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了晚膳,秦遠陪着安寧在園子裡散步道。“寧兒,今兒心情好些沒?”
安寧點了點頭。
秦遠微笑道,“你膽子可真小,宮裡耍的蛇,都是拔了牙,咬不了人的。”
安寧捂着耳朵道,“你還說!”
秦遠笑道,“好了!不說了,不說了。”
安寧見他心情不錯,便道,“阿遠,我求你件事行麼?”
秦遠道,“什麼事?你說!”
安寧道,“阿遠,我能不能,能不能還是搬到宮外去住?”
“爲什麼?”秦遠道,“有誰對你不好麼?你告訴我,我去責罰他!”
安寧道,“沒有,只是我心裡害怕。”
秦遠道,“你怕什麼?”
安寧道。“可能是我以前在吳宮裡呆怕了,所以對宮裡的一切都心存敬畏。”
秦遠笑道,“這算什麼理由?以前在吳宮裡,沒人保護你,可在這裡,有我保護你,你不用害怕的。”
安寧道,“我出宮也不離遠,就在宮外尋個小院子住着。你要不放心,派幾個侍衛和宮女陪着我,行麼?”
秦遠搖頭道,“那可不行。你又不是不知宮中禁衛森嚴,就算是我,也不能日日出宮去陪伴你的,母后是斷然不會容許我去宮外長住的。”
安寧道,“那我們可以隔幾天見上幾回啊。”
“那不行,我可捨不得!”秦遠挽着安寧的腰,附在她耳邊道,“不看着你,我怎麼睡得踏實?”
安寧嗔道,“那你離了我這些日子,難道都沒睡麼?”
秦遠道,“你還提那些日子,我成天提心吊膽的,沒一個晚上能睡好!只有你回來了,我才睡得好。”他接着問道,“我還沒你路上的詳情呢?你到底是怎麼過來的。那兩人爲什麼這麼好要送你來晉都?”
安寧道,“我走到郭鎮前還算太平。哦,我把那香爐,就是你塞了黃金的那個,先送到白雲城劉府去了。到郭鎮時的時候遇到一羣惡丐,搶我的包袱,還想抓了我去賣掉,幸好我帶着那毒針戒指,扎傷了壞人,跑到山上,摔進一個坑裡,後來是小弟過來救了我。他也是因爲打仗跟他爹逃難出來的,後來他爹死了,他便流落在山上的破廟裡,靠打獵拾野果子爲生。我拿了金首飾當了,幫他安葬了他爹,小弟便一定要送我來晉國,作爲報答。”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秦遠點頭道,“瞧他也只是個普通百姓。”
安寧道,“小弟可不普通。他聰明得緊,又十分好學,常說將來要去當大將軍做大事業呢!”
秦遠道,“行!他他不普通!那你跟那姓朱的又是怎麼結識的?”
安寧道,“我先跟着小弟一起走了一段時日,在過山的時候,那天中午,吃了許多馬齒莧,突然就流產了。”她的語音低沉了下來。
秦遠摟緊了她,“對不起!”
安寧接着道,“那時我只覺得肚子好痛好痛,痛得快要死了,什麼都不知道了。後來我才知道,那天正好遇到了朱大哥,是他騎馬帶我下了山,到拾回鎮上找的莫大夫,救了我的性命!“
秦遠撫着她的頭髮道,“那時,應該是我在你身邊的。”
安寧道,“我那時也好想你,好怕就這麼死了,便再也見不到你的。”
秦遠吻了吻她的額角,心裡有些酸楚,覺得她這一路真是不易。
安寧又道,“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住在一家客棧裡了。後來聽小弟說,是朱大哥打點了所有的事情,本來他是要趕着來晉國經商的,小弟求他。能不能留下來照顧我們,朱大哥就答應了。”
秦遠微皺眉道,“他就這麼答應了?”
安寧道,“是啊!他一定是看着我當時很可憐,小弟又小,便留了下來。大夫說我小產,要好好調養,不能上路,我們就在拾回鎮住了一個月呢!朱大哥天天給我煎藥,還喂……”她想想不妥改口道,“還把藥端到我手邊來,真真跟親大哥一樣。”
秦遠道,“他就這麼好?”
安寧道,“我起初也覺得有些奇怪,可後來才發現,他人真的很好。從來不對人說一句重話,總是這麼和和氣氣的。等我身子養好了,他便帶着我和小弟,一路翻山越嶺來晉都了。到了晉都,又進不了宮來尋你,在那小院住了一些時候,直到找到周大哥,才遇到你。”
秦遠心中疑惑更深。這世上可有這麼無緣無故對人這麼好的麼?他問道,“那你這一路的花費呢?”
安寧道,“朱大哥本來是不要的,但我覺着不好,便把我孃的一對龍鳳金鐲子送他了。”
秦遠點了點頭,他知道安寧他娘那些首飾極其貴重,這人肯收東西,也許是看在錢的分上吧。
安寧卻又補充道,“沒遇到小弟之前,一個人是挺害怕的,後來遇到朱大哥。可真的一點也不怕了,大哥精明能幹,有他保護我,才能躲過戰亂,一路平安到來。”
秦遠不悅道,“你再這麼誇他,我可要生氣了。”
安寧笑道,“阿遠,你什麼都好,就是有些小氣!”
秦遠道,“這種事情能大方麼?”
安寧溫言道,“我知道你疼我,但你和大哥小弟他們是不一樣的,你和我是夫妻之情,他們和我是手足之情,都是很重要的。”
秦遠道,“他們又不是你真的手足。”
安寧道,“落地爲兄弟,何必骨肉親?”
秦遠有些不耐煩道,“好了好了,反正你以後也見不到他們了。”
安寧皺眉道,“阿遠,我以後真的不能見見他們麼?”
秦遠搖頭道,“不能!你要記着,你是我的,我一個人的,你心裡只能有我一個,其它的誰也不行!知道麼?”
安寧順從的點點頭,心裡卻嘆了口氣。
*****
朱府。
朱兆稔問道,“要奇花異草?”
趙頂天點頭道,“是,周大哥說若是尋得到,可以想法讓我混進宮裡去探聽消息。”
朱兆稔捋須道,“那你隨我來。”出了書房,他帶着趙頂天進了後花園。
朱府後花園不是甚大,但佈置的甚爲精巧。朱兆稔命人尋了府中花匠,問道。“阿德,咱府中可有什麼奇花異草?”
花匠德叔道,“老爺是要什麼品種?”
朱兆稔道,“現在開的,市面上少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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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叔道,“那這盆捧心綠西子是最貴重的,剛打苞,過兩日便開。老爺您瞧,長得多好!”他得意地指着一盆綠蘭。
趙頂天見那盆花草長得果然蔥鬱,綠葉纖長,柔曼多姿,如美人起舞一般,花葉上頭已經打了十幾個大大小小綠色的花苞。
趙頂天奇道,“這世上竟有綠色的花?我可是頭一回見到。”
德叔得意的道,“那是,在整個晉都裡,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盆來!”
朱兆稔道,“那便是它了,頂天,你拿去吧!”
趙頂天應了,便上前動手要搬這花盆。
德叔急了,道,“老爺,你這是要把綠西子擺哪兒去啊?”
朱兆稔道,“送人!”
德叔攔着道,“不能送!”
朱兆稔道,“爲什麼?”
德叔道,“老爺,這花夫人小姐都來看過許多次了,喜歡的不得了,早說了,要等着過兩日開花了,約些親朋好友來家中花呢!”
朱兆稔道,“那到時換別的賞!”
德叔癟着嘴道,“老爺,這花咱家就這麼一株。您忘啦?這綠西子的花球還是五年前您從香溪回來時,專程帶回來的,我辛辛苦苦養了五年,今年才頭一遭打上花苞,還沒見花呢,您就要送人!”
朱兆稔想了想道,“哦,是有這麼檔子事。阿德,你怎地如此小氣!既然如此,下次,我再給你去香溪多弄幾盆來!”
德叔道,“那邊的花管秋翁可小氣得緊,非說咱這西北時氣不好,我求了他多年,他纔給我這麼一株,這花便是香溪也不多的。”他嘟囔着,“便是老太爺,也是最寶貝這些花,從不輕易送人的!”
朱兆稔道,“那怎麼辦?現在可等着這花急用呢!”
德叔橫了一眼趙頂天道,“就是拿去了,擱不懂料理的人手裡,最多也就今年開一次花,明年還不知糟蹋成什麼樣呢?”
朱兆稔道,“阿德,今年少爺回香溪年考時,你列個單子,把你想要的花全寫上,讓少爺給你全帶回來!”
德叔眼睛一亮道,“老爺,您說的是真的?”
朱兆稔道,“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德叔望着那綠蘭,臉上抽搐了半天,方咬牙道,“行!拿走吧!老爺,那今年少爺去香溪,讓我跟去吧,我自己去挑些回來!”
朱兆稔笑道,“成交!”
德叔又望向趙頂天道,“頂天少爺,你什麼時候要這花?”
趙頂天道,“大概就這一兩日。”
德叔眼珠一轉道,“那這花先還是放在我這兒養着,到你要拿的時候再來拿,免得你拿去了,弄壞了也不好。”
趙頂天道,“謝謝德叔!還請德叔教我些伺候蘭草的要決,借我套花匠用具,我過幾日用完便完璧歸趙。”
德叔道,“這沒問題。”
趙頂天轉頭對朱兆稔深施一禮道,“多謝朱老爺!”又對德叔深施一禮道,“多謝德叔!”
朱兆稔點了點頭道,“頂天,你明日再來找德叔吧,你跟我回書房,我還有話要問你。”
趙頂天跟他又回了書房。
朱兆稔自坐下了,又讓趙頂天也坐下,方問道,“宮裡可是出了什麼事麼?”
趙頂天黯然道,“六姐進了宮,聽說沒有名份,樑小姐派人出來買了紅豆酥,只知她有危險,也不知裡面到底出了什麼事。”
朱兆稔道,“什麼紅豆酥?你細說來聽聽。”
趙頂天把這些事情大致講給朱兆稔聽了。朱兆稔精細之極,幾個關鍵點抓住一追問,趙頂天就是想瞞也瞞不過,便一五一十全說了出來。
朱兆稔捋着鬍鬚,半晌方道,“原來是這麼回事!”他一時又嗔道,“你們這些孩子,幹這些事情,怎麼盡瞞着大人!便是樑小姐想偷跑出宮,一個弄不好,便是抄家滅族的大事!你們以爲,就憑些小聰明小計謀就能幹成這樣大事?真是荒唐!也不知那樑相國是老糊塗了,還是關心則亂,竟放任孩子們胡作非爲!”
趙頂天被教訓得啞口無言,紅着臉低下了頭。
朱兆稔心裡一盤算道,“行了,此事我既知道了,便替你們也想些招。你也不用和他們通氣了,這事就咱爺倆心知肚明。知道麼?”
趙頂天得他親口許諾,自是忙不迭的點頭應了。
朱兆稔又道,“你們想借送花爲名混進宮去打聽消息,倒是可以的,只是這法子最多隻能用這一次,又太冒險了些。我再想想,以後想傳消息還是用別的法子吧。”
趙頂天點頭稱謝告辭了。
朱兆稔一人坐在書房裡想了許久,忽自言自語笑道,“這一把年紀了,還得跟些孩子們一起折騰,真是胡鬧!”他搖着頭起身拂袖而去。
趙頂天第二日一早便先去通知了周復興,在朱府要了盆珍稀蘭草的事情,周復興道,“我昨晚回來尋了半宿,挖地三尺,總算也尋了株並蒂紅蓮,雖沒那蘭草珍貴,難得的是花開並蒂,意頭好。我今日先去跟那張太監約約,若是行得通,你這兩日便準備入宮吧。”
趙頂天道,“行,我這兩日就在朱府後花園中呆着,請教些養花的知識。”
周復興笑道,“本來還想着提醒你這節的,你倒也想到了,你把這盆紅蓮也帶去,在那好好請教,到時旁人問起,也能說出個四五六來,唬弄唬弄人!”
趙頂天應了,周復興讓家丁準備了輛馬車,拖着紅蓮跟他回去了。
趙頂天到了朱府後院,尋人幫忙卸下紅蓮,剛擡起後花園,卻瞧見朱四嬸和二小姐朱景虹帶着一些僕婦們圍在一圈,也不知在看什麼。
見了他擡了株並蒂紅蓮進來,朱景虹笑道,“今日可賞着兩種奇花了。”
趙頂天上前一瞧,那德叔不知用什麼法子,竟把捧心綠西子催開了幾朵,幽香撲鼻,煞惹人憐。
德叔眯眼瞧着那紅蓮笑道,“這花還算差強人意,不過這麼一紅一綠,一香豔一清雅一同拿去,倒也別緻。”
趙頂天道,“德叔,照料這兩盆花有什麼要決?還有沒有什麼法子,讓它多開幾天?”
德叔道,“你來,我細說與你聽。”趙頂天專心記着,德叔見他聽得認真,說得興起,帶着他在花園裡一面走,一面把各種花木的種植技巧都講解了一番。
周復興今日刻意打扮得跟花花公子般,衣飾華麗,手上還戴着碩大的金玉扳指,先去到賭坊,卻見張國賓已經在了,還帶來幾個交好的太監。
周復興心道,看來這羣太監都喜歡貪些小便宜,當有機可趁,這便容易辦事了。他今日先贏了一把,又故意連輸了好幾把,張國賓還怕他輸了錢不高興,飯局泡湯,沒想到周復興絲毫不以爲意,等大夥一時都玩盡興了,才朝張國賓使個眼色。張國賓會意,暗地拉了自己帶來的幾人,一行人便陸續出來。周復興早安排了馬車候着,接了他們,不過轉了幾個彎,便到了那偎紅居。這裡這些太監們也是極熟的,不僅酒菜好,還有娼ji供人取樂,周復興早訂了間上房,命老闆找了幾個美貌的娼ji作陪,把衆人請進來,張嘴就命夥計一人先上一碗燕窩潤喉,讓張國賓和同來的幾個太監聽得驚喜不已,心想這冤大頭果然不假。
周復興又命夥計去準備上等酒菜,張國賓這纔開始給衆人引見,言辭中自是把先把周復興吹捧了一番,然後一一介紹身邊幾人,今兒來的,都是宮中幾位掌事的大太監,連樑相國提到的御膳房的陶仲堪也在其中。
一時酒菜上來,衆人推杯換盞,相互吹捧。周復興見這幾人極是貪杯,命夥計不住上酒加菜,不多時,一衆太監已是酒酣耳熱,微有醉意,醜態百出。
周復興瞅個機會,故意問道,“張總管,你昨兒個尋花尋得怎麼樣了?”
張國賓道,“咳,尋了半天,都是些尋常貨色。”
周復興道,“那要不要老弟介紹下,我倒認得幾位經營貴重花木的花商,只是要拼着多費些銀兩了。”
張國賓湊近周復興耳邊道,“老弟,我不瞞你,咱們表面風光,在這宮中渡日艱難,誰出來辦差不撈些油水?若是實打實的價,回去怎麼報帳,誰願意來辦這個差?”
周復興道,“原來如此。”他一時又道,“我家裡現擱着兩盆花,品相尚可,不知入不入得了張總管的法眼,若是不嫌棄,我贈你便是。免得你犯難!”
張國賓笑道,“老弟真是有心了,不是老哥不識好歹。只是若只是尋常花木,卻也解不了這圍。”
周復興道,“我那一盆是捧心綠西子,一盆並蒂紅蓮,俱是這兩日纔開花的,晉都裡恐怕也見得不多。”
陶仲堪倒是個懂行的,一聽這名稱,便插言道,“老張,鄒公子這花可不尋常哩,你莫辜負他一番美意。”
張國賓兩眼放光道,“老弟,你真肯送我?”
周復興道,“區區兩盆花,何足掛齒?你若不嫌棄,我明日便帶家中花匠搬來,你先瞧了,若還看過得去,便直接拿進宮去!”
張國賓喜得是抓耳撓腮,道,“那就這麼一言爲定!老哥我明日可一早就在宮門口恭候大駕了。”