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來的韃子的確很厲害,據伊萬說是韃子皇帝的親衛,如果打贏了他們,天底下就沒有任何敵人再是咱們的對手!”就在赫廝發誓要將眼前這支紅巾軍扼殺在幼苗狀態的時候,朱八十一也把自己麾下的千夫長和百夫長們召集到一起,做最後的動員。
大夥能想到的戰術調整,都羣策羣力調整過了。陣亡者的屍體和受傷的輕重彩號,也都拖到了後山交給輔兵們去安置。連同先前基本上沒起到作用的陷馬坑,都根據騎兵的進攻和撤離路線,派遣輔兵重新挖了一次。這次,陷阱挖得更細,更深,同時還在陣地前揀了一些破爛的彈片和兵器殘骸,丟在了馬蹄痕跡最密集的位置。以期能給敵軍一個意外的驚喜。
“是!”吳二十二、劉子云、徐洪三、許達、王大胖等人肅立抱拳,齊聲迴應。然而,大夥的士氣卻不是很高。特別是戰兵千夫長吳二十二,聲音裡明顯帶着心虛的味道。剛剛那一輪戰鬥中,他麾下的刀盾兵傷亡超過了兩成半,跟在刀盾兵身後的長矛手,也減員超過兩成。而對手留在陣地前的屍體,總數加起來不過是一百七十多人。僅比紅巾軍這邊稍微多出了一點點,從某種程度上而言,相當於一命換一命。
山腳下的敵軍有三千多人,車牆後的自家袍澤只有一千五。並且其中還有四百多人是五天才訓練一次的輔兵,戰鬥力基本等於零。
即便把輔兵也都算上,按照敵我雙方目前的傷亡交換比例,紅巾軍前景也不太光明。所有將士都拼光了,敵軍至少還能剩下一千餘,依舊可以把大夥辛辛苦苦徵集來的金銀細軟,銅錠鐵塊全部推走。
“阿速人,阿速人遠道而來,沒有輔兵跟着,也沒有攜帶作戰物資!”見衆將臉色不對,伊萬諾夫跳起來,用非常生硬的話語強調,“他們手裡那些鏈球,很快就會扔完。然後他們能做的,只能是跳下馬,徒步強攻車牆。一旦把他們拖到那個時候,咱們就贏定了。陣形太稀疏,強攻等於找死。陣形太密集的話,咱們的手雷一炸就是一大片!”
“呵呵呵......”見老兵痞張牙舞爪的模樣,衆將臉上陰雲終於消散了一些,裂開嘴巴,放聲大笑。但是,很快,他們的笑聲就又被憋回了嗓子裡,“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一陣沉悶的鼓聲貼着地面,震得大夥腳下微微顫抖。韃子又開始進攻了,這回,他們投入了更多的士兵,更多的戰馬。
“準備戰鬥!”朱八十一沒有時間再鼓舞士氣,撿了把被砸扁的盾牌跳起來,率先衝向車牆。“打完了這仗,我把徐州城裡最好的酒館包下來請你們,咱們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吳二十二扯開嗓子迴應了一聲,抄起盾牌,快步擋在了朱八十一正前方。與親兵齊禿子、張狗蛋等人一道,阻止自家主將繼續向車牆靠攏。
“不醉不歸!”劉子云、徐洪三、許達、王大胖也跳起來,奔向各自應該在的位置。匆匆忙忙,如同趕着去吃一頓平生從沒見過的奢華酒席。
朱八十一繞了兩次沒能繞過人牆,只好搖了搖頭,轉身向長矛兵隊伍走去。就在這個時候,伊萬諾夫卻偷偷跟了過來,附在他耳邊說道:“都督,派人,派幾個人去後面的小溪上,把浮橋修起來吧!”
“什麼?!”外邊傳來的鼓聲越來越高,越來越揪人心肺,導致朱八十一沒能聽清楚對方的話,愣了愣,詫異地回頭。
“修一道浮橋,萬一.....”老兵痞難得臉紅了一次,低着頭,蚊蚋一般**。
“你剛纔不是說,只要耗到韃子下馬強攻,咱們就贏定了麼?!”朱八十一又愣了愣,手慢慢伸向腰間刀柄。
老兵痞伊萬立刻向後退了兩步,急頭白臉地解釋,“我,我意思是以防萬一。萬一,萬一弟兄們撐不到那時候.,....”
“滾!”朱八十一用刀尖指着他的鼻子,大聲喝令,“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如果你敢再亂我軍心.....”
“不敢,不敢,不敢!敵軍,敵軍進攻開始了,都督你自己小心!”老兵痞像兔子一般向後又竄了幾步,撒腿朝擲彈兵那邊跑去,再也不肯回頭。
“該死!”朱八十一心裡涌起一團陰影,恨恨地罵了一句。擡腿向高處跑了幾步,轉過身,俯覽整個戰場。
敵軍的騎兵已經開始加速,依舊從車牆右側兩百步左右的位置開始,呈弧線向車牆正前方靠攏。但是,這次他們的隊伍拉個更散,每個波次的間隔距離更長。每一波的參戰騎兵,也從一個百人隊,變成了三十人左右的小組,騎兵們彼此間都隔着小半丈遠,將戰馬的速度越催越急,越催越急。
“轟!”敵軍的騎兵距離車牆還有一百步,黃二狗掌控的火炮,搶先射出鐵彈丸,像旋風一樣從幾匹戰馬的腹下掃過,帶起一道道耀眼的紅光。
又是一枚跳彈,這個黃家二小子動作遠比其父兄緩慢,運氣卻好得出奇。這次形成的跳彈,直接放翻了三匹戰馬,將後續跟過來的整波騎兵攪得一片混亂。
“擲彈車!射!”趁着這個機會,劉子云迅速下壓短劍。五輛臨時組裝起來的小型投石機,五枚鐵殼手雷迎着騎兵衝來的方向砸了出去。
投石機的攻擊範圍,比擲彈兵的手臂遠了至少五倍。那一波騎兵剛剛重新加起速度,就被手雷砸了個正着。“轟!”“轟!”兩枚手雷凌空炸開,另外兩枚因爲落地時震盪過於劇烈而啞火,還有一枚,則在騎兵們被轟得不知所措的時候,突然在他們的腳下爆炸。四個破片朝着四個方向高速飛射,將另外兩匹戰馬肚子上刺出了個血淋淋的大窟窿,哀鳴一聲,當場身死。
馬背上的騎兵被摔了個七暈八素,還沒等爬起來,下一波阿速人又如飛而至。馬蹄踏過他們的胸口,將他們直接送進了鬼門關。
“轟!”黃家老大掌控的火炮,也射出了一枚實心彈。狠狠地砸在一名騎兵的胸口上,將此人直接洞穿。趨勢未盡的彈丸帶着內臟碎片,再度砸中一匹馬的前腿。將這匹馬砸得悲鳴一聲,帶着身上的主人一道摔出半丈多遠。隨即,被無數只馬蹄踩過,變成一堆軟軟了紅泥!
“就這樣!炸!炸他!狠狠地炸死他們!”臨時陣地後方沒有奉命參戰的輔兵們,在王大胖的組織下,扯開嗓子大聲替自家弟兄助威。然而,讓他們略微趕到失望的是,無論是黃家兄弟操縱的火炮,還是劉子云指揮的擲彈車,操作起來都非常麻煩。沒等第二輪彈丸裝填就位,前後兩波騎兵已經匯合在一處,丟下被炸死和炸傷的同夥,再度加速朝車牆撲來。
“右前方六十步,破甲錐——射!”弓箭兵百夫長許達的聲音響起,明顯比上一輪戰鬥乾脆得多。聽到他的命令,建制還基本完整的弓箭手們舉起弓,將破甲錐以六十度角射上了半空。
“嗖——!”“嗖——!”“嗖——!”白色的羽箭掠過九十米距離,猛然迎着敵軍的腦袋撲落。將衝在最前方的七名阿速人,同時推下了坐騎。
衝在第二排的一匹戰馬連同其背上的主人,至少中了六支破甲錐。人和馬都像喝醉了酒一般,搖搖晃晃,搖搖晃晃。猛地被更後面衝上來的戰馬一帶,轉了個圈子,轟然而倒。旋即被馬蹄踏了個血肉橫飛。
“右前方四十步,破甲錐——射!”弓箭步百夫長許達看都不看,僅憑着耳朵中的馬蹄聲,就判斷出敵軍騎兵最密集位置。指揮着麾下弓箭手,發起了第二輪羽箭阻截。
“嗖——!”“嗖——!”“嗖——!”又是九十餘支破甲錐,撕破空氣,撕破扎甲,撕破人和馬的皮膚,將死亡的陰影,直接送進目標的心臟當中。
兩波糾集在一起衝過來的騎兵被又放翻了十多個,剩下的愣了愣,立刻在同伴的屍體前側轉馬頭。放着這麼好的目標不去攻擊,黃老歪就是傻子。當即將艾絨按在了火炮引線上,“轟!”地一聲,迎着亂成一團的敵軍,噴出了炙熱的彈丸。
“啊——!”慘叫聲瞬間成爲戰場上的主旋律,壓過了低沉的戰鼓。被彈丸射中的阿速人無不腸穿肚爛,卻偏偏無法立刻死去,歪在戰馬的背上,聲嘶力竭地哀嚎,求救,身後留下一道道紅色的血跡。
“舉——盾!”還沒等黃老歪發出得意的笑聲,老兵痞伊萬突然從背後衝過來,用盾牌遮住黃老歪的腦袋。“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弓箭與盾牌的碰撞聲不絕於耳。阿速人的弓箭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摸上來了,在自家騎兵的必經路線之外,射出了數百支銳利的鵰翎。
得益於老兵痞伊萬的及時提醒,前排的刀盾兵大多數都搶先調整了盾牌的高度和角度,將射過來的弓箭擋在了盾面上。但是,也有二十幾支弓箭掠過了盾牆,落在了擲彈兵身上,濺起數串血花。
“輔兵,輔兵過來,把彩號擡走!”劉子云扯開嗓子,招呼輔兵過來處理傷員。不能讓彩號和屍體躺在戰兵身邊,影響士氣。這是趁阿速人的進攻間歇,大夥總結出來的經驗。所以在開戰之後,沒有任何人再是旁觀者,每個人都必須爲整體的生存而竭盡全力。
一小隊輔兵扛着木杆子和繩索跑了過來,將兩名面部受傷的擲彈兵綁在杆子上,擡了就跑。剩下的三名被流矢射入了鎧甲縫隙的擲彈兵看到此景,打了個哆嗦。立刻狠狠咬了咬牙,自己將弓箭拔了出來。然後重新忍着傷口的劇痛着走向山後,再也不敢勞煩輔兵們的大駕。
“右前方——六十步——射!”百夫長許達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指揮着弓箭手,向新一波衝過來的阿速騎兵發起了攔截射擊。
羽箭落處,血光飛濺。沒有被射中的阿速騎兵仰起頭,將一個拖在鏈子的鐵球拎在手中,用力甩着圈子。
火炮還是沒有裝填完畢,擲彈車又射出了一排彈丸,卻因爲引線過慢,大部分都炸在了敵軍馬後,徒勞無功。幾排擲彈兵徒手抓着手雷,點燃了擲出車牆外,剛一轉身,就被敵軍的弓箭從背後找上,瞬間鎧甲插滿了鵰翎。
在阿速弓箭手的配合下,第三波衝上來的騎兵,在又付出了五個人的代價之後,如願衝到了車牆近前。猛地一鬆手,將三十餘枚鏈球砸進了紅巾軍的陣地裡。大部分鏈球被盾牌擋住,徒勞無功。兩三枚最爲沉重者,卻越過了盾牌阻攔,直接砸在了後方長矛手的頭盔上,當即奪走了目標的性命。
紅巾軍的陣形登時一亂,長矛手們將手中兵器當作標槍,接二連三向正在遠遁的騎兵別和擲去,卻徒勞地落在地上,就像長了一叢叢醜陋的蒿草。車牆外的阿速弓箭手趁此機會,有射過來兩排鵰翎。三名長矛手臉部重箭,蹲在地上,嘴裡發出痛苦的悲鳴。其他長矛手的身體上也被射中了三、四箭,虧了羅剎大葉甲足夠結實,才逃過了一死。但每個中箭者都嚇得臉色煞白,兩腿不停地打哆嗦,
幾乎在轉眼之間,紅巾軍依靠火炮和擲彈車取得的優勢就蕩然無存。更多的敵軍騎兵衝上來,將沉重的鏈錘成排成排地扔進紅巾軍的陣地。將盾牌手們砸得東倒西歪,露出無數致命的縫隙。
阿速人的弓箭順着縫隙射進來,或者射在長矛手的鎧甲上,濺起一串串火花。或者貼着鎧甲的縫隙鑽進人體,引起一連串厲聲哀嚎。
“甲卯隊,正前方二十步,投!”劉子云急得眼睛都紅了,指揮者擲彈兵們,向衝到車牆前的敵軍展開追殺。
完全靠引火線擊發的手雷,性能非常不可靠。幾乎每一次拋射,都有將近一小半兒無法爆炸。並且爆炸的延遲時間也長短不一,有的還沒等飛到目標上方,已經凌空炸成了兩瓣。有的卻冒着黑煙在地上打滾,直到敵軍的戰馬都跑出十餘米外了,才轟隆一聲巨響,徒勞地掀起一大團泥土。
早已發現這個弱點的阿速騎兵,則開始在飛馳中不斷拉開彼此間的距離。,看到手雷落到自家衝鋒的必經之路上,就立刻撥偏馬頭。只要跳開半丈左右,就脫離了爆炸的波及範圍。然後再將馬頭兜回來,將鏈錘藉着慣性砸入盾牆,再用力一抖繮繩,順着車牆的另外一側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