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槽歸吐槽,真正到了他們去救人的那段劇情,將離還是充分發揮了完美觀衆的準則,緊張期待又屏息凝神地看了下去。
國師所在的這個小國身在深山,裡裡外外都是天然的林蔭屏障,白日看來還能靠着那些姿色各異的樹木撐一個清秀安然的評價,夜晚看去就完全成了聊齋標配的幽深古林,偏偏這老皇帝還是個驕奢淫逸的主,明明已經有這麼多天然風景了,還是要在那可憐巴巴的小宮城裡堆滿雕欄玉砌金碧輝煌,折騰着整個宮城都彷彿被嵌在草垛的積木,揮揮手跺跺腳就能上打到一串飽滿的果實下踩到一叢豐美的草皮——不過也正是因此,雲拂和國師才能連個隱身咒也不用僅憑着個人身手就在宮城裡閃轉騰挪來去自如,甚至有那麼一瞬間,被迫跟着國師捉了一根長藤盪到隔壁房頂的雲拂覺得自己彷彿就是女版人猿泰山了……
好吧,這不是重點,反正無論心裡怎麼吐槽這約等於人猿泰山家後花園的宮城,雲拂還是乖乖巧巧地跟着國師一路瀟灑了過去,並且很快就到達了他們此行的終點,老皇帝寢宮的殿頂——老皇帝近來對國師越發忌憚,原本都在偏殿邊煉藥邊待命的修士們被齊齊召入了後宮,二十四小時無歇地守在了老皇帝身側,這才逼得不想打草驚蛇的二人用了這古老的物理方法混入,打算瞞天過海之後再考慮後續施行計劃。
反正好面子的老皇帝連寢宮都是放在皇城內最高的樹上建的,上了他的房頂就基本等於到了全城至高點,到時候不用術法,單憑修士那強出人類數十倍的眼神就足夠找到國師被圈禁的大哥了。
好在老皇帝的智商並沒有雲拂腦補得那麼高,骨子裡又極度自負,這麼重要的犯人居然也不貼身看守,而是漫不經心地塞在了條件最差的偏殿就了事了——國師對此的解釋是偏殿更靠近修士們的丹房,放那裡只會比放在寢宮安全,雖然雲拂覺得老皇帝純粹是嫌棄人關在自己的寢殿裡會阻礙自己寢殿的美美噠……
奈何救人之事勢在必行,無論是老皇帝智商欠費留了空隙還是他突然聰慧請君入甕,國師和雲拂都不得不跑上這一趟,所以,他們只猶豫了一會兒,就仗着自己實力高強選擇了直接突圍——左右此時動用術法會引來修士,還不如直接動用刺客手段,雲拂吸引那幾個侍衛的注意趁機一波帶走,國師直入圈禁之地帶了兄長就跑。
只要沒了能作爲牽制的國師兄長,他們就算返程鬧得天下大亂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思及此處,雲拂便主動跳下了樹迎過侍衛反映了好幾秒才刺過來的長槍,化指爲掌一提一拉一帶便將那侍衛推開數丈,還有餘興比一個挑釁姿勢回給險些看呆的其他侍衛(是的,雲拂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還是死而復生的太醫),這才遞了個焦灼眼神示意國師先走。
而國師浮沉官場許久,自也不是個關鍵時刻作死的傻白甜,接到雲拂眼神的一瞬就果斷於指尖帶起清光,風馳電掣幾轉便將他量身定製的飛刀戳了迎面而來的侍衛一臉,順手還一個飛踹帶走了一個離得最近的侍衛,這纔在雲拂遊刃有餘的掩護下直接衝入了關押西兄長的小樓,一掌擊碎四周裹得密不透風的欄杆,並且行雲流水般不浪費分毫時間地看向門內已經奄奄一息的老者,幾步飛竄便迎到了那人身側,想也不想地背起那人就向外跑。
當時的國師其實想得還都挺好,雲拂還在外面,皇帝隨時可能過來,時間便容不得一絲浪費,無論兄長到底出了什麼事,都得等到了安全地方再說……
雖然,那柄悄無聲息自背後貫穿心口的匕首幽幽打斷了他所有思路。
但國師到底是國師,別說只是被紮了一刀,就算是突然高位截癱也能用剩下的腦子仔細分析分析爲什麼,所以……心口還插着一把匕首的國師便開始了他的推理——他確定自己並沒有隨身攜帶任何匕首,也不可能突然發瘋自己戳自己……雲拂更是還在數十里之外,於情於理都不可能衝過來刺自己一刀然後再面不改色地回去殺敵……
那麼能動手的,就只有理論上應該奄奄一息而且也沒有理由傷他的兄長……
順着他的推理,那雞皮鶴髮的老者也終於擡起了頭,大大方方露給震驚回頭的國師的面上,卻並沒有國師猜測過的不得不傷自己的無奈或愧疚,而是他萬萬沒想到的似乎已醞釀了多年的沉然怨氣……
將離:“……什麼情況?”
好在元時空並沒有讓將離孤零零地茫然下去,雖然沉浸戰鬥的雲拂依然目光灼灼,蓄意傷人的國師兄長面不改色心不跳,但是至少還留了一個當事人國師來陪她……
雖然早做過如此設想,並且直到方纔也還能冷靜分析到底是不是他下了毒手,然而真正把這現實擺到眼前,見慣風浪的國師還是沒有撐住,茫然了。總算根據時間線察覺到事情不對的雲拂倒是想過去幫忙,奈何就這一會兒功夫,嗅到味道的修士們已經集體到位開始攪局,能撐着以一人之力攔下所有聞訊而來的修士不讓他們去打擾國師,雲拂已經算是做到了極致,實在是騰不出多的手助他逃離,咬牙切半天,還是隻能採用最原始的方法,指望着奪命獅子吼能喊回國師飄散的神智:“先別想太多,人帶走了再慢慢說!”
可惜,她的話來得還是太晚了,就在她話音出口的一瞬,原本安安靜靜的囚房裡乍然一道涌動,處在囚房暗處又有國師大哥以身遮擋的角落開始剝落,一道此情此景下熟悉得可恨的身影悠悠然踱出,帶着一副卯足了勁想拗成雲淡風輕但因爲實力顏值都不濟只能半途而廢成幸災樂禍的冷笑,伸手搭上了老者雖然佝僂卻完全沒有半分動搖的肩膀,故意放到悲憫的一個笑看得卻只能讓人涌起無邊憤怒:“多虧你大義滅親,寡人才能拿下這忤逆狂徒,此事過後,國人定將重重有賞。”
顯然,今日的打擊是並不打算就此爲止了……
這話一出,原本還指望着這一切都是老皇帝威逼利誘的成果的國師剎那便無言了——自己大哥什麼性子他也清楚,那麼固執的一個人,莫須有的罪名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不會擔,可若這是他自己的選擇,那麼無論什麼人拿什麼來勸,他都不可能鬆口半個字……
現在,他以如此決絕的態度默認了老皇帝的話,豈不正是說明了這根本就是他自己的心聲……
國師知道現在最好的法子其實就是拋下此事脫身爲上,無論兄長對自己如何心情,都應該留到性命無憂的時候再去猜測,何況他還帶着個仗義助人的雲拂,於情於理,都不應該把無辜的雲拂也連累進來……
可是,他實在是忍不住那一問……
爲什麼?
即使看到雲拂終於獨木難支地倒下然後被守候多時的修士們一舉拿下,即使看到皇帝開始吩咐手下捉拿人犯打掃戰場,甚至即使看到兄長面不改色迎上自己的眼睛而沒有分毫心虛後悔之色……他還是忍不住想問出口,爲什麼?
你明明知道你是我唯一的親人,只要與你有關,無論是什麼他都能去做……
爲什麼還要利用這點誘我來赴死?
你明明知道現在的皇帝已經對我恨之入骨,只要我落入他的手裡,便一定不會有好下場……爲什麼還能狠得下這份心?
“因爲嫉妒。”
顯然是親兄弟,國師對他了如指掌,他也對國師一清二楚,知道以國師的性子無論如何都要掙一個明白答案,便也沒有做無謂隱藏,眸中驚鴻一瞥一縷憐憫,卻還是很快流成了一脈淡然:“因爲我一直嫉妒着你。”
被這話一提醒,國師似乎也猜到了他想說什麼,幾度欲言又止,許久,還是隻一聲輕嘆。
“我嫉妒你,從小就因爲體弱多病得到所有人的關愛,而我只能揹負着你應該受的那些痛苦沒日沒夜地悲慘下去——他們告訴我這是因爲器重我,可是我知道,那不過是因爲只能用我,因爲除了一副好身體,我什麼都不如你。”
“好不容易你我都一樣成了階下囚,我以爲我總算能靠着健康的身體搏一搏比你更好的生活了,可是你居然又因爲這個得了好運,成了萬人景仰的修士。只有我知道!其實你是應該早早就應該死在階下囚生涯裡的……只不過因爲又是我替你擋了所有刀劍。”
他還在笑,但是笑容卻已經終於毫無顧忌地進入瘋狂了。
“我憎恨你的幸運,更憎恨你因爲這幸運而給我的庇護……那原本該是我的……而不是你這個廢物的!”
話到這裡,那瘋狂的笑意卻又回到了驚人的冷靜。
“而現在……你終於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