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妃,這換臉之術,除你之外,還有其他人會嗎?”江無憂問,一向笑眯眯的臉上,少見的嚴肅。而他所提的換臉術,實際上就是整容,當初方初晴被燙傷臉時,蘇味曾施以妙手。
蘇味不明白皇上爲什麼問起這個,但好歹皇上把注意力放在了換臉術上,因而回答道,“臣妾的醫術都是老父所傳,只是臣妾身爲女子,對換臉之術更精罷了。”
“愛妃的意思是,除你之外,就只有蘇神醫掌握此術?”江無憂再問。
蘇味想了想,慎重又堅決的道,“雖說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但臣妾想,這世上除了臣妾的父親外,其他醫者斷沒有那樣的神鬼之能。所以……目前活在世上的,唯臣妾一人精於換臉之術了。”她提示出自己的重要性。
可江無憂似乎沒注意似的,只喃喃的道,“活在世上……活在世上……”心中有很不好的感覺。
蘇神醫一生醫人無數,最後卻突然身亡。當初他就覺得可疑,只是他才登龍位,江國內憂外患,問題一堆,這件事也就放下了。登到年深日久,也就漸漸淡忘,如今再想起來。忽然覺得一切都不可信。
那年江國南部一個村鎮發生了瘟疫,蘇神醫急速前往,很快就平定了疫情,可沒料到醫者不自醫,蘇神醫居然染病猝死,朝野轟動。因爲再有錢有勢的人都會生病,損失了這樣一位能救命的大夫,自然人人感到惋惜不已。於是朝中、郡府州縣都非常認真的追究,結果蘇神醫之死的人證、物證俱在,又因爲怕瘟疫再起,沒等身爲貴妃的蘇味奔喪,屍體就已經就地掩埋。當地百姓爲紀念蘇神醫的功德,還爲他建……
那時,沈瀾帶着景鸞沒日沒夜的追繳逆賊叛黨,遠在千里之外,沒能親自調查。現在看來,蘇神醫之死的沒有絲毫破綻,其實卻是最大的破綻,因爲似乎是有人演了一場戲,意圖讓所有人都相信一樣!
江無憂低頭沉思,心中突然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既然他可以是另一個人,既然他可以沒死,那蘇神醫爲什麼不可以呢?逸山王又爲什麼不可以呢?要知道蘇神醫死的恰逢其時,而當年逸山王被沈瀾逼得走投無路,自裁而死,但屍體卻面目全非。再想起如今的沈老爺與逸山王似乎有說不清、道不明、扯不斷的聯繫,有沒有可能如今的沈老爺就是換了臉的逸山王呢?再仔細想想,沈老爺和逸山王的體型及聲音都極爲相似,確實容易動手腳。
如果真是這樣,沈老爺性格的突然轉變,還有現在的所作所爲,一切曾經想不通的地方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就算沈老爺突然換了個人似的時候是在很多年前,他和沈瀾還小,就算不明白逸山王爲什麼要冒充沈老爺,但這種可能性是有的,而且還很大。
如果真是這樣,這個逸山王還真是夠隱忍、佈局早、隱蔽深、行事陰狠怪異。怪不得這麼多年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卻什麼也沒發現。
“蘇神醫有可能沒死。”他忽然說出心中所想。照逸山王那種謹慎過頭的性格猜測,如果他真的換臉變成了沈老爺,也必不會殺了蘇神醫滅口,因爲他要爲以後可能的需要做準備。
“皇上說什麼?”蘇味嚇了一跳。她當然心傷父親之死,可這麼多年來一心想爭位,好像已經矇昧了這顆孝心似的。
"朕只是猜測。"江無憂沒有把話說盡,“真要命人暗中查一查。萬一需要開棺......作爲蘇神醫唯一的女兒,你可同意嗎?”其實作爲皇上,他不需要蘇味點頭,但蘇神醫於他有恩,還救過沈瀾......
“如果臣妾的父親蒙受了什麼冤屈,臣妾願意不惜一切來尋找真相。”蘇味本是極聰明的,只憑皇上的三言兩語,就明白皇上懷疑了什麼。別說這事對老父有好處,就算是有壞處,爲了討皇上歡心,她也會點頭。
“謝謝愛妃。”江無憂輕嘆了口氣。終究,又欠了她一次。
蘇味輕輕搖頭,皺眉道,“臣妾既然選擇了皇上,就算是死,也不會後悔。其實......臣妾還知道一個辨認老夫屍骨的秘密,只要告訴調查的人,開棺一驗便知而且老父的換臉術有一個破綻,如果皇上懷疑了誰,也只有臣妾才發現得了。”
“哦?”江無憂一挑眉,什麼都明白了。
蘇味絕對會盡最大的努力幫他,因爲積累的功勞越多,在爭後位的事情上就越有利。而她也絕不會背叛他,不是說她對他多麼有愛,也不是認爲她爲人有多麼忠誠,而是因爲他倒了臺,她就是前朝的皇妃了,只能在皇家別苑中孤獨終老,這對一個野心勃勃的人來說,比死了還難受。
所以,當真正的皇上死去,她選擇幫助他坐在龍位上時,她已經沒有了退路,也必須保證他永遠坐在那個位置上。因爲他,就是她的後盾。
“要怎樣辨認屍骨是不是蘇神醫本人呢?”江無憂略想了想後問。現在很多事還沒準備好,倒不急於招來“沈老爺”,讓蘇味辨別他是否換過臉,先解了蘇神醫的生死之謎是關鍵的第一步。
“臣妾的老父有一個秘密,外人無從得知......他的右腳與別人不同,是六指。”
江無憂恍然大悟。
依逸山王的性格手段推算,想必埋葬蘇神醫的棺木不會是空的,必有屍體。只是此事年月已久,若想從皚皚白骨上斷定那是不是蘇神醫,真的很難辦到,但現在有了蘇味提供的秘密就沒問題了。
這時還需要景鸞派人去辦,他表面上身爲白丁,不過是沈瀾的幕僚,實際上江國的情報系統全掌握在他手中。蘇神醫的事蹟爲百姓所頌揚,隨便開棺驗屍必定是不行的,而且也會驚到逸山王,所以此事必須神不知、鬼不覺的進行。要做到這一點,非景鸞不可。
他本想立即宣沈瀾和景鸞入宮,但想想又覺得太急切了,容易引人懷疑,要知道這宮內也有逸山王的耳目,只是時候未到,他不願意動那人罷了。而且,他需要安靜的想一下所有的細節,看看有沒有遺漏什麼。不如......過兩天他隨便找個因由到沈府走一趟,反正他常來往於沈府,不會顯得突兀的。
他心裡有事,就沒在夜錦宮用膳留宿,而是回到了寢宮。站在窗邊,望着冬日初升的蒼白月牙兒,心中感慨萬千。
不是他要坐這把龍椅的,而是因爲對這皇位的本主有過鄭重的承諾。爲了實現諾言,他失去了太多的東西......他本來的身份、他本該有的親情、他的圖瑪、他未來的人生。
是啊,他是沈沅,被傳死去好幾年的沈沅!
可他卻有一張曾經的皇太子、如今的皇上的臉,頂着死人的名義臨朝聽政,完成那死去君王的宏願。他多麼想做回自己,多麼想做沈瀾的大哥,太太最愛的長子,多麼想抱着太太的雙腳,安慰她的喪子之痛,多麼想離開這權利爭奪的可怕漩渦裡......
可是,他不能!
他答應過真正的皇上作爲江國之君活下去,他就要做到。這是他的諾言,也是他的悲哀,他永遠也掙脫不了的命運。
唉......
巍峨華麗的深宮裡,重重幕幕的夜色中,傳來他一聲疲憊痛哭的嘆息。可是,又有誰能體會呢?
但在夜錦宮中,蘇味卻沒有失望。雖然事情發展出乎她的預料,但只要皇上要用她,能用她,肯用她,她就有機會!不管這皇上是不是本來的皇上,她用妙手給了他皇上的臉,那她就一定會是皇后。
......
沈瀾回到府中時已經過了晚飯時間了。
他又累又餓,加上估摸着方初晴過幾天才能到,心情極度不好,所以直接回了廣武院自己的書房,拿出方初晴拒絕他求婚時的信看了好半天。
其實,那信上只有三個字,可他卻是看不夠似的。儘管那三個字的意思他不喜歡,可是看着她的字,卻感覺她也被自己握在了掌心中。
正發呆,王強來報,說景鸞讓他去一趟流心院,不管多晚,也要立即過去。
他皺眉,隨即又跳了起來,以從未有過的速度衝出了廣武院的大門。一路上好多僕人都沒看到人,之間黑影一閃,眼前就空空如也了。
景鸞永遠是個有分寸的,即使是得到了他絕對的信任也謹守着本分,不曾逾越半步。可今天他卻讓人傳了這麼無理的話,那就證明一件事:方初晴來了!
沈瀾腦子裡亂哄哄的,心裡熱騰騰的,好像有一頭小豬在他心裡拱着。他根本沒想和方初晴見了面要怎麼辦,刻骨的相思已經燒化了他,令他什麼理智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流心院大門緊閉,不過沈瀾對大門根本無視,嗖的一下就從院牆上竄了進去。
腳才一落地,就看到景鸞的書房裡透出溫暖的燈光,還有說笑從房間傳出來,那場面要多溫馨就有多溫馨。可惜這溫馨的場景中沒有他,但他此次卻沒有逢年過節時那種被遺忘的感覺,而是急着進去插一腳。
他那麼做了,但不知爲什麼又突然緊張起來,伸手懸空,對那扇門卻就是推不下去,只沉默的站在那兒,從衆人歡快的語調中準確的辨別出他日思夜想的聲音,近乎沉醉的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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