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的爭奪總是最血腥,根本不能以善惡來評判。重生前看了這麼多文學作品,影視作品,她早該覺悟了啊,還糾結什麼?還好,她一個普通小民,不會與這些事情有瓜葛。
“這些事是你親歷的嗎?”她問景鸞。
“我從十幾歲就跟着二爺了。”景鸞沒正面回答,但這樣的說法卻證明了一切。
“你爲什麼會跟着二爺呢/”方初晴八卦到底,“你對他這麼忠誠盡責,肯定不是爲了他付你的大把銀子。”說實話,沈瀾這人就算再沒有優點,也有一樁事令人說不出話來,那就是他出手大方。
景鸞輕輕笑了起來,如春風拂面一般,“我可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銀子嘛,我很愛。不過他許我以重利,我報之以勤懇。但他許我以恩情,我報之以性命。初晴,這世界上任何東西都是有價值的,就看你付不付得起,以及肯不肯付。”
“他對你有恩?”方初晴逮到這番話中最精華的部分。
景鸞點點頭,面色和眼神沒出現一絲變化,說得輕描淡寫,好像是說別人的事,而且那人是他絲毫不關心的,“是他把我從那骯髒地救出來的,在那裡,我已死,不過每日行寺走肉。而他給了我新生,我自然以性命爲報。”
那裡是哪裡?什麼叫骯髒地?
方初晴一時沒反應過來,但當她看到景鸞那如玉般溫潤漂亮的容顏,那風流瀟灑的體態,立即想到一件事,不禁驚得連話也說不出了。
天哪,讓她有個腐壞的腦子好了,讓她完全猜錯,就讓她小心之心吧。景鸞。。。但願沒受過那樣的苦楚。他是那種表面上雲淡風輕,但骨子裡驕傲高潔的人,如果讓他有那種遭遇,那老天也實在太殘忍了。
男妓院、小倌館,是多麼可怕的地方,對自尊的摧殘只怕比青樓還要殘酷。景鸞,完美如天人般的景鸞;溫柔且善解人意的景鸞;才華橫溢的景鸞,不要讓他經受那樣的折磨吧。
“你沒猜錯,我正是出身於那種齷齪地。”景鸞的神色仍然平靜,也許是心如灰稿纔會如此,“我不知道父母是誰,很小的時候就被賣。。。”
“你說這天氣適宜放風穩箏嗎?”方初晴急急打斷景鸞的話,但一接觸到他清澈得好像黑水晶般的眼睛,就假裝不下去,“你不必對我。。。對我說實話的。”
“不妨事的。”景鸞忽然伸出手,輕握着方初晴的手腕,“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逃避並不能挽回舊時光。我曾期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但那有用嗎?爲什麼不正視自己的過去呢?”他停頓了一下,因爲這話是沈瀾對他說過的。
二爺說這句時,一臉的凜冽冷酷,傲慢得好像全天下的罪惡都不值不提。那讓他感覺到了一種強大的力量,洗刷自己罪孽的力量。
“何況。。。”他苦笑一下,算是終於有了表情,“我的身世,京中倒有大半達官貴人知情,他們中有些人還曾是我的恩客呢。只不過二爺強悍,他發話,不許別人提起我的過去,於是還真就沒人敢提起,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而既然我的過去不是秘密,我何苦瞞你。”
“景鸞。。。”方初晴哽咽了,恨自己幹嗎這麼好奇,結果逼出院人家心上的傷痕。
“說了不妨事的。”景鸞的聲音有點疲憊,“當年我只有十四歲,四歲被賣,十年教導,琴棋書畫,一朝名動京城,竟然比青樓魁首還出名聲。而醫道、兵法,是跟一個遊方的和尚所學。這等於國於民有利的本事,在那繁華迷夢地,倒是末流了。”
說到這兒,方初晴幾乎聽不下去了。他不歧視同性愛,每個人都有決定自己性取向的權利。但這個不同啊,這是達官顯貴們可恥下賤的愛好,是扭曲,是變態,對被壓迫者的催殘,是極度應當鄙視的。真沒想到,大江國的京都,居然盛行這樣的風氣!
可是景鸞多麼好呀,誰也沒有傷害過,永遠在幫助別人,卻爲什麼會陷入這樣的泥潭中》!
而景鸞似乎沉浸在了回憶之中,又好像壓抑了多年的感情,真的想找人傾述,於是繼續說道,“就在我污名滿京華的那年,被三皇叔看中了。他酷好男風,家裡養的小倌、孌童無數,但他性格狂暴,被他弄死的可憐人不計其數。我也一樣被他折磨得遍體鱗傷,但我不叫一聲疼,也不掉一滴淚,因爲我心已死,肉身又算得了什麼?大概我的硬骨頭讓他覺得新鮮,於是他花了大價錢把我買去。不在他把我拉回皇叔府的那天,我一心求死,趁着馬車拐急角的顛簸,奮力從車上滾了下去。”
“你遇到二他了?”方初晴插嘴,雖然那是過去的事了,但她特別期望那時的沈瀾會出現。
還好,景鸞點了點頭道,“是。還有大爺沈沅。”這話令方初晴鬆了一口氣,莫名其妙的覺得安全起來。
“當時兩位爺也只有十八歲,秋末才從皇學中結束學業,還沒派官職。當時二爺看我可憐,又鄙視三皇叔的爲人,於是土匪一樣當街硬搶,也不管對方是誰。爲着這事,二爺的品德也被污染了,就從那兒開始,他總是被人家講得分外不堪。雖然他自己根本不在首,但我卻終究有愧。而三皇是太上皇最小的弟弟,也是權勢熏天的人物,哪肯相當於,不過卻讓大爺三言兩語擠兌住了,最後訂下文武比試,來決定我的歸屬。”
“文武比試是什麼東西?”
“那種庸俗貨色,懂得什麼文武?”景鸞輕蔑地道,“他的文是比錢,他的武是比折磨人。想必你知道,二爺是庶出,年幼時在府裡也是受盡欺凌岐視的,就算和大爺一起進了皇學,手頭也沒什麼錢。不比大爺,十四、五歲就開始接管家裡的生意,所以文比,是大爺沈沅以財力壓住了三皇叔。而這武比,則是在寒冬臘月裡站在滿是冰碴的河水裡半身外,半身裡,還不許運功禦寒,誰先受不了,爬上岸,誰就算輸。”
“我的天哪,他不是。。。他不是真的跳進河水裡了吧/”方初晴吃驚地問。
景鸞又點了點頭道,“三皇叔不顧別人的死活,選了府中一個耐慣寒冷的圖國奴隸,扔到了冰河中,二爺這邊卻是親自上陣。他那個人,只要認定了目標,就算多麼痛苦也會硬頂到底。最後那圖國奴隸生生凍死在了河裡,二爺卻就一直站着。結果,自然是他贏。”
“可他怎麼受得了?”方初晴的心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