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

就在元老閣乃至整個神司都爲了月老心力交瘁時,本該處於暴風口的展言幾人卻難得沒有受到波及,且在柳千牽紅翼兩尊大神的保駕護航之下難得享受了一把偷得浮生半日閒,當然……也只是相對的閒了……此時此刻,他們正隨了柳千牽紅翼輾轉在前往敦煌的路上,並隨時隨地循着她二人的教誨開展魔鬼修行,爲之後解決陸嘉彌一事打下基礎。

雖然用的是陸嘉彌的靈力,柳千牽到底仍是有些擔心,再加上陸嘉彌陷入夢境已是數月了,爲免夜長夢多,她纔打算借了紅翼之力將陸嘉彌從夢境中喚醒,到時候就算魔印再次發作也不必擔心,繼續自封讓陸嘉彌執掌軀殼就是了,總比現在的提心吊膽要好。

鑑於紅翼目前仍在觀察緩刑階段,他們也不能大剌剌告訴紅翼一體雙魂之事,因而只能說柳千牽需要養傷令她在門外護衛,留了展言幾人在室內想辦法。

“怎麼樣了?”如今室內,陸嘉彌盤膝而坐,展言葉希夏珊檸宋繪紗四人成東南西北四位陣守衛於陸嘉彌身側,個個屏息凝神期待着柳千牽的迴應。

柳千牽卻並無時間迴應,寥寥一點頭便又旋起飛鳥文圖騰,一枝一蔓勾連出冶豔肌理,隨了華光流轉漸次蜿蜒成綿密符文,一寸一寸向着陸嘉彌心口位置遊移了過去。

至此,一切似乎都仍在正軌,然而下一瞬,卻是剎那天叱地裂了。

方纔一直落得婉轉的圖騰竟是呼吸之間彷彿被注入了什麼奇毒,猝然流轉得癲狂了起來,將陸嘉彌雪色肌膚都攪做一片混沌駁色,且隨了枝蔓婉轉越快從柔軟碧色洶涌成了慘淡青黃,且漸次又轉做了駭人墨色,被柳千牽眼疾手快地以重重飛鳥文遏制在頸下,好歹阻住了那異變的圖騰涌上面目,並迅速補救般迴帶起一道青光結做數枚細密小針遁入圖騰結處一面扼住圖騰繼續發展,一面立掌如刀覆以一重靈力直接對了被制住的圖騰狠狠刺了下去。

柳千牽雖忙到已不及解釋,然而面前這奇異一幕,也足夠展言他們看出情況不對了,只是既不敢擅離職守破壞術法,也不能隨意傳音打擾柳千牽施術,便只能駭然端出了憂惶之色以眼神焦灼詢問情形。

雖是接收到了展言幾人的灼灼注視,然而一面要與那異變的飛鳥文圖騰對抗一面還要小心不要殃及陸嘉彌,倒是比尋常還要付出數倍力氣,因而當她好容易暫且壓下圖騰,能回給他們的也只是百忙間拼力憋出的幾個字:“糟了!陸嘉彌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對!”

“不對?哪裡不對?”纔鬆下三分的心立時又懸回半空,夏珊檸葉希好險沒控制住自己撲上前去的動作,深深一道呼吸做足了心理建設才勉強撐住勉強平靜的姿態繼續出聲,“又出什麼問題了?”

然而分身乏術的柳千牽也只來得及交代他們這麼一句,旋即又顰深了眉,一面以指爲刀剝離身上所有業已變色的圖騰並以靈焰化回純然靈力,一面又咬了牙開始疊出更是繁雜的飛鳥文圖騰,不信邪般對着體內神器碎片所在的方向狠狠探了過去,面上神色咬牙切齒到不得不令人懷疑她要自絕經脈……雖說她只是在搜尋陸嘉彌如今明顯不在軀殼之內的魂魄……

虧她還一直以爲,陸嘉彌只是在封印之術時爲神器碎片意識所連累陷入了夢境,等喚出了月老就能以靈力接引她離開甚至直接剝離惹事的神器碎片,便能輕而易舉出夢——天知道當柳千牽略一試探就探出神器碎片意識暴走一事並在隨後的試探裡被神器碎片當做入侵者直接將一縷分神丟進夢境亂流的時候內心有多崩潰……

這麼一來,柳千牽就是不想知道也知道了陸嘉彌如今的所在——夢境亂流……

柳千牽真心覺得,彷彿從她在風月苑牽錯第一根線的時候,她的人生便已經從無聊卻好歹安穩的A面翻到了驚濤駭浪叢生的B面,不得不開始了一路女媧補天般的補救歷程……九九八十一難已經湊齊了,是不是就該上西天了?

許是噩耗聽得多了都有抗體了,在確認陸嘉彌不會有生命危險的一瞬,看展言幾人的態度都立時轉變得分外精彩——葉希從擔憂間折騰出了生無可戀一張臉,夏珊檸在聽及夢境亂流時好容易醞釀出的一個哽咽又被隨後托出的陸嘉彌的目的憋回了無可奈何,宋繪紗忌憚的只是柳千牽,對於真正的陸嘉彌倒還沒機會培養出什麼感情,此時此刻便乖乖留在了門口視察紅翼站崗的效果,連着展言也是頗爲悵然地扶了額,嘆出悠長一聲來。雖說於心底不知道將不靠譜的陸嘉彌鞭笞了多少下,至少情感上對她仍是擔憂的,因而他們甫一找回心神便匆匆向柳千牽又追問起了細節同解決方案。

總而言之,既是接了這個任務,柳千牽的原則便不許她半途而廢,何況她無論是出於人情還是出於人道都不能眼睜睜看陸嘉彌歸西,因而再怎麼無奈,還是咬了牙開始糾結起了救助方案——不幸中的大幸,陸嘉彌仍是神器碎片認定的主人,這神器又並非嗜血向魔器,就算是隻爲了自己,勢必也要保護陸嘉彌活下去。

然而,活下去和如何活下去可到底還差着天壤之別呢……

別忘了,此時的神器碎片可是意識直接受到攻擊,反擊之下才把陸嘉彌拖進夢境的,之後又因爲陸嘉彌的魯莽直接開啓自衛模式陷入暴走折騰出了夢境亂流,這麼個情況下,能保住她魂魄完整就不錯了,何況是陸嘉彌的意識記憶。

一般來講,無論多麼優秀的修行者甚至天生靈物,他們最初學的也只是吸納靈氣充盈自身,而後纔會在不斷的摸索修行中發現對靈力的使用方法,開始更加圓融如意地吸納使用靈氣,直至最後大道得成。在此期間,他也還必須注意這幾個問題:一是不可過分吸納靈氣以免衝破極限損傷自己;二是不可吸納與自己屬性相反的靈氣以免走火入魔;三是決然不可在修爲容許前對上上古遺蹟神器等遺留着強大仙神妖魔力量的物什,以免那些太過強大的氣息傷及修士本身。

而再說迴夢境亂流,雖是亂流,底子卻也還是上古記憶形成的夢境,這些記憶畢竟年代久遠,需要作用在一定載體之上才能展現,否則就永遠只是身邊無影無跡不可察覺的元素,所以,爲保自身不滅,他們會主動吸納靈力以維持自身不滅,這枚神器碎片,便是利用了這一點大肆吸納上古記憶而後形成夢境誘人深入再吸納新靈力的——雖然,這個能力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被沒修行的陸嘉彌壟斷了,但也不妨礙它以夢養夢,用已到手的靈力誘更多記憶來完善夢境,並因此創造了一條記憶之河。

而這,就是夢境亂流的前身,風平浪靜時它是相安無事的記憶之河,可一旦有人破壞了神器碎片的靈力構架,傷及這條河的本源,他就能立刻變身夢境亂流將入侵者困死其中——是的,真真正正的困死。

記憶之河裡的碎片可大都來自遠古神魔,或多或少都沾染了舊主駭人氣息,即使如今因爲舊主死去而散落黯淡乃至消亡,卻仍然存着當年的風采——通俗來講,就是可能還帶着原主的部分靈力印記,能夠再被打擾了追思的時候直接毀滅打擾者,如陸嘉彌……

如此一來,拯救陸嘉彌的計劃便刻不容緩了……

“你是說將一人直接送入神器碎片的夢境,讓他從夢境亂流中找到陸嘉彌並帶回來?!”

眼看展言葉希夏珊檸甚至遠處鐵了心當背景板的宋繪紗都被震得變色,面面相覷下只能暫時丟個茫然上去充數,面不改色丟下一道驚雷的柳千牽還能繼續心平氣和地解釋,“你們決定一人,我將他送入夢境……”

此言一出,幾人不覺又面面相覷了起來,不是他們不願出手,而是着實被慘淡的現實摧折得心力交瘁了——柳千牽都覺得頭疼的局面,他們真能扛下來嗎?不會更加連累陸嘉彌乃至柳千牽嗎?

因而幾人眼神交匯許久,才由葉希出語暫且將此間細節詢問清楚:“我們要怎麼做?”

柳千牽似也有所猶豫,憂然神色於展言葉希夏珊檸三人間轉過幾遭,到底頗爲艱澀地駐在了展言身上:“其實本來我並不打算此時冒險喚醒陸嘉彌,待月老尋到再去救她也能更多些保險……然而……”

以哀哀切切一道嘆息轉過了話題,柳千牽眉目也決絕起來:“然而她此時並非僅僅困在夢境,而是困在神器碎片意識暴走後形成的夢境亂流之間了!若不帶她出來,她就算不被上古之氣磋得魂飛魄散,也會因爲迷失在上古記憶成爲一具行屍走肉……”

“所以……必須儘快找人將她帶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