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遠緊緊摟着安寧道。“我不要你走!不准你走!我信你,我什麼都信你!我以後再也不會打你了!”
安寧道,“你騙人!你下次發脾氣,又要打我!”
“我不騙你!”秦遠擡眼正好瞧見帳旁掛着的寶刀,他起身抽刀對着自己的胳膊就砍了下去,劃了一道長長的血口子,“這當是給你賠罪好麼?你若覺得不夠,我再砍一刀!”
安寧起身拉住他道,“你發的什麼瘋?”
秦遠丟下刀,回手抱住她道,“寧兒,你原諒我!原諒我!”他胳膊上的血不停流着,很快浸透出來,染紅了安寧的衣裳,熱熱的血腥味道讓安寧有些恐懼,她忙道,“你快去包紮!”
秦遠道,“我不!說你原諒我!你說呀!”
安寧只得道,“好,我原諒你,你快先去包紮!”
秦遠心裡的大石放了下來。溫柔的摟着安寧,輕吻着她臉上的傷痕道,“謝謝你,寧兒,你真好!你放心,你真的再也不會傷害你的。”他這才叫侍從取了傷藥進來包紮。
安寧點點頭,心下卻一片惘然。
翌日下午,太子過來了,秦慕達手裡託着一盒藥,笑吟吟的望着秦遠道,“二弟,這盒珍珠雪玉膏可是療傷的聖品,兼能美白肌膚,消腫止痛,宮中嬪妃最喜歡用來抹臉養顏的,我今兒在宮中庫房翻了個遍,才終於找到一盒,就送與你這美人吧。”
秦遠謝了接過,轉手遞給安寧道,“你瞧大哥對你多好,還不快謝謝大哥?”
安寧欠身行禮道,“多謝太子殿下。”
秦慕達瞧着安寧,只是笑笑,然後問道,“你們沒事了麼?”
秦遠道,“沒事!本來就沒什麼事,對吧。寧兒?”
安寧只點了點頭。
秦慕達道,“既然沒事了,那就好了。哦,上回我說要尋些新鮮有趣的玩意兒送安寧姑娘的,可巧近日恰好得了一些,過兩日收攏了就打發人送來。”
秦遠道,“大哥,這怎麼好意思,我砸壞了你那麼些東西還沒賠呢?”
秦慕達笑着捶了他一拳,不料正捶在他的傷處,秦遠一皺眉,疼得“哎喲”叫了一聲,秦慕達問道,“怎麼了?”
秦遠忙道,“沒什麼,我自己拉了個口子。”
秦慕達瞧了安寧一眼,也不追問,轉身就告辭了。秦遠送他出去時,他才低聲笑道,“你這是負荊請罪吧?”
秦遠不好意思的笑了。
秦慕達道,“可留神些。小心母后知道了,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秦遠點了點頭。
傍晚時分,晉後忽把秦遠召了過去。
安寧拿出那盒珍珠雪玉膏仔細瞧着,問素琴道,“這東西能用麼?”
素琴接過聞了聞,道,“是好的,夫人,奴婢以前服侍過婉妃,她得皇上寵愛時,也有這膏。奴婢常聞這味道,錯不了。”
她挑出一些給安寧抹臉,瞧瞧四下無人,才小聲道,“夫人,這膏可着實金貴呢!整個晉宮,只有皇后娘娘用這個,婉妃以前那也是皇上專門要來的。”
安寧怔道,“這麼貴重?那我用是不是僭越了?會不會惹皇后娘娘不高興?”
素琴道,“這倒無妨,畢竟是太子送來的,又不是您去求的。不過他送這給您,也太過殷勤了。”
安寧臉現憂色道,“這個我心裡有數,昨日他什麼都不顧,送我去治傷,我就已經覺得大大不妥了。幸好你一直陪在我身邊,他又有禮得很,否則。我怎麼也不會讓太醫給我瞧的。”
素琴道,“夫人可千萬當心些。”
安寧點頭嘆道,“我知道。我真的很怕太子,不知怎麼才能躲開他!”
此時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素琴出去一瞧,笑道,“是娘娘來了!”
樑淑燕進來微笑道,“安寧姑娘,你可好些了?”
安寧起身迎她進來,拉她坐下道,“沒事了,謝謝娘娘關心。”
素琴知她們有話要講,會意的下去沏茶了,順便在外面守着。
樑淑燕湊近安寧,細瞧着她臉上的傷痕道,“這可比昨日強多了。”
安寧道,“不過是些皮外傷,將養幾日就沒事了。”
樑淑燕道,“前晚可把人嚇死了,我又不敢過來,你不會怪我吧?”
安寧道,“怎麼會?秦遠那脾氣,犯起來擰得很。誰也勸不住。下次他若再發脾氣,你們趕緊快走,千萬不要停留!我記得那天他也推了你一把,你怎麼樣,有沒有傷到哪裡,用藥沒有?我這裡傷藥都是現成的,你要什麼儘管拿去。”
樑淑燕搖頭道,“我沒什麼,倒是你,還是先顧好自己吧!也虧得他怎麼能下得了那麼重的手?我平日見他那麼疼你,誰知道一兇起來。竟是這麼可怕的?”想起來仍是心有餘悸。
安寧道,“這就是宮裡,做宮裡的女人,你受多少寵愛,就得準備好承受多少痛苦與責難。”
樑淑燕道,“你這話說得我心裡毛毛的。”
安寧苦笑了一下。
樑淑燕想想才問道,“那你……原諒他了麼?”
安寧淡淡的道,“談不上什麼原諒不原諒的,我是他的女人,在這宮裡,還是他的奴婢。他想怎麼對我,我能有什麼辦法?”
樑淑燕握着她的手道,“安寧姑娘,你可不能這麼自暴自棄。你要是過得不開心,不如,不如咱們一塊兒跑吧!”
安寧搖頭道,“不可能,阿遠絕對不會放過我的!沒的到時還拖累你們。”她道,“這次可真對不住的很,拖累你了,把周大哥的計劃全攪黃了吧?你一定傷心的緊。”
樑淑燕低下頭道,“那天回宮的路上,可真是傷心極了,我都恨不得一頭撞死算了。可想到周大哥,我又捨不得去死了。”她擡起頭,真誠的望着安寧道,“你不會笑話我吧?”
安寧溫柔的笑道,“怎麼會?”
樑淑燕道,“所以我對自己說,一定要活下去,再苦再難也要忍,等着他來救我!我知道,他一定會再來的!”
安寧不覺暗暗讚歎,這女子年紀不大,卻有些膽色,她擡手反握着樑淑燕的手道,“你放心。就算拼着再被阿遠打一頓,我也一定幫你逃走!你是個好姑娘,不該在這宮裡受苦!”
樑淑燕衝她感激的點了點頭。
安寧一時想起,囑咐道,“你可千萬別把我捱打的事情傳出去,不要分他們的心,好麼?”
樑淑燕有些爲難了,“可你都這樣了!”
安寧緊緊握住樑淑燕的手道,“你一定要答應我!我不過被他打了幾下,並沒有怎麼樣,他已經答應,再也不會打我了。對了,他昨晚還自己砍了自己一刀,向我認錯,他現在還是對我好得很,對嗎?”
樑淑燕擡頭瞧着她半晌不語。
安寧哀求的望着她,“我不能再拖累他們了!小弟若是知道了,一定會千方百計進宮來的,這太危險了,阿遠已經有疑心了,下次他沒這麼好運氣的!若是他們有個閃失,我也活不成了!”她的眼睛裡已經有淚花在閃現,“我求你了!”
樑淑燕猶豫了半天方點了點頭。
安寧這才如釋重負。
樑淑燕的眼淚卻滑落了出來,“只是,太苦了你了!”
安寧溫柔的給她拭着眼角道,“我沒事的。真的……不會有事的。”
“二殿下!”素琴話音未落,秦遠就罵罵咧咧的進來了,吼道,“是哪個多嘴的奴才,把我受傷的事稟告母后了?給我滾出來!”
安寧忙起身迎了出去,樑淑燕趕緊擦了眼淚,也跟了出去,秦遠瞧見她倆,愣了一下,不悅的對樑淑燕問道,“你來做什麼?”
安寧道,“娘娘好心過來看我,陪我說會子話。”
秦遠不耐煩的揮手道,“行了,你回去吧!”
樑淑燕忙告退出去了。
“哪個奴才多嘴?沒人承認,那就各打二十大板!”秦遠又待發火。
安寧攔着他道,“行了行了,他們成天在宮裡服侍,哪裡有空出去多嘴?宮中耳目衆多,興許外人瞧見了,便去回稟了皇后娘娘,這也是他們的本分,有什麼好追究的?”她拉着秦遠坐下,親奉了杯茶到他嘴邊道,“別生氣了,先喝口茶。”一手執着團扇還給他?着風。
秦遠氣才消了不少,語氣也緩和了下來,“你還有傷呢,快坐下,怎麼能勞你伺候我呢?”
安寧道,“我沒事了。對了,皇后娘娘責罵你了麼?”
秦遠道,“母后方纔把我喊去好一通訓斥,又叫太醫過來把脈看視,又重新上了藥。還說……”他瞧了安寧一瞧,卻不說下去了。
安寧笑道,“皇后娘娘是不是說,若是你再如此,就該責罰我了?”
秦遠笑道,“寧兒,你可真聰明。不過你放心,我寧願讓母后多罵幾句,也一定不會讓她來責罰你的。”
安寧道,“你昨晚也是太沖動了些,怎麼真就自己砍自己呢?幸好傷得不重,要不,今日皇后娘娘可沒那麼容易饒過我。”
秦遠一時又恨恨的道,“讓我知道是哪個奴才多嘴,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安寧道,“再說吧。你肚子裡的氣消了沒,餓不餓?我可餓了,還等着你吃飯呢。”
秦遠忙道,“你餓了怎麼不先吃呢?快傳膳!”
晚膳後,素琴端了兩碗湯藥過來,安寧皺眉道,“怎麼這麼多?”
素琴道,“這一碗是您的,另一碗是殿下的。”
秦遠接過他的藥,一口氣喝了。瞧安寧端着那碗藥,皺着眉卻半天沒動一口。
秦遠有些疑惑道,“怎麼了?”
安寧嘆了口氣,把碗放在嘴邊,勉強喝了大半碗,趕緊放下。
素琴遞上甜點,安寧拈了一塊含進嘴裡,半天才苦着臉道,“我不喝了,把這撤了吧。”
素琴道,“夫人,還剩小半碗呢!良藥苦口利於病,您就忍忍,喝了吧!”
秦遠笑道,“算了算了,夫人既不想喝,便不喝了吧。”
素琴猶豫了一下,才把藥碗給撤了。
秦遠笑道,“原來你這麼怕苦的。”
安寧微撅着小嘴道,“我自小最怕吃藥,小時都是孃親哄着喂下的。”她忽地又想起朱景先來,想起小產時,朱景先每日端着藥盯着她喝完,還喂她蜜餞糖果的情形,就象孃親做的那樣。大哥,是真心疼她呢,她心裡一熱,眼神飄忽了起來。
“想什麼呢?”秦遠伸手輕拍了她一下。
安寧回過神來,笑道,“哦,沒什麼,想到孃親和小時候吃藥的事情了。”
秦遠道,“那要不要我以後也每天餵你喝藥?”
安寧忙道,“可千萬不要!”
秦遠哈哈大笑了起來。
到了晚間,素琴進來替安寧更衣,拿出珍珠雪玉膏,便欲給安寧抹上。
秦遠道,“不用你了,把藥拿來。”他接了藥膏,素琴退了出去。
秦遠對安寧笑道,“寧兒,來,爲夫給你抹藥。”
安寧走到他面前,秦遠拉着她坐在牀上,先給她的臉抹上,他的手有些重,安寧皺眉道,“你輕些!”
秦遠微笑着,放輕了些,一時又解開她的衣裳,在她身上抹着,抹着抹着,他有些心猿意馬起來,手不安分的遊走着。
安寧小聲道,“別鬧了!”
秦遠卻抱着她道,“寧兒,記得麼?我們第一次,在望仙樓,也是你給我抹藥。”
安寧臉紅了,輕啐了他一口道,“人家當時好心替你上藥,誰知你卻……”
秦遠吻着她的耳垂道,“現在跟那時一樣呢!”
安寧道,“不一樣!我,我傷還沒好!身上很痛!”
秦遠道,“沒關係,我會很輕的,不會弄痛你的。”他把藥膏放下,已然放下了帳子,安寧微皺着眉閉上了眼睛。
一大清早,安寧輕手輕腳的離開秦遠的懷抱,披着衣裳下了牀。她皺着眉,自己拿那珍珠雪玉膏對着鏡子抹着,不出意料的看到身上又添了幾處青淤。這藥膏抹在皮膚上,香香的,滑滑的,倒十分舒服。等她終於弄好了,才輕舒一口氣,準備出去。
素琴聽到裡面有動靜,過來輕輕敲了敲門,安寧開了門,作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殿下還睡着,別吵醒他,到外間去洗漱吧。”
素琴點頭扶着她到了外間,洗漱之後,替安寧更衣,瞧見她身上的傷痕,也是皺了皺眉,她輕聲問道,“夫人,要不要先用早膳?”
安寧道,“算了,等他一起吧。我去花園裡走走便回來,小熊呢?”
素琴把小熊抱了過來,安寧帶着小熊出了門,就在宮殿外面閒逛着。
清晨的薄霧還未完全消散,給皇宮籠上一層神秘的面紗,空氣倒比往日清新了些,宮女太監們忙碌的打掃着,動作輕柔得如同在拂動羽毛,生怕發出聲響惹來大禍。安寧忽然覺得自己跟他們並沒有什麼不同,一樣那麼小心翼翼,謹小慎微,一樣那麼無依無靠,朝不保夕。她嘆了口氣,不想再瞧見這些,繞到了宮殿的後面,在一處無人的小草坪上坐了下來。
草坪對面有個池塘,修着九曲迴廊,曲曲折折的連接着對面一座孤島,也不知是什麼宮殿,住着哪位貴人。池塘裡種着荷花,亭亭的荷葉如一張張碧綠的小傘遮天蔽日,掩住半池春水,綠雲間,大朵大朵粉粉白白的荷花開得正妍,有不少先開的已然花瓣落盡,讓大大小小的蓮蓬探出頭來。帶着清晨的露珠,透明而清新。一天裡,也許只有這時候,它們纔是真正微笑着盛開的,令人觀之忘俗。
安寧的嘴角噙着溫柔的笑意,爹生前最喜歡畫荷花了,因爲荷花裡藏着他們一家三口,娘是荷花,爹是荷葉,安寧就是他們的小蓮子。是的,小蓮子,便是她的乳名,這名字,只有他們三人知道,也只有在無人的時候,爹孃纔會這麼喚她。多少年了,再沒有人這麼溫柔的喚過她了。安寧想,待會兒要不要告訴秦遠,讓他也這麼喚自己一聲?
“早啊!”有人喚醒了她,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安寧轉過頭,竟又是太子!她立刻站起身來,低頭行禮道,“奴婢拜見太子殿下。”
秦慕達笑道,“你一定要對我這麼客氣麼?就不能打個招呼?”
安寧不想招惹他不快,遲疑了一下便道,“早,太子殿下。”
秦慕達道,“你方纔在笑什麼?”
安寧道,“奴婢,沒有在笑什麼。”
秦慕達道,“我都瞧見了,你方纔笑得……很美。再笑笑好麼?”
安寧勉強笑了笑。
秦慕達道,“算了,不勉強你了。”他忽湊近安寧身上聞了聞,道,“嗯,你用了那珍珠雪玉膏,感覺好麼?”
安寧道,“謝謝太子殿下關心,奴婢好多了。”
秦慕達道,“他怎麼捨得下這麼重的手打你?”
安寧道,“是奴婢惹二殿下生氣了。”
秦慕達淡淡笑道,“你對他,總是這麼柔順麼?”
安寧沒有回答。
秦慕達忽道,“你知道對面是什麼地方麼?”
安寧搖了搖頭。
秦慕達突然笑得很古怪,“走,我帶你過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