴。”陳曉飛一字一句認認真真的對迮沐叮囑到。
“哎呀,我知道了~我放寒假暑假啥的就去看你哦。”
“嗯啊,走吧,我們去吃飯吧,待會送你回家。”
“揹我。”
“哎呀,又重了,我快背不動了~”
“信不信我打你……”
……
終於日子還是一步步走到了陳曉飛北去的那天。上火車的前一天晚上,正好有流星雨。夏夜的星空星星點點銀河似隱似現,太陽下山後,炙烤了一天的大地漸漸散去熱量,空氣也降下溫來,風一吹清清爽爽,或許此刻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刻了吧。陳曉飛和迮沐坐在高中學校的操場上,誰也沒有說話,與其說是在等待流星雨的來臨,不如說在慢慢的享受這最後的在一起的時光。
“以後,想你的時候,我就擡頭看看星星,你也看看星星,我就覺得我們離得不是很遠。星星會告訴你,我在想你,我會讓星星代替我陪伴着你。她一定每天定時出現在你睡覺的窗前,你看到星星,就看到了我。”
“下雨天怎麼辦呢?”
“下雨天我就給你打電話,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好啊好啊,說話算話。”迮沐聽到這高興的像個孩子。
周圍很靜,靜到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能聽到遠處傳來的窸窸窣窣的風吹草的聲音。那晚的流星雨很美,很多,他們倆相互依偎着到了很晚。
綠皮車硬座,行程20幾個小時,高溫37度。臨走的時候曉飛媽媽給了他一千塊錢,他拿着皺皺巴巴的十張一百元的鈔票,抱了抱他的媽媽,頭也不回的拿着行李箱就走了。他怕自己捨不得,更怕看到媽媽的眼淚心疼。
迮沐已經早早地在火車站等他了,買了站臺票說什麼也要送他進去。距離發車還有十分鐘,迮沐的臉上全是淚水,一個勁的囑咐陳曉飛讓他好好照顧自己。說話已經不太清楚,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但還是不夠。
“我會等你的漂流瓶。”
“它一定會找到你的,因爲我喜歡你。”
曉飛抱住了她:“寶貝,我要走了。”
迮沐把頭埋在陳曉飛的胸前,使勁的點了點頭。
“回去吧,我上車了。”
一步一回頭的,陳曉飛拿着行李踉踉蹌蹌依依不捨的走進了車廂。
車門關了,鳴了一聲汽笛,車開了,迮沐連同家鄉的一切都越來越遠,電線杆子在不停的倒退,車輪轉了一圈又一圈,彷彿陳曉飛對迮沐的思念那樣無止境。車廂裡的他倚在窗前哭的泣不成聲,那頭的迮沐也早已淚流滿面。
從家到北京的路太遠了,陳曉飛買的硬座好像顯得是個最大的錯誤,但這也已經花去曉飛將近200塊錢了,揣着還剩800多塊錢,不知道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每到一個火車停靠的站點,陳曉飛總會下去在站臺上走一走,這樣他就可以跟別人說他到過那座城市。或許我們年輕的時候總想用這種方法來證明我們去過很多地方。
夏天的中國大地南北都是一樣的熱,但第一次出遠門的陳曉飛顯然並不那麼在意炎熱的天氣。他仔細的觀察着自己周圍的每個人,有四川口音,有山東話,還有的有東北大碴子味,最吸引他的還是那一口地道的京片兒。每個字連同它的小夥伴有規有矩的從嘴裡蹦出來,觸到你的耳膜,給人從頭到腳的通透。
陳曉飛看着窗外溜走的風景,他想到了家人,想到了迮沐,想到了未來在北京的生活。漸漸地睡着了,等他睜開眼的時候列車已經慢慢的駛入北京站了。陳曉飛定了定神,車裡的乘客已經開始拿行李了,氣氛隨着距離的縮短漸漸地躁動起來。
“旅客朋友們請注意,終點站北京站已經駛達,請帶好您的行李,按順序下車。”
陳曉飛提着行李,一走一停的跟在其他旅客後頭排隊下車。當他走出車門的那一瞬間,熱浪緊緊的包圍住了他的身體,他好像掉進了蒸籠一樣。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人,不是春運卻還是人頭攢動,被簇擁着出了站,遠處的建築映入眼簾。這就是北京,中國的首都,夢想開始的地方。
陳曉飛站在北京站前面的廣場上,看着北京兩個大字,突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他終於來到了北京,終於在18歲之前去到了除了家鄉以外的城市。想到未來幾年都要在這裡度過,陳曉飛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好像是滿足,又好像是……害怕。站在這裡,才知道自己原來這麼的渺小,周圍的建築那麼高,人那麼多,城市那麼大,車輛那麼多,而自己所擁有的,也只不過是手裡的這個行李箱而已。未來的路太漫長,是什麼樣子大家都不知道,也許小有成就,也許碌碌無爲一輩子,這到底是夢想開始的地方還是夢想破碎的地方,站在都還是未知。唯有更加努力,才能找到最終的答案。
陳曉飛找了一個電話亭給媽媽辦了平安,又給迮沐打了一個電話,就直接去了影視基地。
租了一個三輪車,師傅載着陳曉飛搖搖晃晃的就出發了。一路的顛簸終於到了,再次站在北京的土地上,陳曉飛有點站不住腳。接下來就是找房子了,大爺告訴他拐角處有家旅館房子挺便宜的,而且住的大都是來北漂的年輕人。
陳曉飛順着大爺指的路走了過去,旅館在外面看來也有些年頭了,牆上掛着鐵窗流下來的鏽,門口立着一個大牌子“住宿”,一眼望去最吸引人的卻是髒的不像樣的門把手。陳曉飛推開門走了進去,一股旅館獨有的味道躥了過來。前臺那裡坐着一位大媽獨自在那整理賬本,看到陳曉飛進去倒是挺熱情的招呼。
“小夥子住宿嗎?”
“是啊,老闆,我想租房子。大概多少錢?”
“租單間還是大通鋪?”
“單間多少錢?大通鋪呢?”
“單間800,水電自理。大通鋪300水電全包。”
“那租大通鋪吧。”
“好,跟我來吧。”
老闆娘帶着陳曉飛來到了二樓,還是一個髒兮兮的門,門沒有上鎖,也沒有敲門,直接進去以後裡面根本沒有人。裡面有五張上下鋪,還有兩張牀是空的,其他的牀上面全都是亂糟糟的被子褥子,地上隨意擺着十幾雙鞋,就是這十幾雙鞋讓這間屋子裡的空氣無一倖免的變質。老闆娘指了指靠牆的那個牀鋪,示意他就就住這了。
放下行李,陳曉飛馬不停蹄的鋪牀,因爲他要趕在天黑之前出去買日用品,還想去周圍熟悉熟悉環境。
走出旅館,空氣頓時好了起來。看到遠處立着的手機賣場的牌子,陳曉飛覺得自己應該買一部手機,不管是跟家裡打電話還是聯繫迮沐都方便了。走進店裡,裝飾的很亮堂,各式各樣的手機躺在櫃檯裡,服務員熱情的詢問他要辦理的業務。
“你好,我想買一部智能手機,最便宜的多少錢?”
“先生您好,是想要咱們這最便宜的是嗎?我推薦這部,380塊錢,送50塊錢手機卡,我們正在搞活動。”服務員拿出一部4.3寸的黑色雜牌手機。
“好,先買一部用着吧,以後有錢了再買好的。”虛榮心讓陳曉飛不自覺的說出了這句話。
他終於擁有了第一個屬於自己的手機,小心的放在褲兜裡,走幾步就摸一下,生怕掉了。
陳曉飛又去了周圍轉了轉這纔回去。這時候已經有人回來了,他們有的在換衣服有的在穿鞋。有一個紋着紋身扎着辮子的大哥,有一個滿臉胡茬在搗鼓吉他,還有一個打扮的很乾淨滿臉稚嫩涉世未深的樣子互相打了招呼,
陳曉飛走到一個沒人的走廊,拿出手機撥通了迮沐家的電話。
“喂,你好,請問哪位?”電話裡傳來迮沐清甜的聲音。
“沐沐,是我啊,曉飛。”
“啊!曉飛,我猜的北京的號就是你,只是你今天給我打過電話了,我不確定這還是不是你。”
“沐沐,我買了一部手機,以後可以方便給你打電話了。”
“等我開學前我媽媽也要給我買手機,到時候我們就可以隨時聯繫了,好開心啊。”
“嗯嗯,就是給你打個電話,也沒事,我去收拾收拾就休息了,以後聊啊。”
“好好好,你去休息吧,晚安。”
“夢裡見,傻丫頭。”
那晚,陳曉飛很快就睡着了,可能是趕路太累了,也可能是離夢想近了那麼點心裡踏實。半夜外面的野貓喵喵喵的叫,也沒能吵醒他,伴隨着蛐蛐的蟲鳴。
迮沐總是跟他說,不要太辛苦,保重身體,實在堅持不下去就回來,不丟人。
陳曉飛說他一定能堅持下去,還要給迮沐買很多漂亮的衣服,讓白靜不要操心自己,好好讀書。
終於放寒假了,迮沐定了火車票來到了北京。
他們一起擠在陳曉飛租的不到六平米的旅館裡,他們一起坐在大街上吃烤地瓜。迮沐很快樂,從沒覺得有什麼委屈,因爲她覺得現在吃點苦是應該的,只有吃過苦的人才會珍惜幸福,她希望自己和曉飛都成爲一個惜福的人。
陳曉飛拍戲的時候,迮沐就四處走走,去偶遇哪個明星,她也會像當初陳曉飛那樣,遠遠的跟明星拍個合照給他發過去。
以後,每年的寒暑假迮沐都會去北京和陳曉飛一起生活一段時間。兩個人彼此打氣,相偎相依,一點都不覺得異地戀有什麼苦。而且日子久了,那一片兒的人都知道陳曉飛有一個在外地上大學的漂亮女朋友。
就這樣過了三年多。
迮沐還和以前一樣在寒暑假的時候去找陳曉飛,有一天陳曉飛拍戲的時候迮沐四處閒逛,忽然有人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嘿,你就是迮沐吧。”
迮沐回過頭來,是一個留着鬍子的中年男人。
“是啊,你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陳曉飛的女朋友嘛!”
“你是?”
“我是劇組的領班。”
“你怎麼證明你是劇組領班?還有您找我什麼事嗎?”
“曉飛朋友圈有跟我的合照,不信你看看,就在上個月24號。”
迮沐打開手機翻到那一天,果真是他。
“不好意思哦,您找我什麼事呢?”
“是這樣,新下來一部戲,正在選角,曉飛也爲了一個男三號的角色努力了好久了,走了很多關係,也花了不少錢,這部戲一定會火,如果曉飛演了這部戲的男三號,那必定也會跟着火啊。”
“那……您找我幹什麼?”
“你不是他的女朋友嗎?如果今晚你去陪酒,那這個角色就一定是曉飛的了。”
“陪酒?陪什麼酒?”
“就是去和投資方几個老闆一起吃頓飯,我總不能讓曉飛一個大男人去陪幾個老闆吃飯吧。”
“那……只是陪他們喝酒嗎?”
“當然了,有我在呢你怕什麼。只要你今晚去了,男三號就是曉飛的了。”
“好吧,你說話算話。”
“晚上穿的好點,打扮打扮,別告訴曉飛。”
迮沐給陳曉飛撒了一個謊就去了,去了以後才知道是在一個很高檔的私人會所裡。
的確有幾個長得很像投資方的人在裡面喝酒,還有幾個女的,好像也是來陪酒的。每個男的身邊都有一個這樣的女的,迮沐被一個單身的男的叫了過去。
這才發現,這哪是簡單的陪着喝酒啊,投資方老闆一個勁的讓迮沐喝酒,還對她動手動腳,迮沐好幾次想掙脫,那個劇組領班都對她使眼色。爲了陳曉飛的角色,迮沐都忍了。
陳曉飛拍完戲走在路上,越想越不對勁,迮沐在這哪有什麼朋友啊,怎麼會去見朋友呢。
他給迮沐打電話迮沐手機關機,他發現事情越來越不對勁了。問了一遭身邊的朋友,有沒有見過迮沐,小黑告訴他,他白天看到過迮沐跟劇組領班聊天。
陳曉飛這才覺得事情不妙,從朋友那打聽來劇組領班的去向,他斷定迮沐一定和他在一起。
一路衝進那傢俬人會所,踹開了門,投資方老闆正給迮沐灌酒。拉着迮沐就跑出來了,身後傳來投資方老闆罵罵咧咧的聲音。
陳曉飛拉着她跑了好遠才停下來。
“迮沐!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你就這麼不自重啊!”
“對不起啊曉飛,我以爲就是簡單的陪他們喝酒,那個人說只要陪他們喝酒男三號那個角色就是你的了。”
迮沐帶着哭腔。
“我他媽還不用靠讓一個女人犧牲色相來給我爭取機會!收拾東西,回家!”
“曉飛,你別趕我走,我以後不了好不好?你別趕我,我就想再陪你幾天?你知道我們見面多不容易嗎?”
陳曉飛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都是我不好,都怪我,我最沒有資格罵你了,是我混蛋。”
“不,曉飛,你已經很努力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霓虹滿地,可是在這偌大的城市裡,他們是這樣艱難的生活着,他們只有彼此,他們還有彼此。
從那天開始,陳曉飛更加努力了。四年之後,終於小有名氣了。而這時的迮沐也已經研究生畢業了。
陳曉飛開始不斷的接廣告,拍戲,商演,只要是掙錢的他都接。他只想儘快的讓迮沐過上好日子,他真的窮怕了。
他像當初說的那樣,給迮沐買了很多漂亮的衣服,直到迮沐的衣櫥裡放不下。
他也不用再站在很遠的地方跟明星合照,他可以摟着某位明星的肩膀發自拍。
他比當初更加愛迮沐了,只是他不敢向外界宣佈他已經有女朋友的事,他說這樣會掉粉。爲了陳曉飛,迮沐同意。
陳曉飛總是全國各地的跑,很少有時間跟迮沐在一起。
迮沐這些都可以忍,她認爲曉飛剛剛有所成就,這樣是應該的。
唯一讓她受不了的是,曉飛經常跟她說自己今天又給誰送禮了,自己通過送禮又拿下了什麼角色,什麼代言。這時候,迮沐總會勸曉飛說他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完全可以不必這樣。曉飛總會來一句,這就是娛樂圈,人人都這樣,你不懂。
迮沐對此很無奈,她總覺得現在的曉飛腦子裡除了錢就是名,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有夢想的陳曉飛了。
原來的陳曉飛,會跟他談創作,談如何理解一個角色,現在的陳曉飛只會和她談論賺錢。
他倆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矛盾終於爆發了。
那天,迮沐去陳曉飛的酒店等陳曉飛,終於等到了,她原本想借這次機會好好的跟陳曉飛談一談。可打開門才發現喝的醉醺醺的陳曉飛。
助理把他送到房間就走了,只剩下了他倆。
“迮沐,你知道嗎?我又成功接了一個代言,你知道這個代言他們給我多少錢嗎?哈哈。”
“曉飛,我們停一停,我們好好反思一下好不好。”
“反思?反思什麼?”
“我覺得你這樣下去始終有點鼠目寸光了,你應該往長遠了看,送禮走關係並不是長遠之道,況且你接劇本也應該看看質量,不要什麼片子都接,這樣……”
沒等迮沐說完,陳曉飛就打斷了她的話。
“你就是嫌棄我了唄!你多厲害啊,名牌大學碩士畢業,我呢?我一個高中畢業的小混混。別人都瞧不起我,你也瞧不起我。你知道在娛樂圈生存有多難嗎?我靠什麼,我哪有依靠,別人靠學歷,靠家庭背景,我特麼什麼都沒有。”
“可你現在也算是小有成就了,你能不能找回以前的那個你。”
“去你的吧,以前那個我早死了,我就是喜歡錢,你要看不慣你可以走啊,我會缺女人嗎!”
迮沐走了,衣櫥裡陳曉飛給她買的衣服一件都沒有拿。
陳曉飛回到家,看着空蕩蕩的屋子,心也空了。
這些年,自己是變了,可是不就是想給迮沐好日子過嗎。迮沐不懂娛樂圈的規則,即使娛樂圈是個大染缸,把自己染黑了,可是對於愛迮沐這一點,卻永遠都沒有變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如果可以詩詞歌賦對影三人花前月下,誰又願意喝酒應酬阿諛奉承越走越遠呢。
他們愛情的花走過了數九嚴寒,卻凍死在了春天迎來的一場倒春寒裡。
那天,陳曉飛發了一條微博。
“如果愛情可以開花,誰又願意各奔天涯。”
配圖是他跟迮沐的合照,那時候他們才十七歲,那時候他們還在一起。
後來,曉飛拍了一部電影,電影大爆,場場爆滿,曉飛算是徹底火了。只是,劇裡的男主角跟他很像。
電影散場,迮沐走出電影院,回頭看了看電影海報,微笑的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