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飛鳥從很早的時候說起,在生駒的強硬邀請下被拉到五更家做客,之後兩人漸漸熟稔,得知了小飛鳥成績不好的消息,五更偶爾會幫她補習功課,時間一久,便發展成了節假日固定的輔導時間。
可能五更也樂在其中吧,體驗了一把當老師的感覺,雖然這個學生實在是腦袋不開竅,爲了能讓她聽懂自己的話,五更不知道花了多少精力。她甚至感覺要不是輔導小飛鳥,重新並且反覆地回顧以前的知識,自己都不一定能考上東大。
然後是情人節的那個吻。說起來,西野就像小飛鳥的啓蒙老師一般,親身給小飛鳥做了錯誤的示範。然後中元擔當着授業老師的角色,感情的開始和終結被小飛鳥看在眼裡。
在兩人有意無意的教導下,終於,小飛鳥覺得自己學業有成可以出師了,便帶着一身的懵懂莽撞,急匆匆地下了山,初生牛犢地以爲自己就算爭不了這天下,再不濟也能在五更心裡割據一方,逍遙快活。
她沒想到的是,這大好河山早已有了歸屬,下山前她以爲西野是挾天子令諸侯,只名義上佔據着九鼎,卻不成想,她暗地裡早已母儀天下坐穩了位置。
於是小飛鳥四處碰壁,就算有她媽媽化身諸葛背後助攻出謀劃策,卻也難逃一個北伐失敗的命運,出師未捷。
當然,在小飛鳥心裡,可能與西野爭上一爭的念頭並不強烈,更多的還是想和五更有相處的機會而已。
小飛鳥像是提煉某本小說的劇情大綱一樣,將自己與五更的接觸點,一一列舉。她很少摻雜自己的情緒。這是一個很明智的做法,不然以她現在的心境很可能會一說起來就沉浸進去,沒完沒了地流眼淚。
“小宵知道嗎?”西野問道,“情人節那天的事被飛鳥看到了。”
“嗯……我有提醒她別亂說出去。”
西野的表情很怪,一時衝動的舉動,既是五更和西野的情感變動的起點,也間接促成了小飛鳥的覺醒轉變。可能她心裡多少有點自食惡果的感觸吧。
客廳內沒人再說話了。倒是生田那邊突然踉蹌了一下,見衆人視線望過來。生田緊張地嚥了下口水,竭力露出一個小心翼翼的笑容。
“腿……站的有點麻,我什麼都沒聽到,我、我絕對不會往外說的!”
沒聽到你往外說什麼。五更覺得當時應該放生田離開的,誰也沒料想到會鬧成現在這個局面。
西野重新望向五更,“這次你該明白了吧,小宵。”
“我……”
五更當然明白,她雖然遲鈍,卻不是個傻子。不過遲鈍到這種程度,說是傻子好像也沒差了。她自我嘲笑。
太晚了,晚的過分了,和中元那次一樣。她如果是個醫生,絕對是那種病人痛苦逝去後才趕到現場的庸醫。偶像是給人們帶來希望和美好的職業,她卻每每給身邊的人帶來傷害和痛苦。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即便在此刻,西野和小飛鳥可能都在等待她的答案,可她仍然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麼,該說些什麼。
她把小飛鳥當做妹妹一樣相處,有的更多的是親情,這是實話,她無法違背自己的本心,何況是在西野面前。
可若是在這裡實話言明,告訴小飛鳥自己並不喜歡她——戀人的那種喜歡,又未免太過殘忍。
五更覺得小飛鳥或多或少能夠預感到這一切。飛鳥說自己因爲顧慮西野的心情,所以一直以來都把這些憋在心裡不說,其實應該也有不想被明確拒絕的想法。很多事情,直到畫上休止符以前,一切就都還有留存的可能性。
這個筆就握在五更的手裡,此刻,現在。她有權力也有義務在這個故事的最後添上一個完結的句號。
可她下不了手。
可能,僅僅是一絲的可能,消耗了多少熱切的人們爲之付出的時間和精力。這是自人類誕生以來的最大騙局,偏偏大家樂此不疲。
五更下不了手,在小飛鳥還心存希望的現在她下不了手,有誰願意狠心吹熄黑暗中僅存的一根燈燭嗎?
在那片近乎凝滯的空間中,三個人無言地相互對峙着。
生田腿有點軟,也不知是站久了還是被嚇的,她只能趁幾人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手伸下去捏一捏,緩解肌肉的疲勞。她突然覺得有點餓。
“這就是小宵你的回答麼……”
西野稍稍向後退了一步,這個動作似乎打破了三人之間的平衡,五更視線移到茶几上的一角,不敢看她。小飛鳥頭低的更下了。
“小宵你到底在怕什麼啊,”西野質問道,“等待,默然,遲鈍,以及被揭穿後自以爲溫柔的做派,充分考慮過其他人的心情,選擇一個最折衷彼此之間傷害最小的方法。”
“小宵你很聰明啊,讀過那麼多的書,考上了東大,所以呢。各種知識武裝自己,爲自己的行爲附上各種合理的依據,然而本質卻仍然是一個不願意擔負其他責任,害怕做出選擇的膽小鬼。你算什麼溫柔啊,只是藉着溫柔的名義掩蓋你害怕受傷的怯懦的心而已。”
五更無法反駁,所以她只是在靜靜地聽着而已。
“日芽香那次你還沒受到教訓嗎,和日芽香談過了,你多少也應該明白吧。”西野說道,“被拖着,陷入糾結懷疑的情緒中,最終只能自我訣別放棄的那種痛苦。小宵你害怕親手去傷害別人,所以對她人沉在泥沼中的掙扎便不聞不顧了嗎?”
五更緊咬着嘴脣,她當然想說這一切並不是這樣的,可這些有意義嗎。因爲結果就是這樣啊。
“生田也應該備受小宵你的傷害纔對。”西野突然指着生田。
被意外點到的生田正捏着大腿的肌肉舒緩,聽到西野的話,下意識地向上揮了揮拳頭,“就是就是,我也是受害者!”
話纔剛說完,就發現在這個沉悶低迷的氣氛中,自己的情緒實在太跳脫,顯得格格不入,又不是在錄綜藝,動作浮誇確實有點尷尬,連平時笑點最清奇的飛鳥都沒反應。
生田訕訕地收回手臂。好在沒人理她。
煎熬啊,她想。
所以這是我的鍋嗎?我如果沒找逝宵醬談話,這次應該是逝宵醬送小飛鳥回去,也就沒這檔子事了。可我確實是受害者啊,誰沒事願意專門找她談話啊,有這時間去吃烤肉不香嗎?
沒錯,五更就是這一切的導火索。生田很快把自己從中摘得乾乾淨淨。五更不和中元並肩走,她生田也不會誤會。這就是造成這一切的根源,乃木阪的薩拉熱窩事件。
“娜醬,對不起,我……”
“飛鳥你不需要道歉,需要道歉的是小宵,她根本意識不到自己的問題,放任她這樣下去,只會沒完沒了的。”
看樣子,娜醬的氣主要是針對逝宵醬。生田一邊在特等席看着,一邊簡單歸納目前的場上情況。
說實話,見五更吃癟,她心裡還是有些竊喜的。不說別的,就前年七單發售期間,自己悽慘地躺在醫院的病牀上,結果中元一句“我也沒說蛋糕是給生田醬買的吧?”把生田的心扎的千瘡百孔汩汩流血,現在還沒痊癒呢。
她自然不會記恨中元,便把賬全算在了五更頭上。
現在是風水輪流轉,桃花運終於演變成桃花劫了,她生田期待這一刻也不是一天兩天。現在的麻煩是,她離的太近,基本上等同於半個參演嘉賓狀態。而且聽了太多的隱秘,她十分擔心自己今晚能不能完整地走出這個大門。
要是有人能把我帶走就好了,或者來個知心姐姐三下五除二把這三人之間的矛盾統統解決,讓我安全回去……對了。
生田想到了深川。
那個善於聽人傾訴,時常幫成員解開心結的聖母深川應該最擅長解決這類問題纔是。生田前幾天才和她交談過,也說了五更的事情,正好節省了解釋的時間。
生田注意到裝着手機的包被放在沙發旁的小桌子上,她趁三人不注意,小步地往那裡移動,藉着身子遮擋,拉開拉鍊拿出手機。然後雙手背到身後一陣盲打,發送之後,還稍稍回頭向下窺視檢查。
“……”
生田再次編輯了一條信息,確認無誤後才發送出去。
她這才終於安心,看向場中的三人,心想。
現在就等麥麥過來結束這場鬧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