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把她送到醫院門口,樂乎乎地拿着沐雨瞳剛剛借給他的錢消失在圍牆裡。
晚上的醫院倒是熱鬧,不似白天那般全是生人的氣息,她站在草地上,目光卻遙遙望着那坐在公園長椅上無人問津的小女孩,靈魂的氣息和人總是不一樣的,即使小女孩一言不發地看着過往的人羣,沒有路燈,不清楚她的影子,沐雨瞳也總是能探知到她是誰。
總有很少的一些人,把死亡當成解脫,將人間當成煉獄,如若不歸她們會長管的,最終都回到了純白的天國,天國裡的人會以至高的儀式歡迎他們流落的靈魂回家;而大部分的人,卻總是在一生裡犯下很多大錯,死後去往那洛迦,接受宣判,接受奈河的洗禮和孟婆的湯;有些靈魂懼怕,遲遲不肯走,於是在哪裡死去的,便在哪裡徘徊;所以就有了黑白無常帶不走的亡靈,也便有了沐雨瞳在這世上唯一能存在於易烊千璽身邊的身份。
小女孩坐在那裡,目光空洞且無神,她的氣味還很馥郁,沐雨瞳默默靠近了她一點。
“如果她知趣的話,或許這就是我和她唯一的一次見面了。”
沐雨瞳心裡想着,眼前又不自禁浮現出被自己救過的那個小亡靈,會長前兩天還說把他養的很好,每每給他的香火都吃的很開心。
她不在的這兩年,哥哥和沈初夏結了婚,就在七個月之前,初夏被查出懷孕,這讓哥哥和哥哥身邊的人都很開心,沐雨瞳也開心,因爲自己多了一個可以看見自己的小侄子,趁他還小的時候,得多帶那個小亡靈和侄子見見,不然小亡靈總是跟在會長身後悶悶地,靈魂養的壯實,精神上沒有食糧可不行。
會長那裡哪會有別的小鬼敢待呢,反正侄子小的時候能看見自己,不如就讓小亡靈和他做個伴。
沐雨瞳一路來到病房外,路過不少形形**的靈魂。
儘管她已經很收斂自己身上牽引使的氣質了,可還是有一些膽小的靈魂見到她畢恭畢敬的,打個照面穿牆走了;或者就躲在牆角,用一雙無神的眼睛盯着她。
死之前她是王俊凱的妹妹,死之後她是那洛迦的牽引使,在那洛迦的靈魂間也已經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所以她很怕會有靈魂在沈初夏待產期間找上門來,盯着沈初夏肚子裡的孩子。
只要是跟那洛迦使者有很近的血緣關係的孩子,都會在百年以後去往天國,這是天國給那洛迦使者的一個獎勵,而正是這種獎勵,讓沐雨瞳不得不提防着醫院裡那些昏昏沉沉的靈魂,畢竟這是哥哥和初夏的孩子。
待產期間,初夏已經換了兩家醫院了。
她深深地對黑色的夜晚感到恐懼,有時深夜,她被腹中的不適折磨的睡不着覺,俊凱又睡着,只能從牀上爬起來靠坐在牀頭,睜開眼時卻瞥見一抹黑影獨自杵在牀邊,沒有燈,卻能感受到那黑影在盯着她,她害怕的驚叫一聲,驚醒了睡在小牀上的王俊凱。
王俊凱慌亂的開燈以後,原先那黑影站立的地方卻什麼也沒有。
那晚是沐雨瞳囑咐老白看着,等老白把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告訴沐雨瞳,卻不敢提是因爲自己那晚偷偷溜出去吃彼岸花餅,才讓那個黑影有了機會的事說出來,他怕沐雨瞳不再允許他出去玩。
“不過我後來及時趕到,把那個惡鬼給綁走了。”
他編纂了一個說辭,沐雨瞳聽完卻更加擔心沈初夏的安危,索性以後晚上抓靈魂牽引都讓老白去,自己則守着待產病房。
至少她待在這裡,總比老白有威懾得多。
她從病房的門裡穿進去,看到還沒有入睡的沈初夏正倚靠在牀邊,小口小口喝着自己媽媽熬的湯。
“小東西出生的日子不遠了啊。”沐雨瞳在王俊凱平日裡睡的那張摺疊牀上坐下來,看到沈初夏肚子裡那個熠熠生輝的小靈魂越來越亮,暗暗高興。
這已經大概是晚上十一點了,昨天千璽收拾了行李和哥哥他們去了外地參加節目,這會興許已經從飛機上下來了正往這裡趕,沐雨瞳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高樓離着月亮,似乎不過幾尺的距離。
連着被幾個靈魂打擾了幾個晚上,沈初夏是不敢很早就睡了,就算是睏意席捲着她,她也要等王俊凱在她身邊的時候纔敢入睡,沐雨瞳默默地坐在那張牀上,聽自己的媽媽安慰她:“初夏,你先睡吧,今天晚上我在旁邊陪着你。”
“媽,不用了,外面天太晚了,我打電話讓爸來接你回去,”沈初夏一邊幫婆婆收拾着東西,一邊笑着搖頭,“俊凱跟我說還有五分鐘就回來了,您不用擔心我。”
婆婆卻執意不肯,說一定要等俊凱到了再走,不然不放心。
眼裡的媽媽是那麼熟悉又陌生,沐雨瞳看着她,聯想起自己的死帶給她那麼大的悲痛,心裡又多了點自責。
如今她也不需要有所顧忌的去看望爸爸媽媽了,想媽媽的時候就偶爾從家裡路過一下,看到媽媽一塵不染地把曾經留給自己的房間收拾好,她的鼻頭就一陣酸楚。
老白曾問她恨不恨自己的媽媽,她仔細想了一下,搖了搖頭。
她不恨,她從來沒有恨過任何人。
她又不是從小缺少愛的孩子,那位父母和那位奶奶也經常跟她說:雨瞳的爸爸媽媽啊,從來沒有把雨瞳當成討厭的孩子,我們雨瞳很乖的。
所以老白問她這句話的時候,她覺得她沒恨過吧,當哥哥把她從醫院帶回家的時候,她只是有着深深的遺憾。
如今能悄悄地跟在他們的身邊,看千璽,看雨詩,看哥哥,看爸爸媽媽照顧初夏,看未來小侄子的出生,她又覺得生活充滿了盼頭,不僅有了盼頭,還能用自己的能力保護他們,那種植入心裡的遺憾就又化作深深的動力了。
她還想過,當小侄子出生的第一時間,她一定要送給小侄子一個被賦予了祝福的玩具,但願他無病無災的成長,不用像姑姑一樣英年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