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編,還,在,這,棟,大,樓,裡,嗎?”
鮎食一字一句問道。
山崎眼睛睜的大大的,鉛筆尖銳的筆芯幾乎快觸到了他的眼球,他甚至不敢眨眼,怕對方手微微一抖就刺過來。
“鮎食老師你別嚇他了。”大悟出言道,“來的路上,我看到會議室的燈亮着,主編應該在裡面。”
他多看了兩眼鮎食手中的鉛筆。原來自己就是被這個一路脅迫進來的啊。不過這也算是用筆的兩種傷害他人的方式,直接,和間接。
相比寫文章污衊他人,造成精神打擊,還是把筆當成物理工具,武力脅迫見效更快啊。大悟看着被嚇到脫力,軟趴在地的山崎,突然想到。
鮎食麪色不變地收回鉛筆,一旁的北野趕緊上手奪過去,生怕再出什麼意外。這可是兇器啊,兇器。她從沒像現在覺得一支鉛筆能危險到這種程度。
“我不確定會議室有沒有其他人,有多少人,如果你一定要見主編,我建議你呆在這安靜等他回來比較好。編輯部的人都在,所以不可能是什麼大型會議,估計一會就開完了。”
大悟話音剛落,便有人敲門。
北野和小飛鳥縮了縮脖子,趕緊小跑幾步,躲到沙發附近。鮎食轉頭望向辦公室的門,敲擊聲還未停止。
“山崎桑?我們這邊有幾篇報道需要您過目下,看看能不能通過……山崎桑?”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山崎這時像是被丟到岸上的魚,拼命地扭動身軀製造聲響,吸引外面人的注意。
“山崎桑?山崎桑你在嗎?”叫了幾聲沒有動靜後,對方嘗試着轉動把手,可惜門已經被鮎食從裡面反鎖了。
“接下來你該怎麼辦?”大悟看向鮎食,很感興趣她接下來會採取的行動。室外逐漸喧鬧起來,敲門聲也越發雜亂暴力,梆梆梆地,要不是顧及這是主編辦公室他們估計已經開始砸門了。
不過很快他們就會找到負責管理備用鑰匙的門衛,又或者會議室開會的主編被驚動,這扇門其實撐不了多久。
小飛鳥現在纔有大難臨頭的危機感,也顧不上她敬愛的鮎食老師在身旁,晃着拳頭渡着步子滿屋子亂轉。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好吧,她確實如北野所說沒怎麼考慮後果。只是想着,跟着鮎食老師能幫到五更的忙,至於怎麼幫,如何幫,有什麼途徑,方法是怎樣,後果嚴不嚴重……
小飛鳥還真沒考慮到這些。純粹是一腔熱血,大難臨頭纔開始驚慌失措。
她看向房間的半開的窗戶若有所思,接着視線轉到被繩子綁的結實的山崎身上,“或許我們可以——”
“停下你危險的想象啊飛鳥桑!”北野掰着小飛鳥的肩膀就是一陣瘋狂搖晃,“這裡是五樓!五樓!就算繩子夠長,飛鳥桑你這個身板估計剛出窗口就被風給吹飛了!”
“呃……我就是想想而已……”
被風吹走這還真是個動漫化的設想,至少小飛鳥能想到的,不過是跳窗摔成肉餅和被羣情激奮的文春編輯砸成肉餅。就沒有通往大家手拉着手共同讚頌世界和平結局的路線選項嗎。
“飛鳥桑,”北野悲哀地看着腦子不好使卻還在拼命想退路的小飛鳥,“我們現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而已。”
“……是什麼?”
北野套出手機,按下三個號碼,然後交到小飛鳥的手上,“來吧,飛鳥桑,讓我們一起按下撥號鍵吧,現在自首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但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好得多吧?我們還小,還有改過自新的機會。”
“可是……我不想高中畢業就出去打工啊。”
北野差點忘了,小飛鳥和她比起來成績差不多的糟糕,更可怕的是,這還是有五更不定時輔導的情況下。
小飛鳥抓着北野的衣袖眼淚汪汪,“我當偶像就是爲了存夠下半輩子能混吃等死的錢,現在被辭退了你讓我以後怎麼辦啊,誰養我啊。”
北野沒想到她的飛鳥前輩還有這麼大的人生理想。混吃等死,多麼崇高而又使人心生嚮往的生活啊。無數人爲之奮鬥努力,然後累死在半道上。
小飛鳥年紀輕輕就有這麼遠大的理想不禁讓北野肅然起敬。
“飛鳥桑!你放心吧,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小飛鳥抹了抹眼淚,嘟着嘴,“都這個樣子了KII醬你要怎麼保護我啊。”
說的也是,都這個樣子了。所以這算什麼樣子呢?
房間內。
鮎食站在被連同各種水瓶書本雜物捆在地上的山崎身旁,即便到了火燒眉毛的境地,她依舊面不改色,不禁讓人懷疑她是面癱還是情緒淡薄;小飛鳥和北野抓着彼此的手臂,上演着危難時刻王子公主的戲碼;大悟作爲一開始的類似於人質的角色,這時反而心態輕鬆地坐在沙發上,好整以暇望着鮎食響,期待她下一步的反應。
鮎食是怎麼想的呢?
不,她根本沒怎麼想。
她做出的任何行爲很少去考慮可能帶來的後果,這也正是令她的責任編輯花井頭疼的原因。思前想後,深思熟慮,三思後行這種詞語好像壓根沒在鮎食的字典裡出現過,很多時候,與其說是她行爲過激,倒更像是身體連同意識的自然反應。
狂風吹拂人會閉眼,觸到火焰手會縮回,春夏秋冬寒來暑往,無論是精神還是肉體,遭遇到傷害,立刻予以反擊,這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爲什麼總有人認爲她纔是怪異的一方呢?
鮎食一直以來都在思考這件事,她沒有聽從身邊大人的勸誡,沒有在世間的各種條條框框中束手手腳地委曲求存,而是深入地去思考其中的原因。爲什麼不能這樣做?爲什麼會有人規定不能這樣做?
她就這樣一直想着這些,一隻扭曲地生活到現在,獨身,一人。
啊,對了,小學的時候,那個能和她一起待在異質空間裡的女生,可能是最接近她的一個人吧。
說不定比她自己還要接近。
門把手一陣響動,咔嚓咔嚓——
“飛鳥桑,快!躲到我身後!”北野掏出她的平底鍋,豎在身前嚴陣以待。
“唔唔唔唔唔!”山崎激動地像是迎接聖主降臨的教徒一般,眼中溼潤。
大悟將視線望向門扉。
咔嚓。
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