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聯繫到葉希?”委委屈屈掛在三十七層大樓外玻璃之上的洛衡鬱郁吸了吸鼻子,悽悽慘慘地看向旁邊好整以暇飄在樓外的雲拂格休宋繪紗,眸中滿是慘痛之色,“那陸嘉彌他們呢?”
“也是一直沒消息。”雲拂一臉凝重地拍了拍洛衡肩膀,一道嘆氣放得千迴百轉,“都三天了,一點兒音信都沒有……哎,你抓穩啊,別沒弄死他先折騰死自己了。”
頂着宋繪紗心疼的摸頭和格休默默的安慰,受寵若驚的洛衡還是沒忍住顫抖:“沒問問柳千牽嗎,她不是跟誰都有魂契嗎……額,我知道我現在應該努力,可是現在就我一個人還沒學會飛,你們就不能照顧一下後進同學別讓我來爬四十八層樓嗎?”
“柳千牽也問了,她那邊有誓約,更是聯繫不到……我們也想幫你的,但是賀諸那技能專克我們,我們一靠近肯定被發現,所以只能讓還算人的你來試試。”嘆氣歸嘆氣,雲拂推他往上爬的動作卻是一點也不手軟,“馬上快到他周圍五十米了,你繼續努力,我們在底下爲你加油,保證你剛打暈他丟下來我們就能接住!”
洛衡:“……”
沒錯,這莫名其妙掛在大樓外風中凌亂的一行人……正是趁着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並沒有……)時來找賀諸麻煩的雲拂格休幾人……
前情提要,在衆人分頭行動後,原本安心看家的雲拂格休突然收到宋洛二人傳音說找到了夏珊檸,興沖沖趕來後才知道宋洛二人那句但是後的隱藏內容——人確實是本人,也沒有受任何控制,但是不願回去了。
說這話的夏珊檸,容色平靜,語氣淡然,看上去甚至有了幾分看破事實的洞明,看得幾人面面相覷許久都翻不出合適的話來應對。
原本按着這個發展,他們應該順着她的話留她清醒一段時日,等月老將離回來再找回她具體計劃——但是,他們等不了了,因爲就在這出走的十幾天裡,夏珊檸身邊有了另一個人。
一場見面,總共不過半天,除了最開始一段提過出走理由及近來情況,便只剩了與那個神秘男友賀諸的甜蜜日常,那般細細密密的繾綣,聽來並不能令人覺出什麼爲友人的歡喜,而只能駭然地聯想到巫蠱之術下詭異亢奮的祭品。
如此,就難怪雲拂他們齊齊懷疑了——夏珊檸不願回去他們可以理解,如果他們已經一心撲在修行上卻被告知此後再也不能修行,他們也會心有怨念;看破修行,他們也能理解,現在最有可能相救的月老在仙界分身乏術,其次的將離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脫身,剩下的又都只能乾着急,夏珊檸早早想通開始尋求別的生活方式也可以理解;甚至,夏珊檸自此看透了葉希不願同他繼續有意尋找其他良人,他們努力努力也是能接受的……
但是,那絕不意味着他們就能接受夏珊檸這麼莫名其妙地戀上了這個叫做賀諸的陌生人,然後爲了他放棄修行放棄朋友放棄一切!
然而這一次,夏珊檸的態度卻是詭異的強硬,原本聯絡到他們還頗爲歡喜的心情在得知他們對賀諸有了懷疑之後立刻轉爲了冷淡,原本還願意同他們見面,現在直接連傳音也不接了,在他們輪番轟炸之下的勉強接受,也只是不輕不重的一句不必費心了。
然後,在又一次勸說無果反而以爭吵散場後,幾人終於放棄了從夏珊檸入手,決定直接去會會那個所謂的賀諸——夏珊檸現在鬼迷心竅,指望她突兀醒悟然後迴歸正規已經是不可能了,爲免繼續強求鬧得他們不歡而散,還不如從賀諸方面探一探虛實。
如果一探之下賀諸沒有問題……雖然有些對不起葉希,他們還是能在確定此人可以託付後……將陸嘉彌交予此人……
畢竟喜歡這件事,最好還是兩廂情願……他們也不希望夏珊檸無望地吊死在葉希那邊……
而如果探出賀諸真有問題,他們就能有充足的理由解決賀諸了,只要解了術法讓夏珊檸恢復正常,就肯定能理解他們。
就算夏珊檸可能還不滿葉希不願同他再續前緣,就算夏珊檸可能還解決不了蠱蟲一事仍然要做個普通凡人,就算他們仍是面對着來自少辛的性命之憂且未必能有解決之法……但至少,大家都還在……
只要所有人都還在,便夠了……
然而,這幾日監視下,他們卻發現賀諸當真就是個最普通不過的凡人,而且也並不是脅迫着夏珊檸和交往的。根據他們這幾天的跟蹤調查,這倆人完全是在以上班打卡的頻率談戀愛啊……勤勞到衆人一看之下紛紛抽着眼皮默默在心口畫起了十字——感謝葉希現在不在……否則真要發生血案了……
想不到有生之年,除了宋繪紗洛衡這已經花好月圓的一對外,他們還能有吃狗糧吃到齁的機會……
總之,雖然確定了賀諸的凡人身份,也不代表衆人就能對他徹底放心了……萬一他騙財騙色呢?萬一他變態殺人狂呢?萬一他三者皆有呢?
他們好像完全忘記了就算夏珊檸不能再修行,目前爲止也還留着芥子四層的修爲……怎麼着也不至於被區區一個凡人得了便宜去……
然後,關心則亂的衆人便掛在了賀諸家公寓的牆外了……並且因爲忌憚賀諸的天賦技能,特意挑了幾人中最像凡人(……)的洛衡來打包帶走他……
不過這一次,他們還真是算錯了——賀諸本人非但沒有別有用心,甚至也不是逢場作戲,而是真真正正對夏珊檸上了心的——明明才相見不久,明明連彼此身份家世立場正邪都完全不清楚,卻好似雙雙陷入了什麼泥淖,每每對上對方便失卻了一切思考能力,放棄了追究放棄了思考,彷彿被什麼天外遊魂操控,生生將彼此的猶疑打散,而後換成不知何處而來的詭秘自信,提線木偶般一步一步走着最完美的腳本。
不過這二人也只在感情上不對勁,對於其他方面還是十分冷靜的。夏珊檸那邊是清楚按着雲拂他們的朋友立場,將來勢必是要在葉希和自己之間爲難的,與其到時候撕破臉還不如現在自己先做了惡人,只要迫得他們抽手,將爭執只留在自己與葉希之間,也就不至於牽連甚廣了,反正自己同他也不差這一層決裂了,賀諸是顧慮夏珊檸夾在中間,自己又畢竟還是凡人,真鬥起來討不得什麼好處,因此對於他們的試探只要不過分就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只是,泥人尚有三分火氣,被人追到了家門口耍猴一樣地看,賀諸,也到底忍不下去了,瀟瀟灑灑往沙發上一摔,便把一副諷然冷笑讓了出去:“就算是客,也不能深夜來訪吧。”
第一反應是各自掐了掐掌心確認自己沒睡着,然後纔是急急運起了法術探看此時公寓內到底還是不是賀諸,這一連串動作下來,得到確定答案的衆人這才得了機會面面相覷了起來——不是說賀諸的天賦技能範圍只有五十米嗎,他們都隔這麼遠了爲啥還會被發現啊?
訝異歸訝異,但此情此景下裝也得裝出幾分城府啊,因而幾人對視一眼就毫不猶豫將被抓包的心虛感調整爲矜傲的死不認賬:“道友此言差矣,縹緲猜測怎可做金科玉律呢。”
賀諸卻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是嗎,分明一副看破不說破的諷然果然成功將幾人本已強壓下的怒氣又牽了起來,然後成功被他後續而來的一句迫回了冷靜:“在下也不是自作多情之人,只是幾位都跟了在下幾天了,難免就令在下惶恐了。”
口上說着惶恐,面上卻是冷淡,端得天衣無縫的優雅間甚至隱約可見幾分傲然,幾人當下一眼對視,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三分憂色。
賀諸能如此簡單看出他們幾人刻意遮掩下的蹤跡,要麼是天賦異稟要麼就是刻意隱藏,若是前者,他們勉強勉強還能以爲是得天獨厚而接受,而若是後者,這個賀諸的身份就十分值得斟酌的,搞不好就有可能是偏向他們最擔心的那個猜測。
何況他此時對他們修士的身份態度實在太過淡然,着實不太符合天賦異稟之下的成竹在胸,反倒因了語間隱約冷意帶出了三分不屑一顧來,這般一綜合,就難免不令人忌憚此人背後的故事了。
思及此處,他們哪裡還有心思同賀諸打太極,反正他們對賀諸本身沒有好感,當下就決定先斬後奏擒下來審問審問再說。
於是,方纔還勉強凝滯的空氣乍起冷厲波瀾,這邊雲拂眉眼一彎醞起了符文,那邊格休迎了她凜然一眼便一拳擊出,電光火石間已將大樓玻璃呼啦啦拆了一半,回身一退便讓了宋繪紗入內,自己呼嘯間折回雲拂身側,反手於空中畫出一圈紛繁符文疊上雲拂手中法訣結做完整一個結界籠住公寓,與此同時,那邊默然待命的宋繪紗洛衡也同時出手,洛衡身形一轉從伏在玻璃上轉爲背靠牆面,雙掌合十便呢喃了起來,而順着洛衡的出語,宋繪紗也乍然現出身形,鬼爪一起便合身撲向了賀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