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把他的將旗找出來,和頭盔一起逃到前面去!”第五軍長史逯德山狠狠踹了自己的親兵隊長祿凡一腳,大聲提醒。
按照淮安軍的內部規定,行軍長史不必衝殺在一線。所以他幾乎完整地旁觀了敵軍從發起衝鋒到被火槍打得倒崩而回的整個過程。對戰場局部細節的瞭解,也遠比負責指揮整個第五軍的吳良謀清楚。看到謝國璽身死,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個瓦解敵軍士氣的絕妙良機。
親兵隊長祿凡的反應也不慢,捱了一腳之後,立刻跳着撲向地上的謝國璽,同時嘴裡大聲叫喊,“祿順、祿豐、祿厚,你們幾個趕緊跟我來!。趕緊,趕緊拿幾把最長的槍過來。挑,把這個挑到陣前面去。然後,把這面,這面旗子,跟頭盔一起舉起來。然後大夥跟我一起喊,陣斬元軍萬戶一名,俘獲其屍體和認旗!”
“陣斬元軍萬戶一名,俘虜其屍體和認旗!”
“陣斬元軍萬戶一名,俘虜其屍體和認旗!”
“陣斬元軍萬戶一名,俘虜其屍體和認旗!”
幾個出身於祿府家丁的親兵,用長矛將謝國璽的頭盔挑起,與將旗一起搖晃着大喊大叫。幾萬人的喧囂當中,他們的聲音根本不可能傳得太遠。然而擠在距離第五軍四十多步外的那些寧州“義兵”們看到了,卻嚇得魂飛魄散。
所謂“義兵”,都是蒙元官吏打着護衛鄉鄰旗號而拉起來的地方團練。其主將,則是地方上驍勇、不甘寂寞而又素負人望的“忠義之士”。即一些精通武藝的堡主、莊主和寨主們。放眼天下,從南方的苗軍、兩淮的青軍、黃軍,一直到北方的“毛葫蘆兵”,皆是如此。只是名稱上有所差別而已,具體編制、運作以及將領選拔方式都大同小異。
這種成軍方式的好處很多,第一,官府的花銷少,大部分日常吃穿訓練,都由鄉間自籌。第二,成軍速度快,受蒙元一統天下時的“分贓方式”影響,各堡寨的頭面人物,多爲開國時的“功狗”之後,家傳的武藝和兵略。而每個堡寨裡頭,也有大量的莊丁可以作爲兵源。第三個好處就是,兵將互相之間極爲熟悉,命令上傳下達通暢,不會出現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的情況,導致臨陣指揮亂成一團。(注1)
然而,“義兵”在擁有諸多好處的同時,卻有一個極大的缺陷。那就是,主將在這支隊伍的影響力過於龐大,以至於關係到整支軍隊的生死存亡。一旦主將戰沒,整支隊伍的士氣都會瞬間低落到極點,在下一次形成新的核心之前,根本無法再恢復戰鬥力。
眼下的情況便是如此,謝國璽的金盔和認旗都落到了第五軍手裡,意味着他即便不死,也做了俘虜。他麾下那些平素視其爲靈魂的寧州“義兵義將”們,哪裡還有勇氣再戰?紛紛哭喊着向後竄去,連緊跟過來的探馬赤軍都受了影響,不得不原地停下來列陣佈防,以免淮安軍追着潰兵的腳步衝將過來。
受影響最大的則是朱亮祖和他旗下的“廬州義兵”!他們先前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才換取了一個與傅友德部短兵相接的機會。不料想自家右翼的寧州義兵居然因爲主將的被殺而崩潰了,一下子,把“廬州義兵”的整個小腹都露在了紅巾軍面前。嚇得朱亮族亡魂四冒,不敢再逞能,大喝一聲將與自己放對的李喜喜逼退數步,帶着數百名親信,掉頭便走。
“哪裡走?”李喜喜也是個膽子大得包了天的,見敵軍倉惶後退,立刻帶着親信緊追不捨。試圖把朱亮祖部也徹底打垮,推着潰兵給後邊推過來的探馬赤軍來個倒卷珠簾。
“你上當了!”朱亮祖再度大聲斷喝,猛地一轉身,再度朝運河方向衝去。迎面撞見李喜喜,抖手就是一槍,直奔對方咽喉。
“啪!”李喜喜在最後關頭,才勉強用槍桿磕了一下,將刺向自己的槍鋒砸開。沒等他喘過一口氣來,朱亮祖的第二槍就又到了,閃着寒光直奔他的胸口。“呀!”李喜喜嚇得頭皮發麻,用盡了渾身解數才勉強將這一刺擋開。然而,不幸的是,朱亮祖的動作遠比他敏捷,第三槍緊跟着又到,像一隻被激怒了的毒蛇,吐着芯子直撲他的小腹。
“完了!”李喜喜根本沒有機會再擋,把眼睛一閉,準備等死。然而意料中的劇痛卻沒有傳來,肩膀上突然感覺到一股大力,拖着他向後飛奔。緊跟着,一把纓槍貼着他的脖頸向前刺去,目標正是朱亮祖的哽嗓。
“無恥!”朱亮祖不得不撤槍自保,以免跟李喜喜弄個同歸於盡。傅友德卻把左手中的李喜喜向後一丟,雙手擎槍,再度像朱亮祖的胸口捅了過去。
“無恥!”朱亮祖一邊招架,一邊破口大罵,“原來玉面槍王也是這等貨色,居然躲在別人身後偷襲!”
傅友德一句廢話也懶得跟他說,只是帶着自己的親兵繼續朝前猛攻。百餘杆長槍好像百餘隻小龍,搖頭擺尾,需要敵方的血肉才能滿足。
朱亮祖的武藝未必差傅友德分毫,奈何手下的親兵卻遠不如對方麾下的精銳。再加上側翼上還有一個吳良謀虎視眈眈,不敢再耽擱下去,領着最後幾百名“義兵”且戰且退,一會兒功夫,就退到了廖大亨部的弓箭手保護範圍之內,徹底與紅巾軍的戰兵脫離了接觸。
傅友德先就看到了跟在三支“義兵”背後的探馬赤軍,所以也不敢託大。見朱亮祖雖敗不亂,也主動拉住了隊伍。然後一邊小步後退,一邊調整隊形,再度與吳良謀的第五軍銜接到一起,守望相助。
“轟!轟!轟!轟!”看到自家隊伍與敵軍脫離接觸,黃老二指揮下的炮兵再度發威。以五息一輪,每輪十發的頻率,朝對面一百步外嚴陣以待的探馬赤軍展開了轟擊。將那些以悍勇而著稱的契丹人打得屍橫滿地,痛苦不堪。
注1:功狗,在蒙古語和古代漢語裡,功狗並非貶義。成吉思汗帳下,就有過四傑和四狗之說。《袁紹傳》裡也有,“以臣頗有一介之節,可責以鷹犬之功。”之語。蒙元在摧毀南宋之時,爲了加快進度,曾經收編了大批地方漢人武裝。而這些“有功”者的後人,則成了地方上的堡寨勢力。一方面可以有效威懾盜匪,使其不敢來襲。另外一方面,堡寨內部也形成了個小朝廷,統治黑暗且殘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